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毛烏素沙漠即將消失

由 湯生 發佈於 綜合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王雅婧

圖為在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烏審旗拍攝的治理後的毛烏素沙地(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連振 攝

在“七一勳章”獲得者中,有位和沙漠鬥了一輩子的農民,他的名字叫石光銀,是陝西省榆林市定邊縣定邊街道十里沙村黨總支原書記、陝西石光銀治沙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

石光銀的家地處中國有名的四大沙地之一——毛烏素沙漠南緣。毛烏素沙漠橫亙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南部、陝西省榆林市北部、寧夏回族自治區吳忠市鹽池縣東北部。新中國成立之初,這裏總面積達4.22萬平方公里,相當於兩個北京。但到了2020年,這片沙漠竟快要從中國版圖上消失了。聯合國治理荒漠化組織總幹事這樣評價:“毛烏素沙漠治理實踐,做出了讓世界向中國致敬的事情。”

美國宇航局發佈的衞星圖顯示,近年來,中國在不斷地變“綠”。許多外國人感嘆:“為什麼中國總能發生奇蹟?”也許石光銀的話可以回答:“我年輕的時候就下定決心幹治沙這一件事。任何事情,只要下定決心,沒有幹不成的。”

“沙進人退”變“綠進沙退”

“一眼望不到邊的都是我的林子”

“不是説黃土高坡嗎?黃土呢?”去年上映的電影《我和我的家鄉》中,這句經典台詞讓很多觀眾印象深刻。片中,鄧超飾演的喬樹林帶領鄉親們在沙地裏植樹造林、培育沙地蘋果,將不毛之地變成了盎然綠洲。這部電影,反映的正是陝西省榆林市治理毛烏素沙漠的故事。

開車走在榆林的高速公路上,道路兩旁樹木林立、綠草如茵。濕地公園、經濟林基地、生態園隨處可見,很難想象,這座如今的國家森林城市過去是一片不毛之地。榆林市過去被稱為“沙漠之城”,毛烏素沙漠有一半在榆林市長城一線。新中國成立初期,這裏森林覆蓋率僅有0.9%。榆林市靖邊縣東坑鎮毛團村的郭成旺老人回憶,四五十年前村子周邊都是黃沙,一場風沙刮來,地裏的莊稼就全被埋了。

“沙子在攆着人走呀,不治住沙,老百姓就過不上好光景。”艱難的生存環境造就了一批不願向困難低頭的治沙人,正是他們織就瞭如今的錦繡榆林。石光銀從小就因為風沙而數次搬家,自己的小夥伴也葬身沙海。1968年,還是榆林市定邊縣圪塔套村小隊長的石光銀就帶領羣眾在村子周圍種樹苗。三年苦戰,第一片綠洲種活了!這讓石光銀看到了希望。1984年,在中央治理“五荒地”的號召下,石光銀辭去了海子梁鄉農場場長的“鐵飯碗”,舉家搬進全鄉沙漠面積最大的四大壕村,成立了全國第一個農民股份治沙公司,開始了漫長的治沙過程。1984年,石光銀承包荒沙3000畝;1994年,他又承包治理了4.5萬畝鹽鹼灘;再之後,分別承包了縣上鹽化廠苫湖地7.5萬畝、國營長城林場荒沙地4.55萬畝……幾十年間,幾十萬畝荒漠被石光銀和鄉親們一點一點染綠,他的兒子、孫子也都先後加入治沙隊伍中。

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烏審旗地處毛烏素沙漠腹地。三十幾年前,陝西姑娘殷玉珍嫁到這裏,發現新家周圍黃沙漫漫,一眼望不到邊際,連新房也有一半埋在沙裏。“我要是當時不種樹,就讓沙給我埋了。”沒有錢,殷玉珍和丈夫便賣了家裏唯一的山羊,換回了樹苗,哪怕10棵裏只活了一棵,也咬牙堅持下去。這些年,她和丈夫在外打工,把打工錢都買了樹苗。直到當年的玉珍姑娘成了如今的玉珍奶奶,她終於可以驕傲地對孫子説:“站在樑上,一眼望不到邊的都是我的林子。”

