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圖:喻崇衞
2020真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年份。突如其來的新型肺炎,讓很多的家庭不能自主。我也一樣,被阻隔在老家黃陂。二哥一個人在家,我一回來,他當然是喜笑顏開。就這樣,兄弟倆一起相扶相持着過年吧。
我看來,二哥性格木訥幾近呆板。除了田地間的勞動和家務,娛樂方面的興趣並不多。練了三十多年的形意拳,師從大家張慧安(解放初期武漢市武術名家),拉了二十幾年二胡,師從華中師範大學音樂系科班出身的一位老師。雖然他的執着讓我心悦誠服,但是,他的天資卻是差強人意,所有技能都趕不上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小少年。
從飲食習慣來説,我和二哥有很大的不同。他是清淡為主,而我,一直是胃口比較重。其實,兄弟倆都心知肚明,應該都有所考慮。到底是哥哥,他想得比較周到,於是,開誠佈公:“吖(他一直叫我吖,從不直呼其名),家裏什麼菜都有。想吃什麼我們自己動手,各吃各做吧。”
父母相繼離開這個世界很早,我們仨兄弟相依為命,長大成人後各自成家。但是,在老家這個屋檐下,我們始終是一家人,從來沒有分過家。此次疫情阻住我回城,也阻止了更多在外打工的親人回鄉,在家中相聚的他和我,應該是好説好商量吧。
二哥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從心裏來説我也希望這樣。但是,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兄弟倆怎麼就不擺弄擺弄呢?好久沒跟他耍淘氣,都忘記怎麼跟他鬥法了。
我説:“哥,我們什麼時候分過家嗎?”
“沒有啊。”
我説:“《三言二拍》裏田慶兄弟分家導致一個什麼結果?做兄弟的當然不想和你抱頭痛哭,大過年的。”
“那你説怎麼搞就怎麼搞吧。”他似乎察覺了什麼。
我説:“一人做一餐,我想你不會不同意吧”。這個時候,估計他是暗暗自喜。因為,平常家中基本都是他在做飯,我是坐享其成。他一定想,這回賺了。
於是,兄弟倆開始了輪流作業。哪知道,情況來了——
二哥做飯的時候,發現鍋破了,“吖,你做飯怎麼把鍋搞破了?”他叫着。
我説:“你怎麼不説是你搞破的呢?親愛的哥!”
他説:“你炒菜總是用力太大,我早就發現了。肯定是你又用了苕力氣,才戳破的!”
“哥,即便是鍋破了,那是鍋的問題,跟我有關係嗎?到了破的時候,遇上你,它也毫不猶豫地會破!”這時候,我就感覺到他是個特別討厭的傢伙,此時此刻,哪個做飯不心煩?昨天傍晚洗鍋時,在微信中收到消息:我的一位好夥伴、好同學、好朋友因感染新冠病毒,失去了寶貴的生命!那一刻我淚如泉湧,扔下鍋就跑出了廚房……
雖説昨天晚上沒人發現,但我還真不是故意的哦。我昨天一夜未眠,他應該知道?
“你呀,真是個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他繼續嘮叨着。
我問他:“哥哥,難道我不在你跟前就沒過日子嗎?”
“是的,你過的好日子!煙抽的好,抽的又多。一回來滿屋的空氣都厭惡你!”他不依不饒地説。
他是故意在分散我的注意力,這是一種化解悲傷的手段麼?虧他想得出來!如果不被疫情困擾,如果不是我心中疼痛,我哪會拿煙出氣?家人不能團聚四處分散着過年,朋友不能往來,生意眼看跑光了,誰的心情好得起來?依我從小的賴皮勁,真想來個大鵬展翅,一下子把他撲倒在地。
我熄滅了心中的火,但還是耿耿於懷。
這個傢伙今天真讓我討厭!得想個辦法報復他。於是,心生一計:明天早上輪到我煮麪條,煮好了就把我自己的先撩起來,然後,再多加些鹽。呵呵!兄弟要讓你嚐到好味道!
第二天早上我起牀的時候,發現哥哥已經提着一籃子青菜,剛剛從地裏回來,老鼻子凍得通紅。
我略感愧疚,連忙跑去煮麪。一進廚房就發現鍋台上冒着騰騰的熱氣,掀起大鍋蓋,臘肉煮餈粑豆絲的濃香直衝鼻腔,媽媽的味道,老家的味道直入心田。
“哎呀,我的哥!”他一直知道,這都是我的最愛!
非常時期,我們兄弟倆在相互鬥法中相依相偎,他分擔了我無盡的擔憂,給了我樸素的真情和真切的安慰。
——大年初五,即興隨手於湖北黃陂蔡家榨
本文作者喻崇衞授權印象黃陂發佈
關於作者
喻崇衞,湖北武漢黃陂人。現任武漢市千里馬書社總經理,武漢市官家河農業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武漢市黃陂區京劇協會名譽會長。作品《父親是個滿腹經綸的農民》2019年初在《印象黃陂》登載後,入選《我們的父親》專集,由武漢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