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森林之王的守護者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森林之王的守護者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 圖據北京師範大學虎豹研究與監測中心

紅星新聞記者|李文滔

責編唐歡 編輯|於曼歌

在1.4萬平方公里的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內,有這樣一羣人,他們常年在野外,不懼危險,翻山越嶺,識別虎豹足跡,維護紅外相機,監測棲息地質量……

從前,他們有的是林場職工,有的是捕獵能手。現在,他們放下油鋸,保護森林;從下套改清套,做起了野生動物的家園守護人。

自2017年虎豹公園體制試點以來,他們在園區裏巡護總里程超過23萬千米,反盜獵巡護超過5萬次,獵套遇見率下降了98%……

在他們的守護下,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生態環境持續向好,東北虎、東北豹數量由試點之初的27只和42只分別增長至50只和60只。雌性虎、豹分佈範圍大幅向試點區腹地擴展,東北虎豹三大主要獵物野豬、梅花鹿和狍都有一倍以上的增長,絕跡多年的獐、斑羚也重現身影。


01
從伐木到護林:他曾與野豬面對面

7月的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琿春市,氣候濕潤,較南方涼爽不少。

8日上午9時許,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琿春管理分局楊泡保護站內,6名巡護員整裝待發。今天他們將進行一次例行巡護,路程全長13公里,任務包括維護紅外相機、清理獵套,以及蒐集野生動物的痕跡。

楊泡林場位於琿春市東南部,面積約1萬平方米,緊鄰中俄邊境線,屬於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核心區。

“保護站出了大門就是山,離山林最近300米,最遠30公里。”此次帶隊巡護的是副站長安建武,今年37歲,一身腱子肉黑到發亮,孔武有力。

九年前,他還是長白山森工集團的一名林業工人,每日與油鋸、量尺打交道,起早貪黑,伐木取材。像他一樣的人還有很多,據瞭解,2015年起,東北、內蒙古重點國有林區全面停止天然林商業性採伐,數以萬計的伐木工人轉崗成為護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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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虎豹國家公園 圖據北京師範大學虎豹研究與監測中心

“剛開始時,知道要保護動物,但怎麼去保護,卻是很茫然的。”靠着自己一點一點摸索,跟着站裏的老師傅們學習,安建武學會了使用GPS、發現獵套、識別山上的植被、摸清野生動物的習性……短短几年時間,他從“小白”變成了能手,還曾獲得琿春局第二屆巡護員技能比賽冠軍。

森林是神秘的,也是危險的。有一年秋天,安建武和隊友巡山時,由於膝蓋有傷,他走在隊伍最後面。剛翻過一道坎,面前就出現一頭黑黢黢的野豬,“近到連它的瞳孔和獠牙都能看清,目測有三百斤”。

安建武急忙抽出隨身攜帶的噴火筒,繞到樹後,他大聲呼喊同伴,此時隊友已爬上山脊聽不見呼喊。就這樣,他和野豬面面相覷對峙了半分鐘。這時,另一頭野豬從旁邊竄出,兩隻野豬結伴逃走,才讓他安下心來。

“東北有句俗語,叫作‘一豬二熊三虎’。”安建武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在野外,孤豬的威脅性最強,因為其皮糙肉厚又帶有犬牙,感到威脅後會主動發起攻擊,而結伴的野豬羣一般不會對人類發起攻擊。狗熊和豹子遇到的幾率較小,且一般也不會選擇主動攻擊。

雖然每週都能從監測系統裏看到東北虎、東北豹的身影,但安建武和其他巡護員們都不希望在野外遇見這些猛獸,“看見老虎足跡,要警惕起來。聽到它的吼聲,就趕緊離開。我們是在保護它的家園,可它也在保護自己的家園”。

“經過連續幾年的‘清山清套’,羣眾的生態保護意識提高了很多。山裏獵套越來越少,即使偶爾有,也都是歷史比較久的,幾乎沒有新的獵套。”近幾年來,安建武們每個月上山巡護次數不低於15次,每次時間不低於4個小時,每次巡護里程至少1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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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琿春市境內的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核心區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供圖

監測數據顯示,僅在2016年至2020年試點期間,森林蓄積量增長5.2%,有蹄類種羣明顯恢復,黃喉貂、獐等珍稀物種均呈增長態勢。

“現在環境好了,山上大型動物多了。”就在驅車前往林場的路上,兩隻梅花鹿從車窗外的草地飛速跳過,閃進前方的密林。等記者下車查看時,再也尋不見梅花鹿的蹤跡,只留意到路邊一排排的黑色顆粒物,那是梅花鹿和狍子留下的糞便。

02
從下套到清套,老獵人的“救贖”

除了常規巡護力量,2015年,琿春市還湧現出一支民間愛虎小分隊,現年70歲的老獵人於貴臣曾是其中一員。

於貴臣出生于吉林蛟河市前進鄉,16歲開始跟着村裏的老輩學習打獵。“那時候生活困難,一年吃不上幾回肉。”每到冬季,他跟着其他獵手一起,帶上乾糧、獵槍、獵狗上山打獵。