石光銀、殷玉珍、牛玉琴、女子治沙連、王有德……在毛烏素沙漠裏,這樣的種樹人有許多。陝西省治沙研究所所長石長春説,種樹需要時間,能堅持下來做這個事兒,確實很不容易。早期治沙所的職工來自五湖四海,在這裏一待就是一輩子。很多治沙人,都是兩代人、三代人綠色接力,靠一種愚公移山精神,一茬接着一茬幹。

靠着治沙人的努力,目前,榆林全市林木保存面積達到2360萬畝,可利用草地面積1833萬畝,人工種草保存面積760萬畝,改良草地150餘萬畝,860萬畝流沙全部得到了固定或半固定,沙化土地治理率超過90%。烏審旗森林面積由1999年的317萬畝增長到如今的576萬畝,森林覆蓋率和植被覆蓋度分別達到了32.89%和80%……毛烏素實現了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

從“種下多少倒下多少”到成活率90%

“防沙治沙不能蠻幹,還要靠科技支撐”

盛夏時節,地處毛烏素沙漠邊緣的寧夏靈武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湖光山色、鳥兒棲息。

護林員吳敬忠在這裏工作了三十多年,據他介紹,這片保護區最初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沙地。風吹沙走,沙丘不斷向前流動,威脅着住在周圍的人。為了止住沙丘的腳步,他們用鐵鍬把乾草扎到沙子中,形成一個個1立方米的正方形十字網格,再在周圍播種沙蒿等種子,每三個方格種植一棵耐旱樹種,形成植物草方格。這些網格能截留水分,減弱風力,提高植物存活率。

草方格,外國人口中的“中國魔方”。這些1立方米的正方形網格如同一把把鎖,鎖住了流沙前進的腳步。這是中國人原創的治沙技術,在聯合國得到廣泛認可。

“在迎風坡畫格子搭設沙障,八成樹苗都活了。”石光銀説,最開始治沙,僅靠下力氣和土方法,吃了不少虧。1985年,他和鄉親們一起治理狼窩沙,一捆一捆的樹苗背進了沙窩,幾場大風過後,種下多少倒下多少。1988年,林業技術員教會了他這個畫格子的法子,才改變了這一狀況。

在石長春看來,“防沙治沙不能蠻幹,科學研究、科技支撐發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榆林市林草局業務科科長雷自生介紹,這些年來,榆林在治沙中摸索出許多治沙種樹種草技術。比如,因地制宜對遠沙大沙實行飛播治理,近沙小沙人工營造針闊草灌混交林。比如,不斷優化林木結構,開展樟子松嫁接紅松科研項目;開展紅棗降高塑形,紅棗的優果率由原來的30%提高到70%;發展滴灌節水、無水栽植、雜交育種等適用技術。

走進陝西省榆林市紅石峽沙地植物園,一片綠樹葱蘢。讓人想不到的是,除了各色乾旱地區常見的喬灌木,這裏居然還有樟子松、赤松、紅松等不少針葉樹種,其中最大的一棵樟子松高度達到了20米。據植物園的工作人員介紹,這些松樹是從我國大興安嶺等地引進的,目的是擴大樹木種類,降低純林生態危險。

“以前誰能想到我們這裏還能長松樹!”石光銀説,過去,他和鄉親們栽種的灌木林壽命短、經濟價值小,屬於粗放型造林,有了種植技術,如今他和鄉親們進行低產林改造,栽植像樟子松等針葉樹,現在已完成了5萬多畝,今年打算再種兩三千畝。多年的治沙經歷讓他深深覺得:“下一代人應該用高科技造林治沙。”

