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同一時代的兩人,卻在不同次元的世界中生活着,仰望着不一樣的天空,感受着這世間的人情冷暖,這大概説的就是楊絳和張愛玲了吧。
楊絳,一個值得稱其為先生的女子,在學術界裏孜孜不倦地研究她所熱愛的,追逐着她所向往的世界,她想用文字温暖這個世界;而張愛玲,只是一個渴望愛情的才女,在自己的寒冷的世界裏渴望愛情温暖的自由着,生活卻讓她自己一個人在寒冷中摸索着,渴望着。
兩個鮮活的生命在同一時空中旅行着,但她們的眼中的風景卻不同,心境也就變得南轅北轍。
幸福的人,童年治癒人生;不幸的人,人生治癒童年。
張愛玲,一朵遺留在世間的玫瑰花,內心守護的是她堅定不移的愛情。她出自名門,祖父張佩綸是清朝名臣,李鴻章也是她的曾外祖父。可在名門顯赫的表面下,張家卻是一個封建腐朽的家庭。母親自幼受過西方教育,不願忍受這份禁錮,她想要逃脱。
於是,張愛玲的童年生活變得豆剖瓜分。父母早年離異,母親遠赴西洋,父親整日待在鴉片館裏昏昏度日。母親不在的日子裏,繼母毆打咒罵,父親生活不如意也拿她出氣。母親在的日子卻也沒有想象中的温暖。
母親曾想把她打造成西式淑女,可張愛玲並早已接受中國的傳統教育,西式傳統的做派並不適合她,再加上沒有生活來源,母親便放棄了對她的教育。漸漸地,她的童年充斥着拋棄與錯待,這讓她眼中的世界變得危險,變得寒冷,變得絕望。
童年的磨難造就了張愛玲的高冷,孤僻的性格。有人説張愛玲的性子是冷的,一個被生活曾經拋棄的人,倒也很難再次熱愛生活。缺乏安全感的她渴望得到愛情,這可能也是她曾經那麼熱愛胡蘭成的原因吧。
在荒涼中度日的張愛玲,胡蘭成的出現,像是陽光,一旦觸碰再也不想鬆手。縱然她明白他的愛是短暫的,縱然她知道他有家室,縱然她清楚他的身份不單純,可她還是熱愛着,愛的那麼卑微。這份愛已經卑微到塵埃裏了,可在她的心裏,早已開出來花兒來了。
可生活並沒有憐憫她,世人都知胡蘭成並非良人,他註定不會為張愛玲停留,更不會成為守護玫瑰的王子。即使她的愛是那麼熱烈,但她只是胡蘭成生活中的一個過客,萬花叢中的一朵而已。這份感情,帶給她的不是温暖,而是被烈火灼傷的累累瘢痕。生命之火已然暗淡,張愛玲,那樣冷傲的性子,也支撐不下了她那憔悴的神態。
是啊,倒不如換個地方,換種生活,換個不一樣的天地去重新開始,重新生活。搬到牛英倫州的張愛玲,安安靜靜地,和她相識半年卻可以陪伴一生的賴雅結婚。賴雅的出現,算是玫瑰的不幸生活裏最大的慰藉了吧。
相對於張愛玲充滿波折的一生,楊絳先生的一生順遂許多。出身於書香世家,有一見鍾情的丈夫,孜孜不倦的求學,翻譯出《堂吉訶德》,這一切讓楊絳先生的思想也是在家國天下的角度,關心的是整個國家的命運。正是如此,楊絳先生對於胡蘭成的態度自然是鄙夷,仇視的。
可張愛玲卻愛得那麼熱烈,甚至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這份愛在楊絳先生眼裏,顯然是不可以被理解的。由此,也可理解一向寬以待人的楊絳先生對張愛玲的評價並不高。
於是,本就殊途的二人,也就有了那份偏見。在楊絳先生的一封信中,寫道:
我覺得你們都過高看待張愛玲了,我對她有偏見,我的外甥女和張同是聖瑪利女校學生,我的外甥女説張愛玲死要出風頭,故意奇裝異服,想吸引人,但她相貌很難看,一臉“花生米”(青春豆也),同學都看不起她。我説句平心話,她的文筆不錯。但意境卑下。她筆下的女人,都是性飢渴者,你生活的時期和我不同,你未經日寇侵略的日子,在我,漢奸是敵人,對漢奸概不寬容。
偏見一詞在大多數人的眼中是貶義的,人人都有卻不敢承認的,而楊絳先生,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倒也可見她的灑脱。
楊絳先生的愛情故事也是膾炙人口的,時至今日,人人都在嚮往着那樣一份一見鍾情,相伴一生的愛情。這份感情,給了楊絳先生完美一生中最精彩的點綴。相比於張愛玲的愛情,猶如天壤之別。這份關於愛情的經歷也使得二人的差距,思想變得越來越遠了。
這也許就是經歷造就的偏見,談不上對錯,也不夠上升到人的品性。
張愛玲一生追隨的是一份屬於自己的温暖,因為她是冷的,她渴望那份來自太陽的陽光可以温暖那冰封的內心,她用文字來表達自己,來釋放自己,她渴望有個人可以把她解救出來。於是人們讀起她的文字時,荒涼,孤獨,悲傷,寂寞,躍然於心。
而楊絳先生的文字則是温暖的,是樸素的,是那生活中簡簡單單的點滴都可以像陽光般照在人們的心上,像是温柔的母親在耳旁娓娓道來她的故事。
張愛玲的文字裏,底色都是悲涼的,女性大多都是拜金的,依賴於男人。正像她的母親離開父親後,生活變得步履維艱。這也使得張愛玲對女性的形象產生了一定的刻板印象。
但對於楊絳先生來説,張愛玲的文采是出眾,但是受過中外思想的薰陶的她,認為女性是應該獨立的,自由的,低調的,她不喜歡張愛玲筆下的女性,這更一步的加重了先生對張愛玲的偏見。
或許是楊絳先生的文字温暖了她那孤傲的內心,張愛玲很欣賞楊絳先生的才氣。她在看過別人給她的楊絳的《幹校六記》之後,在回信中寫道:“新近的楊絳‘六記’真好,那麼沖淡幽默,有昏蒙怪異的別有天地非人間之感。”
在乾淨純粹的文字世界裏,兩位才女是惺惺相惜的,可是在複雜的社會環境下,一切也都複雜了,"偏見"也由此而來了。
一位是國學大師錢鍾書的妻子,一位是賣國賊胡蘭成的情人,同一個時代下,不同的生活環境,不一樣的教育經歷,不一樣的人生體驗,造就了性格迥異的兩位才女。一位温暖了世間的人情,一位看淡了世俗的無奈,但她們都經歷了世間的滄桑,卻也活出了屬於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