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張藴嶺:走出世界困局,為何需要東方的合作文明?

  隨着中國和其他東方國家的復興

  曾經對世界文明做出偉大貢獻的東方思想文化

  在百年大變局中將發揮獨特作用

  當今世界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變局之下既有挑戰,也有機遇。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肆虐,為本就充滿不確定性的當今世界更添“不確定”,如何探尋紛繁和變亂中的脈絡和出路?中國如何因應變局,戰略機遇期消失了嗎?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山東大學講席教授、山東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張藴嶺近日就此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張藴嶺曾任第十、十一、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外事委員會委員、中韓友協副會長等職務,其立足中國、放眼世界,給出觀察與分析。

  

重磅!張藴嶺:走出世界困局,為何需要東方的合作文明?

  資料圖:繁忙的成都國際鐵路港。張浪 攝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作為既通曉理論又躬身實踐的知名國際問題專家,您如何看待中國當前所處的世界格局和形勢?

  張藴嶺:中國綜合力量快速提升,引起各界高度關注,特別是美國,對華提高了戰略警惕和應對佈局。奧巴馬時期,美國提出重返亞洲,“亞太再平衡”。到了特朗普執政時期,提出“美國第一”,對中國進行全面限制。特朗普採取的對華政策導致中美關係遭遇嚴重困難。

  如果説特朗普時期美國還是單獨調整戰略,到了拜登時期,美國就開始動員整個西方,擴建朋友圈來共同應對中國。拜登提出“全面戰略競爭”,包括經濟、政治、軍事等各方面,這被認為是國家治理方式的競爭。中國是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注重發揮政府、公有經濟在市場運行中的作用,這被美國認定為背離市場經濟,因此,要對中國進行制約和限制。

  拜登提出的“全面戰略競爭”,核心是“誰勝出”的問題,這是戰略競爭的基本含義。儘管戰略競爭與冷戰“誰消滅對方”的問題不同,把美國與中國的關係簡單定性為“誰勝出”有很大問題,也是一種“零和遊戲”。因此,形勢還是很嚴峻的,美國會採取各種方式限制中國,加強自己,把中國當作不遵守規則、試圖改變秩序者而加以打壓。這是我們改革開放以來面臨的重大變化和新形勢。

  中國會與美國發生對抗嗎?既不能簡單地回答“會”,也難以回答為“不會”,把“會”作為可能,把“不會”作為爭取比較科學。中國不願意對抗,一再宣稱,要始終不渝地走和平發展的道路,不走傳統大國崛起的老路。中國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議,着眼於推動新型國際秩序的建設,提出構建新型大國關係,旨在實現“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因此,中國不會主動搞對抗,會盡可能創建利於對話與合作的環境。不過,中國也會對美國及盟友的對抗性做法採取應對措施,目的還是推動關係往前走,而不是往後退。

  張藴嶺:應對世界變局,更需要東方的合作文明?

  中新社記者:您如何看待百年大變局?

  張藴嶺:百年大變局是中國領導人提出來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觀察和概括。國際關係和秩序的變化是大變局的一個重要方面,但也不僅是國際關係,還包括經濟發展範式、氣候變化等。就發展範式而言,西方工業化幾百年,從英國的工業革命開始,逐步創造了兩大發展趨勢,一個是工業化道路;一個是城市化進程。工業化的生產率高,人們生活得到改善,但工業化生產需要開發自然資源,城市化生活增加廢氣、廢水、垃圾排放,導致生態惡化。隨着世界人口的增加,越來越多的國家進入傳統範式,累積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導致氣候變化,地球整個生態系統遭到破壞。科學研究表明,地球現已是負能量運轉,生態已經失衡,無法再自我修復,而且情況還在惡化,這是前所未有的。

  我們正經歷一場新的科技革命。新科技革命是希望,也可能導致災難,需要以新的智慧、新的手段趨利避害。這次科技革命的典型特徵是智能化,智能化會產生更高效率,但也會帶來人類生活方式、生產方式、思想觀念的大改變。

  就中國而言,處在大變局的中心,是推動變化的重要力量。歷史上,中國曾是世界上綜合國力最強的國家,是東方文明和“天下秩序”的中心。近代以來,中國衰落了,受到列強的欺凌和侵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終止了下行,開啓了民族復興進程。到了這個百年,即2000年時,中國就經濟總量而言,重新列於世界大國之林,此後復興進程加快,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國際影響力大幅提升。中國的變化本身就是世界變局重要組成部分。當然,不僅中國在變,世界也在變,比如,就力量對比看,最重要的變化是發展中國家羣體力量大幅度提升,西方主導世界的格局發生轉變,力量格局分散化,國際治理多樣化是大趨勢。同時,地球生態、氣候的大變化使得人類共同面對嚴峻挑戰。因此,需要“同舟共濟”,加強合作,搞分裂、對抗沒有贏家。

  張藴嶺:中國會與美國發生對抗嗎?