2019年,中科院西安分院毛烏素生態試驗站掛牌成立。從“哪裏有空哪裏栽,再把窟窿補起來”到“適地適樹合理栽,又把三松引進來”再到“喬灌混交立體栽,綠色屏障建起來”。步入新時代,許多高新技術湧現,助力毛烏素從淺綠向深綠邁進。

在白芨灘自然保護區,遙感技術被應用到造林項目驗收、植被恢復變化監測、沙丘移動監測等方面,種樹種草不再需要工作人員去逐個測量面積。

不僅是毛烏素,先進技術方案在各地沙漠治理中應用。傳統的草方格技術如今華麗升級。我國自主研發的多功能立體固沙車通過機械形成草方格固沙,每天可鋪設草方格48畝,更加高效。此外還有微創植樹法,栽種一棵苗木僅需10秒鐘,成活率卻達90%。

守住綠水青山就有金山銀山

“讓‘沙窩窩’成為致富的‘金缽缽’”

一架大型無人運輸機日前跨越毛烏素沙漠,將一批香瓜從陝西運抵寧夏。不僅是香瓜,昔日寸草不生的毛烏素沙漠,如今處處是寶:種植業、養殖業、加工業、旅遊業、新能源等為主的沙產業體系日益完善,玉米、土豆、沙棘、紅棗、蘋果不僅暢銷國內,有的甚至出口海外。

“西瓜、桃樹、梨樹、杏樹,還有玫瑰,品種越來越多。我家的水果能從5月吃到9月……”殷玉珍如今有了生態園, 每年收入幾十萬元。原本只想不再受風沙的苦,沒想到,如今不僅止住了沙,還從沙漠裏刨出金疙瘩。

變綠只是一個開始,治沙、治土、治鹼都是為了治窮。生態效益有了,經濟效益便也隨之提了上來。從防沙治沙到護沙用沙,再到生態循環模式的建立。遵循這一目標,榆林大力發展生態農業和旅遊業,把荒沙治理與沙區資源開發結合起來,實現生態效益與經濟效益的雙豐收。

位於榆林市榆陽區的現代農業科技示範區,是國家農業科技園區。如今這裏已有82家企業,47個項目建成投產,現代種業和數字農業等新業態充斥其中。據示範區總工程師劉王葉介紹,產業園推行綠色生產方式,建立了綠色低碳循環發展長效機制,園內普及推廣水肥一體化節水灌溉等技術,實現了多業態集聚、產學研結合。“我們這些農田,先是種馬鈴薯,馬鈴薯收了之後再倒茬種飼草,飼草既能固沙,又能作為養殖業的飼料,畜禽糞便又能作為有機肥,用到農田中。”劉王葉説,如今,產業園內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已超過2萬元。

“咱沙地裏的樹,不僅能固沙、還好看、好用!”在毛烏素的土地上,長一棵樹不易,必須最大限度發揮價值。棗樹需水量小,是生態、景觀、經濟三效合一的作物。在烏審旗紅棗基地,1000畝將近300多萬株優質紅棗苗木在這裏靜靜生長。當地通過“研究所+合作社+基地+農牧民”的運作模式,培育出優良棗木,交給農牧民種植,帶動農户增收致富。

在烏審旗的毛烏素生物質熱電有限公司,普通的沙柳不僅能用來發電,還被加工成生物質燃料顆粒,一個小小圓柱體,發熱量可達到同等重量標準煤的60%,帶動了周邊的5000多户牧民增收。烏審旗烏蘭什八台村村民劉二飛正是靠賣沙柳,過上了每年增收5000元,甚至上萬元的好日子。

秀美林場、百頭肉牛示範牧場、三千噸安全飼料加工廠、林業技術培訓中心、月牙湖旅遊景點……這些年,石光銀通過“公司+農户+基地”的經營發展模式,在村裏建起數百座移動大棚,發展種植、養殖等多項產業。“治沙也要致富。下一步我們要多引進高科技農業,研究高科技農產品,把鄉村振興和我們的工程結合起來,讓‘沙窩窩’成為羣眾致富的‘金缽缽’。”石光銀説。

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