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遊戲」日本黑幫為什麼總有文身和斷指?
歡迎收看不止遊戲第129期,我是喬伊。
黑幫一直是電影和遊戲的熱門題材,歐美以黑手黨為典型,而在東亞為代表的則是日本黑幫。紋身,墨鏡,斷指,西裝和武士刀,成為了日本黑幫的裝點元素。
黑幫文化深深植根於日本社會中,在大量的電影、動漫和遊戲作品裏都有着他們的身影。像動漫《黑礁》、《偽戀》,遊戲《如龍》系列,以及《賽博朋克2077》中,也有日本虎爪幫的出現。甚至在《蠟筆小新》這種“綠色健康”的動漫裏,也有着黑幫的影子。
由此可見,日本黑幫已經在流行文化中鑄下了深刻的烙印。
黑幫在日本,被稱為”極道“(Gokudō),日本警方稱呼他們為”暴力團“(bōryokudan)。
在國際上,大家更為習慣的稱呼他們為“雅庫扎”(yakuza)。相傳,”雅庫扎“這個叫法,是來源於日本的一個紙牌遊戲。這個遊戲的玩法,有點類似於”21點“。如果你抽的三張牌,加起來剛好是9點,就為贏。如果你運氣不好,抽到8、9、3這三張牌,得分就為零。所以這三張牌就是“最糟糕的牌”。8、9、3,(ya、ku、sa)在日語中的發音和雅庫扎十分接近,也意味着這些雅庫紮成員,是整個社會中最沒用的人,這個俚語便這樣流傳了下來。
雅庫扎的誕生,跟日本社會千百年來的發展緊密的交織在一起。大化二年(646年),孝德天皇頒佈《改新之詔》,開始了改革。不止政治和經濟制度,大化改新後,也嚴格的劃分出了良賤的身份制度。
在這其中,一些打了敗仗的武士、俘虜和犯人,被迫從事劊子手、屠宰、殯葬和皮革的工作。在日本宗教的潔淨觀念形成後,由於這些行業長期接觸血液、死亡,當時的工作環境又不怎麼衞生,身上會殘留一些味道,所以被人們稱之為“穢多”。
而另一種,則是從事”不正經“工作的人。比如賣藝、乞討等職業,這些人被稱之為“非人”。在江户時代,“穢多”和“非人”,都是最底層的賤民,他們不能和其他人通婚,世世代代生活在對外隔絕的村莊,完全孤立於主流社會。
他們所聚集生活的貧民區在幾百年間,逐漸形成部落,故稱之為”部落民“。如果僅僅是歧視和排擠也就算了,部落民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絲毫的保障。在當時如果部落民犯了過錯,武士階級的人,可以直接殺了他們,而不受任何懲罰。
為了改變這種悲慘的情況,這些部落民的後人開始尋求其他的生存方式,甚至不惜走上犯罪的道路。
最早的雅庫扎組織,也是在這個時候興起的。18世紀初,當時有兩個職業,吸引着部落民的加入。分別是”的屋“和”博徒“。的屋就是小販(Tekiya),小販也就是在當時的村莊集市上設立一些流動攤位,來賣商品的人。
如果只是單純的做生意當然沒什麼,但他們賣的東西質量差不説,還經常威逼利誘,強買強賣,或者把一些偷來的東西再給賣出去。
博徒也就是賭徒(Bakuto),雖然在當時賭博同樣屬於違法行為。不過在很多小村鎮的廢棄寺廟和神社裏,都偷偷的冒出了一些小型賭場。”雅庫扎“的稱號也是在這個時候流傳下來的。這些賭徒長期混跡於此,找到了發財之路,經營起了高利貸等其他非法業務。
為了給自己的犯罪活動提供庇護,小販和賭徒開始建立起了各自的組織。這些組織就在集市上分配攤位,收收保護費,或者在賭場裏負責安保工作。
隨着組織勢力的不斷壯大,越來越多的部落民和尋求生計的老百姓,加入到了這些團體當中。他們從原本的一畝三分地,開始參與起了各式各樣的有組織犯罪活動。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這些原本受盡排擠的人們,卻是以犯罪的方式,為自己贏回了尊重。
18世紀中葉,為了避免各個組織之間的爭鬥,也為了加強對於地方的管控,德川幕府開始承認此類的犯罪組織,一些大型組織的老大被賜予姓氏,還享有佩戴武士刀的權力。雅庫扎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成為了一個半合法的組織。
在他們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套成熟的體系架構。和西西里的黑手黨相似,他們也採取了家族式的管理。在入會時,會有一個“清酒儀式”。互相喝了這碗酒,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雖然大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組織的老大,還是被稱之為“父親”,(Oyabun),其實也就是乾爹的意思,組織的成員是他的孩子(Wakashu),成員之間都是以兄弟(Kyodai)相稱。甚至在某些組織中,如果你想加入他們,得先和原生家庭斷絕關係。組織就成為了你唯一的家,其實也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加強對每個成員的控制。