野豬、狍子、鹿、兔子,都是獵人們的“戰利品”。每次狩獵歸來,就跟過年一樣,扒皮退毛,挑水刷鍋,灶坑裏架上木柈子,火光熊熊。沒一會兒,煙氣騰騰,那香氣就從鍋縫兒滲出來,沿着窗縫門縫就飄開了,滿屯子都裹在肉香裏……

1992年,有了兩子一女的於貴臣舉家搬遷到了琿春市。做生意失敗後,一家人在英山鎮荒山村的果樹場落了腳。1996年,國家正式出台《槍支管理法》,擁有持槍證的於貴臣將槍支上交。

那些年,於貴臣成了遠近聞名的獵人,可這卻惹得家裏人不開心。一是上山危險且違法,二是殺生太多,“造孽”。到2008年前後,他徹底捨棄了這門手藝。

2015年冬天,和於貴臣有生意往來的張春林找到了他。原來,張春林打算成立一支民間“愛虎小分隊”,請高人出山相助。那晚,於貴臣輾轉反側,他撥通了張春林的電話:“老張,你下午説的那事兒……你們啥時候進山?”

就這樣,於貴臣成了一名志願者。此後,每年冬天11月到次年二月,他便和琿春市林業局的巡護隊員一起巡山。憑藉多年的狩獵經驗,他總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獵套,這讓年輕的巡護員們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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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虎豹國家公園裏的野生東北豹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供圖

“記得2016年冬天,我們巡完了一片山,他説這山溝裏還有套子。剛開始我還不信,後面去轉了一圈,還真拎出十來個套子。”琿春市林業局野保科工作人員劉國慶回憶。

“憑的是獵人的直覺。”於貴臣告訴記者,作為獵人,他會觀察動物會在什麼地方吃草,哪個地方草多,跑的時候會去哪個方向,“動物跟人一樣,喜歡走平坦的地方。像老虎、豹啊,它會走山脊,其他的牲口也是這麼走。獵人往往就在路邊的樹旁下套。”

雖然是隊伍中年齡最大的,但於貴臣卻是走得最快的,方向感最好的,“一天走個七八十里地,不成問題。”由於其偷獵的“黑歷史”,他還被戲稱為隊伍裏的“反面教材”,可他覺得這個教材做得值。

在東北的土地上生活了一輩子,於貴臣真切地感受到生態環境的變化。“1973年,在老家張廣才嶺還能見着下山的老虎,到後來伐木太厲害,老虎輾轉到黑龍江,又折到俄羅斯,現在都回來了。”每次上山,他都能看見野豬、野雞、黃喉貂、梅花鹿在林野裏撒歡。

03
社區共管新模式,有村民年均增收1.44萬元

“下一個套子的成本才一塊錢,而收益可能是一隻鹿、一隻豬……”劉國慶認為,光是清套、管護是不夠的,還要從根本上轉變當地山民的思想,“讓村民們認識到偷獵違法,而且大家都在保護動物。”

平時除巡護外,劉國慶還和隊友一起進學校下村莊,舉辦公益課堂,分發傳單,科普保護知識。例如如何避免人獸衝突,如果真的遇見老虎怎麼辦?

作為科普宣傳加保護的一部分,2021年4月,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琿春市分局第一支社區共管巡護隊在春化鎮中土門子村成立,由當地6名村民自願報名組成。主要負責村周邊虎豹公園區域內1875公頃“山頭”的巡護工作。

隊伍中最大的年齡59歲,最小的36歲,他們經過專業巡護培訓,掌握了GPS的相關使用方法後正式“上崗”。目前,他們可以完整填寫相關記錄表,對野生動物行為及留下的痕跡進行具體分析和總結。

成立一年多以來,他們每天巡山5公里,現已巡護近300次,清理獵套59個。按照虎豹公園區內公益崗位設置要求,他們還會得到相應的收入,按照每月6次巡護,每次巡護200元計算,人均增收約1.44萬元/年。

社區巡護隊的成立,不但影響着參加工作的社區巡護隊員,更影響着周邊村民對野生動物保護的看法。正如隊長於東喜所説,“過去山裏最常見的是人的腳印,現在可不是了,動物的痕跡隨處可見,研究它們的痕跡和行為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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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虎豹國家公園 圖據北京師範大學虎豹研究與監測中心

據介紹,虎豹公園成立後,積極推動社區共建項目,與野生生物保護學會(WCS)、自然資源保護協會(NRDC)等組織開展合作,使更多的村民關注和投身到保護野生動物和國家公園的建設工作當中。2022年,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琿春管理分局又新組建了4支社區共管巡護隊,負責虎豹公園和社區周邊巡護。

接下來,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將以東北虎豹保護為核心,根據東北虎豹巡護特殊性需要,更加科學地合理設置生態管護崗位,包括野外巡護類、森林撫育類、資源監測類等。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讓更多人蔘與虎豹公園生態保護和運營管理中。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只要我們還能走,我們就會一直在這裏走下去。”於東喜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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