  中新社記者:中國的戰略機遇期還在嗎?

  張藴嶺:中國戰略機遇期的環境變化了,但仍然存在。戰略機遇期有兩個基本含義,一是自身戰略發展的定位,二是外部的綜合環境。目標設定提供機遇,2035年中國要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2050年要建成發達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按照這樣的目標設定往前走,最終實現中華民族復興,這樣的機遇期是前所未有的。我們有與時俱進地調整與變革的能力,比如,在傳統發展範式難以為繼的情況下,我們適時提出科學發展觀、新發展理念,推動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在外部環境發生變化的情況下,我們及時調整,轉向以內為主,內外結合的雙循環發展戰略。

  儘管國際形勢風雲突變,美國對華戰略和政策發生重大轉變,由所謂“全面接觸”轉向“全面競爭”,對中國進行制裁、限制、封堵、脱鈎,並且拉攏盟國與夥伴國對中國進行遏制,但是也不能把外部環境看成漆黑一片。一是我們並不是完全被動,也有主動應對的機會和能力,二是並非所有的國家都會選邊站,就是美國也會考慮長期堅持與中國唱對台戲的代價。事實證明,中美不可能完全切割開來,雙方都有避免全面對抗,發展關係,包括合作關係的意願。同時,也不是多數國家都視中國為威脅。無論是與西方國家,還是與廣大發展中國家,發展關係的戰略空間是存在的,我們應該利用好,把握住,進行開拓。

  中國並不孤立,是聯合國體系中的重要成員,是WTO、G20等多邊體系中的重要角色。中國主動提出的倡議、動議,如“一帶一路”、亞投行都在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力。在高科技領域,雖然美國進行封堵,但中國也有領先領域,同時,企業界也會出於商業利益去尋求發展關係的辦法。“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時看似沒路了,但通過轉換方式和開拓創新,就能創造出新的機遇。最近我主編了兩本書,《百年大變局:世界與中國》和《世界大勢:把握新時代變化的脈搏》,對大變局和世界趨勢與中國的戰略機遇進行了深入分析,提出要創建機遇,這很重要。

  

重磅!張藴嶺:走出世界困局,為何需要東方的合作文明?

  資料圖:第18屆中國—東盟博覽會現場。林潔琪 攝

  中新社記者:中國—東盟的合作可為破解今天的世界謎題提供何種經驗?

  張藴嶺:時代需要新理念、新文明。東方文化在推動世界和平、合作、發展方面有着豐富內容。如今,隨着中國和其他東方國家的復興,曾經對世界文明做出偉大貢獻的東方思想文化,在百年大變局中將發揮獨特作用。

  東方文化強調相互尊重,國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強調求同存異,各方存在分歧是正常的,但大家會向好的方向努力;倡導和諧相處,和而不同,互學互鑑。這些也是命運共同體精神。

  東盟的發展之所以不斷取得進步,一條重要的經驗是以協商、協調、共識、合作原則為基礎,而不是以制度干預為基礎。中國與東盟也是如此,堅持協商合作,有事好商量,面對分歧,不搞對抗,通過合作共創利益,共享收益。在紀念中國—東盟對話30週年時,我提出中國—東盟關係的引領是合作價值觀、合作文明。東方文化中有“和為貴”“合作共利”等理念,合作成為一種價值和文明,其意義在於引領推進新國際關係和秩序的構建,推進基於人類命運共同體認知的新世界。

  在我看來,命運共同體倡議的要旨不是推動建立組織,而是推廣理念和基於理念的合作行動。比如,中國與東盟,一個是國家,一個是包括10個國家的區域組織,處理好關係並不容易,但是幾十年走過來,有分歧,而無對抗,“有驚無險”,成功的關鍵就在於以對話促協商,以共識促行動,相向而行。比如,當年中國與東盟開始談判自貿區,各方差別巨大,又逢東盟正處金融危機恢復期,如何破題?我們從東盟國家期望的“早期收穫”(early harvest)開始,中國宣佈率先開放400項農產品,與東盟簽署農業合作協議幫助東南亞農產品進入中國市場,這樣贏得了東盟國家的信任。談判採取了先易後難,分步推進和照顧欠發達國家的特色方式,從而使得自貿區構建過程比較順暢。

  受訪者簡介:

  

重磅!張藴嶺:走出世界困局,為何需要東方的合作文明?

  中新社記者 楊兵 攝

  張藴嶺,國內外著名國際問題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山東大學講席教授、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東北亞學院學術委員會主任,獲國家有突出貢獻專家稱號;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研究所所長、國際研究學部主任;第十、十一、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外事委員會委員,中國亞太學會會長;主要代表作有《尋求中國與世界的良性互動》,《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我對東亞合作的研究、參與和思考》,《百年大變局:世界與中國》《世界大勢-把握新時代變化的脈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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