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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曆代名將,若論有誰常惹後人不服,就得説西漢名將衞青。
這位漢武帝的小舅子兼一生愛將,七次吊打匈奴的鐵漢,功成名就後的上千年裏,不停有好事者湊熱鬧吐槽,唐朝人王維笑他“衞青不敗由天幸”,就是靠命好。宋朝人蘇軾更補刀了惡毒一句:若青(衞青)奴才,雅宜舐痔。好命?就是個靠拍馬跪舔上位的奴才。
總之,戰無不勝的衞青,在他們文采飛揚的筆下,就是個憑裙帶關係扶搖直上,走好運稀裏糊塗打了幾個勝仗的馬屁精。
但是,到了兩宋山河破碎的烽火年代,正在浴血力扛金國鐵騎的大英雄岳飛,忙裏偷閒讀過這“馬屁精”的“好運”事蹟後,卻是一聲擊節叫好:戰法革新破匈奴,衞青始!
只有岳飛這般,真正歷經血火的鐵漢,才能看準一生爭議的衞青,無可爭議的榮耀:戰法革新破匈奴。甚至就以岳飛這句評語,粗略梳理衞青的戎馬人生。足可見歷歷輝煌時刻,從無半點僥倖,更專治各種不服!
一:看似“僥倖”的揚名之戰
西漢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呼嘯的匈奴鐵騎似狂風驟來,作為漢武帝的小舅子,在漢武帝身邊做了十年侍中的衞青,火線就任車騎將軍,率一萬騎兵從上谷出塞,打響反擊匈奴第一戰。
但比起其他三路將軍來,衞青當時確是菜鳥:輕車將軍公孫賀,車將軍公孫敖,驍騎將軍李廣,全是戰場上拼出來的將軍。尤其李廣,那是草原上匈奴老兵聽到都哆嗦的強悍人物。衞青?不過新兵一枚。
但當時大多數人並未想到,雖説都是血戰匈奴,但這一次,卻是與以往漢匈邊境衝突截然不同的戰爭模式。不再是依託長城被動防禦,相反要深入草原殲滅匈奴的有生力量。就好比做生意,過去只需要守住店面,這次卻要深入拓展市場,不轉換思路,鐵板釘釘吃血虧!
結果,其他三路戰場“老司機”:公孫賀部兜了一圈,沒瞧見敵人匆匆跑回來。公孫敖撞上了匈奴主力,傷亡過半後慌忙收兵。李廣一頭扎進匈奴口袋裏,血拼一天一夜後全軍覆沒。只剩了自己被俘後冒死越獄逃回。各個灰頭土臉。
這是漢朝騎兵軍團第一次深入草原攻殺,經驗也幾乎為零。實戰不少的公孫賀,更是走到暈頭轉向腳發軟,與其損兵折將獲罪,不如全須全尾撤回來保平安。理論上説,最沒經驗的衞青,才最該這麼做。
但衞青,卻做出了最勇敢的抉擇,哪怕前方是莫測的草原,他依然縱馬在前,帶領大漢熱血男兒闖一闖。而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他一定做了最為細緻的勘測準備。所以才可以選擇一條近乎直線的突擊線路,輕兵突進四百里,暗箭般直搗匈奴祭天聖地龍城,然後虐菜之戰開打:一萬騎兵圍毆千餘匈奴守軍,斬殺匈奴兵七百多人,然後在匈奴主力回援前瀟灑撤離。就這樣往返奔襲八百里,給囂張匈奴狠狠一刀!
雖説比起李廣全軍覆沒,公孫敖七千多人的傷亡,衞青這場小勝,只是小小找回場子。但在漢匈戰爭的大局裏,這確實一個轉折般的信號:弓強馬快不再是匈奴人的專利,大漢朝的復仇刀鋒,即將呼嘯而來!
所謂“僥倖”,卻是一個慷慨擔當的青年將軍,以精準眼光判斷,扼住命運的咽喉!
二:無可爭議的“戰法破匈奴”
在奇襲龍城的這場“幸運”之戰後,衞青的好運,也是從此不能停,先是奇襲河南地一戰,霸氣收復自漢初起淪陷的河套草原,在大漢北疆架起反擊匈奴的強力跳板,然後呼嘯出擊,一舉擊潰匈奴精鋭的左賢王部,單俘虜就抓了一萬五千多人。喜得漢武帝直接派使者飛跑到軍中,當場加封衞青為統帥全部漢軍的大將軍。漢朝抗匈戰爭第一人的名號,就此奠定!
但這段輝煌戰史裏,卻也有個招不服的槽點:衞青能打不假,卻也多虧別人給他搭台。收復河套之戰時,漢軍在東線多路出擊,與匈奴軍殺成一團,只安排衞青一部避實擊虛,一舉拿下河套草原。漠南血戰右賢王一戰,也是李息張次公部浴血出擊,在右北平死死拖住匈奴援軍,這才給了衞青致命一擊的機會,打出叫匈奴人吐血的重拳。幾乎是大家輪番跑龍套,只捧衞青一個主角。但是,這“主角”有這麼好當?
只要看一看河套之戰,衞青的行軍路線圖,就知道這“主角”多難:在這黃金般的突擊時間裏,衞青需要先向西攻克高闕,然後再快速南下隴西縣,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單是這一個快速大迂迴,換成二流部隊,就足以跑到人困馬乏。但衞青大軍卻在抵達指定位置後,立刻馬不停蹄發起總攻,將養精蓄鋭的匈奴白羊王樓煩王一擊即潰,打包拿下河套草原。只有一支千錘百煉的王者之師,才能打出這樣的高難度!
