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全媒體記者 吳思
本文圖片/視頻均由受訪者佳藍·巴澤旺提供
“今天早上6點多,家裏上空就飛着好幾架直升機、無人機,嗡嗡的聲音吵得根本睡不着。”佳藍·巴澤旺,一名浙江大學的世界史專業在讀博士。從2012年本科到現在的博士,佳藍已經在中國求學近10年,從一箇中文“小白”進階到了現在的“中國通”。
去年寒假,佳藍回到了阿富汗的家裏,原本計劃年初開學去杭州,卻因為疫情原因擱置到了現在。從感染新冠到自愈,再到民族戰亂,一年半的時間,佳藍經歷了很多。
8月18日,風口財經記者聯繫到了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佳藍,聽他講述了一個阿富汗90後的經歷,以及現在他的處境。
以下為佳藍自述:
與中國的十年
我很早就來到中國讀書。
2012年,本來計劃去英國讀書,結果因為簽證問題改變了選擇,轉而拿到了深圳大學的本科offer,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那時候我也是深圳大學錄取的第一個阿富汗學生。
之後,從深圳大學到南京大學的研究生,再到現在在讀的浙江大學博士,將近十年的時間都在中國,我也從對漢語一竅不通,到了現在能完全融入中國的生活。
還記得當初剛來中國的時候,因為我一句中文都不會,鬧過很多笑話。
剛到深圳的晚上,我想打車去學校,結果司機不會英語、我不會中文,耗了一個多小時,我真的是急哭了。後來沒辦法,我打電話給阿富汗的朋友,他會一點中文,終於“艱難”地到了學校。
到了住所之後,服務員給我送了炒菜和米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白米飯,我還問他們有沒有“饢餅”——就是我們當地的主食,而當時的服務生根本不懂。
開學後,我連KFC(肯德基)、McDonald's(麥當勞)都找不到。後來,我認識了一些烏克蘭、俄羅斯的同學,一起約着去俄式、印式餐廳,飲食上就漸漸適應了。
我出生於1991年,上世紀90年代的阿富汗是沒有電視的,我對中國的印象都來自於別人的口中。我的印象就是,中國人啥都能吃。當然,我現在可以適應中國人的飲食了。
回到喀布爾
去年假期,我回到了阿富汗。本來計劃開學去杭州的,結果因為疫情原因,一直被困到現在。轉眼都一年半了。
疫情回來後,我出門只要超過一個小時,媽媽就會打好幾次電話。怕媽媽擔心,我只能不出門。畢竟在阿富汗,你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
去年6月,我們一家都感染了新冠肺炎。10天后我自愈了,最近還打了疫苗,感覺可以出門活動。説實話,我們對疫情早就麻木了,畢竟這裏每天都在水深火熱之中。
去年10月,我老家的堂弟和好幾位親戚都在塔利班的轟炸中遇難。有時候我常常想,我信仰的是一個追求和平的宗教,為什麼別人要一直打我。
而且因為爆炸,家裏經常停電,網絡信號也不好。一個月內每天只有晚上來四五個小時的電,我就趕緊把充電寶充好,網絡信號好的時候,才有3G/4G網。
塔利班的影響其實從我童年就開始,我的童年都是在他們的控制下度過的。我的老家是阿富汗南部楠格哈爾省辛瓦里阿欽區,就是塔利班控制的村莊。
別的國家的90後生活都很富裕,我的童年沒有好吃的、沒有玩具、沒有新衣服。我還記得,小學時的我很內向,不愛説話,怕同學嘲笑沒鞋穿,就中途進教室;下課時,大家坐在土地上玩,我就跑過去,穿會兒別人的鞋子。
貧困是伴隨阿富汗的詞彙。現在,在阿富汗街頭,搶手機、錢包的小偷都很常見。你不給他,他就會拿刀捅你,我弟弟就遇到過很多次。
每一天,廣播、電視以及網絡上都一遍一遍地播着類似的負面新聞,暴力、破壞、腐敗不絕於耳。我不想看這種新聞,早上打開電視就是,中午吃飯也是,真的不想看。我都覺得有些是假新聞,在刻意散佈恐怖情緒。
就算不打開電視,也逃不掉Facebook等社交媒體的新聞推送。最近幾周,喀布爾每天只會發生一次爆炸,都很小,但阿富汗其他地方,每天會出現自殺式爆炸。
首都喀布爾一直是阿富汗最“安靜”的地方,但是現在很難説了。在其他政府疏於管理的落後省份,像是南部坎大哈、西部赫拉特、北部巴爾赫扎等地區,塔利班一直緊緊盯着,爆炸時常發生。無辜的小孩、年輕人死了,心裏很難受,你甚至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死去。
權力真是殘酷。同一個家族的倆兄弟,為了生存,一個參加阿富汗政府軍,一個是塔利班,他們是同一個父母的孩子,卻是敵對的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