19世紀60年代末,明治維新後,日本社會迎來了重大變革。廢除了傳統的”士、農、工、商“身份制度後,無數人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有部分武士失去了生活重心,開始走向了暴力和犯罪。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日本幾乎動員了全體民眾投入到了戰爭之中,整個社會也受到了軍方的高壓統治,傳統的雅庫扎也在這個時候銷聲匿跡。但他們很快就在戰後,重新改編並發展壯大。
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雅庫扎”有着奇高的包容性。像意大利裔的黑手黨正式成員,都必須要有意大利人的血統,其他人老老實實的當炮灰就完事了。但雅庫扎不同,無論你是孤兒、流浪漢,還是日本人、朝鮮人,都可以加入進來。
尤其是我們剛剛講過的部落民,雖然在19世紀明治政府頒發了”解放令“,給予了他們平等的身份。但他們依然在此後遭受歧視和排擠。他們的後人還是無法在文明社會中,找到一份正式和體面的工作。
這些不同民族,不同出身,不同遭遇,但同為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匯聚於此,在雅庫扎中找到了歸屬感,併成為了這個犯罪幫派的中堅力量。
和所有的黑幫電影所描繪的一樣,黑幫組織在發展的過程中,都要面臨傳統和現代的衝擊。(《艋舺》)靠以前的刀槍棍棒當然打不過外來的洋槍洋炮,雅庫扎也知道,單靠收保護費、放高利貸,根本不能讓組織長久的發展。所以慢慢的,他們的勢力滲透到了日本的各行各業。大大小小的雅庫扎基本控制了日本所有的毒品交易,他們通過走私,販賣冰毒、海洛因、大麻,賺取了高額的利潤。
既然都販賣毒品了,那就乾脆順手販賣人口吧。
他們有些成員偽裝成經紀人,去菲律賓,南美,和東歐,專門尋找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告訴她們,“來我們日本,當模特,當明星,money,大大滴有!”通過這種誘騙的方式,把這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哄騙到日本。最後只能被迫在夜店、按摩店和卡拉OK從事色情工作。
雅庫扎還涉足了房地產,銀行,操縱股市,軟件開發等高端行業還在東南亞、美國等地,進行國際的違法犯罪活動,並和日本政府搭上了聯繫。就連部分政客在參加選舉,需要財力支持時,也會尋求雅庫扎的幫助。
既然是講日本黑幫,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山口組”。
受各類文化輸出影響,山口組如今在全球範圍內,都有着極高的知名度。它成為了日本黑幫的代名詞,甚至給不少人帶來了一種日本黑幫就是山口組的錯覺。
山口組成立於上世紀初,1915年,從事漁業出身的山口春吉,在神户市兵庫區和50名碼頭工,創立了山口組。
他們靠着走私和壟斷碼頭貿易,順利發家。隨着成員的不斷增加,讓他們有能力踏足各個黑色領域。建築、賭場、娛樂演出、影視行業等,都成為了他們主要的經濟來源。
迄今為止,山口組都是日本最大的雅庫扎組織,他們的總部位於神户市,勢力範圍幾乎遍佈全日本,而且在整個亞洲、西歐,北美等,都有活動小組。
根據2014年,美國《財富》雜誌統計,山口組是全世界規模最大,收入最多的黑幫組織之一,他們一年的收入,達到了60億美元。每年繳納的税款,佔兵庫縣總税收的70%。
一百年來,山口組共經歷了6代組長。在這期間,組織內部發生了多次衝突和分裂,人人都想一家獨大。這反倒給了日本警方,進一步打擊他們的機會。在上世紀90年代開始,山口組的註冊成員一直在穩步減少。進入21世紀後,全國的雅庫扎組織都踏入了凜冽寒冬。根據日本警方的數據,2013年,山口組的成員數為28000人,到2014年,進一步降到了23400人。
説到了日本黑幫,我想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們身上的紋身。不少玩家在玩《如龍》的時候,也總會被裏面大佬們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日式紋身所吸引。