而以西漢官員曹梁的親眼見證,衞青帶兵,不但紀律嚴明,凝聚力更堅硬如鐵。每當部隊紮寨時,將士們沒有喝上水,他絕對不會喝,部隊班師渡河時,他一定是最後一個斷後渡河的人。這樣的部隊,莫説是幾萬人,就是十萬百萬,衞青麾下,永遠整齊劃一,戰力堅定!
韓信曾説,點兵多多益善。韓信之後,西漢王朝,衞青,當屬第一位追近這境界的人物!
擊潰右賢王的漠南之戰,更是衞青的全新高難度:在兄弟部隊前仆後繼浴血廝殺時,衞青的部隊起初只是慢慢行進,直到匈奴右賢王徹底麻痹後,卻是突然高速發力,再度一夜奔襲數百里,然後發起深夜奇襲,以極其微小的代價徹底殲滅右賢王主力。靜若處子動若脱兔的境界,這一戰十分生動。
甚至比起衞青一輩子,常被人拿來比較的李廣,就更見證這是什麼境界:幾年後李廣出擊左賢王,一樣是騎兵高速突擊,而且配合李廣作戰的,是剛從西域跋涉回來的張騫,等於是自帶草原活地圖。可如此大好條件,李廣卻立刻撒歡,狂奔着朝草原深處扎,反被左賢王重兵圍困,幸虧張騫幾天後趕到,才把左賢王懟走,可全殲左賢王的大好機會,也就這麼給懟沒。正確時間正確發力的用兵道理,當時除了衞青,真不是誰都會。
所以,這個主角,從漢匈戰爭爆發後,漢武帝就沒有找錯。
而在西漢元狩四年(公元前119),漢匈那場史詩般的漠北大決戰上,擔當對匈奴單于關鍵一擊的衞青,卻更證明了他另一當之無愧的品質:他的腦筋,沒有一刻停止思考戰爭!
多次與匈奴的搏殺中,面對仗越打越精的衞青,匈奴也越來越乖。右賢王一戰時,就想着重兵碾壓,沒想到被衞青一拳打蒙圈。然後定襄之戰後,就變成了咬一口就跑的游擊戰,漠北之戰更換了誘敵深入的套路,把長途奔襲的衞青,引到了以逸待勞的決戰地。但當匈奴騎兵兇殘殺來時,卻又立刻碰到了鐵壁上:衞青的武剛車防線環繞為營,叫匈奴人養精蓄鋭的優勢,頓時在一天的拉鋸裏變成無用功。然後趁着漫天黃沙,蓄力已久的漢軍騎兵主力暴烈逆襲,在匈奴人的地盤上,將匈奴最精鋭的單于主力,殺的嗷嗷北逃!
輸給這樣一個很聰明且時刻努力的對手,實在不能怪命!
三:英雄相惜的人品
比起從騎奴到戰神的勵志奮鬥史,衞青同樣被矮化的,更有高貴的人品。
比起好些野史影視裏,説話唯唯諾諾的衞青,生活在一代雄主漢武帝目光下的,卻還有個坦坦蕩蕩的衞青,一生位極人臣,榮耀無人可比,卻從不藏私養客。大漢朝的軍界,跟隨衞青打過仗的一抓一把,可誰是衞青的私人心腹?好些漢史研究者們一輩子挖空心思研究,都沒找出來一位!一輩子,就是這麼個敞亮人。
當然,這敞亮人也有藏私的時候,比如李廣那段公案,鐵血將軍李廣,在漠北之戰中迷失道路。返回之後,衞青以長官身份給李廣安排酒食並進行例行訊問,誰知剛烈的李廣卻選擇了自殺。衞青與李廣,在這件事上,一個以軍人方式安排下屬,一個以軍人方式選擇結局,本身都無錯。可事後李廣兒子李敢,跑到衞青家裏撒潑,差點一劍刺死衞青。受了這躺槍氣的衞青,卻是默默壓下了這事。還有他被大臣汲黯吐槽,卻一生與汲黯結成好友,晚年兩人一起飲酒縱論。憋屈與豪情,見證一個男人的襟懷氣度!
甚至在好些事關名譽的抉擇面前,這個常被後世文人吐槽“奴才”的男人,更常見不可思議的擔當:衞青一輩子吃虧最大的定襄之戰上,由於部下趙信叛變,導致蘇建將軍部全軍覆沒。明明可以用蘇建來扛鍋,衞青卻不甩不推,慨然給漢武帝寫明瞭事情的真實經過:我是主帥,有罪大家一起擔!
比起好些對衞青的嘲笑,卻是衞青的敵人,給他的人品做了最精到概括:淮南王劉安憋着壞造反時,劉安的謀士伍被就潑冷水——衞青能夠優雅禮遇士大夫,對待每一個士兵都像親人,且不説他的個人武力謀略,就論這人格魅力。您造反?還是死了這心吧!
這位兩千年來,被文人嘲笑過很多遍的漢朝將軍,就是一位有着如此人格魅力的英雄。也正是這樣的英雄,才能換得兩宋山河破碎的烽火時代,岳飛那一聲穿越時空的擊節長嘆:戰法革新破匈奴,自衞青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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