其實日本黑幫紋身的傳統,就來源於我剛剛講過的賭徒。我們都知道,中國古代在很早,就有在犯人臉上、身上刺青的刑罰。日本從18世紀初,也有了紋身的刑罰。這些賭徒因為幹了不少壞事,身上都留有紋身。
後來以他們為主力的團體,就把紋身看作力量的象徵。身上沒幾個圖案,都不好意思在道上混。他們的紋身圖案多種多樣,有龍、鳳凰、鯉魚、各個神話人物,或者家族組織的紋章。這些紋身從頭到腳,包括你懂得的部位,佈滿全身。
而且不像我們現在使用的是電動紋身機,他們都是純手工製作,拿竹子或者鋼針,一點點把顏料刺上去。所以這麼一個龐大的工程,需要耗費數年才能完成。在日本,這種大面積的紋身已經跟黑幫劃上了等號。
在一些公共浴池,都會禁止全身紋身的人入內。普通人也儘量避免紋身,以免和黑幫扯上關係。甚至連日本警方,都會去找那些紋身師,來調查黑幫的線索。所以這些黑幫成員以前經常用紋身一露去嚇唬別人,現在都儘量遮遮掩掩,穿長袖或者高領襯衫來遮擋紋身。也就是在打牌或者參加一些集會時,露出來展示一下就行了。
還有不少日本黑幫片中,都有黑幫成員切手指的橋段。其實最早的”斷指“,是雅庫扎內部的懲罰方式。因為在以前刀劍當道的年代,手指的作用異常重要。手部的任何割傷或者缺失,就會連刀都拿不穩。經常做菜的人都應該知道,你一不小心切到手,纏上一圈紗布,再拿菜刀就會覺得很費勁。
所以每當有雅庫紮成員犯了過錯,砍掉他的左手小指,這個人就很難再有什麼戰鬥力了。以後更得依賴組織的保護,忠心耿耿的為組織效力。後來這個殘酷的懲罰,反倒成為了表忠心的方式,都快成了入會儀式上的一道”硬菜“了。有的人切一根還覺得不夠過癮,連右邊的也一起切了。
至於切下來的這些斷指,大多都被組織給妥善保管。每個組織都有專門的一個”寶貝房“,裏面擺滿了這些裝着斷指的玻璃罐。根據日本警方的統計,將近有5成的黑幫成員都切掉過手指,每天都有很多黑幫分子排着隊去醫院急診。
不過斷指這個特點也太醒目了,哪怕是全身紋身,你只要穿好衣服也沒人知道你是黑幫,斷指就很容易被人一眼認出。在日本大力鎮壓這些犯罪活動時,斷指這個特徵,就幫助警方一抓一個準。
所以到現在,這種自殘行為已經越來越少見了。那些早已退隱江湖的老黑幫成員,也都會去醫院安裝一個假手指,還無形之中推動了日本義肢產業的發展。
到了上世紀60、80年代,雅庫扎各大家族之間鬧得太兇了,日本政府在90年代初,就通過了《暴力團對策法》,以此來限制雅庫扎的發展。
進入新千年後,更是加大了力度,頒佈了《暴力團排除條例》等法律,導致雅庫紮成員的數量在逐步下降。但我們都知道,日本直到今天,都沒有徹底取締黑幫,甚至都沒有嚴格禁止加入黑幫的法律。
據統計,截止到2016年,日本仍有約39000名活躍的雅庫紮成員。
尤其是日本黑幫的三大家族,山口組、住吉會和稻川會,他們拿着日本合法的準證,勢力依然遍佈全國。
日本著名導演、演員北野武,在他四十餘年的從業生涯裏,參與了多部黑幫片的製作。根據他自己的回憶,在他出生的東京,就有不少雅庫扎組織。由於時代變了,這個社會不再容忍他們靠暴力來維持的了生活的樣子。這些黑幫成員開始改頭換面,收起了兇狠的模樣和酷炫的紋身,一臉慈眉善目的給小孩發糖果,還教導他們要對家人有禮貌。儼然一副正能量大叔的模樣。
直到今天,日本黑幫都還在努力洗白,維護自己的形象。他們自稱“任俠團體”,出門在外都得用敬語,甚至還發行了自己的報刊,有着自己的官網。
在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和2011年的東日本大地震中,一些雅庫扎組織也立刻趕往災區,進行了大規模的救援活動。並給受災人民分發了大量的食品和物資。
但歸根到底,雅庫扎終究是犯罪集團。不少日本民眾對他們,還是抱有極大的牴觸和反感。不光警方會給各個學校發放文件,提醒學生遠離雅庫扎,家長也會阻止孩子們領取糖果。
他們覺得,這些東西,都是通過犯罪收入所購買的。經常會有人自發組織,穿上打着標語的衣服,走到大街上進行抗議遊行。雅庫扎也成為了如今日本高齡化的重災區。資金鍊被切斷,危險性又高。不少黑幫無奈去開奶茶店,拉麪店。但誰吃飽了撐着,會為了賣奶茶扯拉麪而加入黑幫呢?所以年輕人都不願意再去趟這潭渾水了。那些曾經叱吒風雲的黑幫成員,很多也都到了去跳廣場舞的年紀。
可以預見的是,在如今科技文明高速發展的社會,越來越多的雅庫扎組織,只能在夾縫中苟延殘喘。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會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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