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羅伊訴韋德案被推翻,那將是“特朗普和共和黨最大的勝利”。
女性是否有墮胎的權力,一直是美國國內社會兩股勢力相互對峙的關鍵議題。
5月2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以下簡稱“最高法院”)一份完整的“法院判決書”初稿在美國政治新聞網上泄露,引發軒然大波:保守派大法官阿利托撰寫了該份判決書,認為1973年賦予女性墮胎自由權的“羅伊訴韋德案”從一開始就是嚴重的錯誤,不僅在法理上站不住腳,而且也沒有解決實際問題,反而帶來更多的分裂。最高法院決定推翻這一判例,將對該問題的決定權交還給人民及其民選代表。
目前,美國最高法院確認了該份判決的真實性,但表示泄漏的初稿不能代表最終審判意見,也不能代表任何一位大法官的最終態度。
泄密事件引“強震”
這一泄密事件在美國社會引發“強震”,圍繞本次泄密事件和羅伊訴韋德案的討論佔據美國各大媒體頭版頭條。各地抗議不斷,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樓外甚至豎起了兩米多高的圍欄。首席大法官羅伯茨對泄密行為進行了強烈譴責,指出泄密行為是對最高法院信任的破壞,是對最高法院及法院工作人員的侮辱。
泄露完整的判決書初稿,是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歷史上不曾有過的事情。最高法院最重要的傳統之一便是保密性,不論是正式審議過程,還是大法官之間的分歧或敵意,少有對外披露。最高法院因而成為美國各政府部門最少出現泄露事件的機構。
不過歷史上,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也出現過一些泄密事件,大法官本身、法官助理、印刷工作人員都曾被懷疑過是泄密者。早在1852年,針對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一起俄亥俄河橋樑建設的案件,在正式發佈法院意見前十天,《紐約論壇報》就報道了判決結果,並準確指出了法院判決書的撰寫人是約翰·麥克林大法官。1856年,該報又對斯科特訴桑弗特案的具體討論細節做了披露。斯科特訴桑弗特案被稱為“引發美國內戰的司法判決”,1857年最高法對此案作出判決,認為黑奴不是美國公民。提前泄密案件討論細節的人,很可能就是來自反對奴隸制的約翰·麥克林大法官。
1973年,《時代》雜誌對羅伊訴韋德案判決提前作出了預測,並指出投票結果將會是7:2。最高法院原計劃在第二天發佈法院意見,首席大法官伯格故意延遲一週,同時要求所有法官助理今後不得再同媒體記者交談或見面,並確立了“20秒原則”——任何法官助理,一旦被發現同記者交談的,20秒內解僱。
1979年春天,美國廣播公司電視新聞記者蒂姆·奧布賴恩提前報道了兩起案件的判決情況,一起案件涉及新聞記者對公眾人物的誹謗問題,另一起案件涉及監獄囚犯在假釋聽證會上的權利問題。這兩起泄露事件發生後,伯格大法官立即要求徹查,並在一週內就調走了最高法院打印室的一名排字工人。不過,該排字工人否認泄露過任何信息,沒有受到額外的處分,也沒有失去公務員身份。
誰是泄密人?
如果歷史是一面鏡子,那麼在本次“史無前例”的嚴重泄密事件中,誰又扮演了重要泄密人的角色?是否是為了爭取輿論支持、給保守派大法官施壓的自由派大法官或其助理?還是保守派大法官為防止多數方任何一位大法官臨陣脱逃、轉變立場而故意提前放風?抑或是最高法院內部某個不起眼的工作人員,對女性墮胎權的未來憂心忡忡而為之?這一切我們尚不可知,只能等待美國最高法院的調查結果。但通過此次非同尋常的泄密事件,我們更加清楚的是,作為一個整體機構,美國最高法院內部並不統一,分裂和極化的跡象日益明顯;作為一個司法機構,最高法院追求司法公正的形象大打折扣,其判決越來越充滿黨派色彩,合法性遭受質疑。
當地時間5月2日,美國政治新聞網(Politico)報道稱其獨家拿到一份由保守派大法官塞繆爾·阿利托攥寫的“多數派意見初稿”。文件顯示,最高法院已對推翻羅伊訴韋德案判決形成多數意見。另有熟悉最高法院審議情況的人士透露,9名大法官中由共和黨總統任命的5名保守派大法官(托馬斯、戈薩奇、卡瓦諾、巴雷特和阿利托)均投出支持票,形成多數意見;3名自由派大法官(佈雷耶、索托馬約爾、卡根)正在撰寫異議,而首席大法官羅伯茨的立場尚不明確。羅伯茨因反對完全推翻羅伊訴韋德案,也極有可能加入自由派大法官。在正式公佈判決結果前,如果沒有一名保守派大法官轉變立場,最高法院最終有可能以5:4的投票結果,推翻羅伊訴韋德案。特朗普4年內為最高法院輸送了3名保守派大法官,如果羅伊訴韋德案被推翻,那將是“特朗普和共和黨最大的勝利”。
↑美國總統拜登借泄密事件攻擊共和黨,矛頭直指前任總統特朗普。資料圖。圖/新華社
墮胎自由權是否會被推翻
2016年奧巴馬提名加蘭法官擔任最高法院大法官,受到共和黨人控制的參議院的強烈阻擾,最終這一提名被擱置。如果奧巴馬這一提名成功,可以想象,羅伯茨大法官則是同4名自由派大法官一起成為多數方,成功維護羅伊訴韋德案的判決。一次提名,就可能決定羅伊訴韋德案的命運,可見總統提名大法官的重要意義,也足以表明當前美國最高法院內部分裂的緊繃之勢。
如今,5:4或6:3的判決在最高法院已經屢見不鮮,兩派大法官的對立成為常態。自羅斯福時期以來,民主黨總統提名的大法官越來越多地成為最高法院的自由派,共和黨總統提名的大法官越來越多地成為最高法院的保守派,中間派搖擺大法官不斷減少。兩派大法官在意識形態上的差異性越來越大,各自內部在意識形態上的統一性越來越高。當前,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均由共和黨總統提名,自由派大法官均由民主黨總統提名,沒有一位中間派搖擺大法官,形成了“最極化的法院”。在案件表決中,大法官更加遵循自身的意識形態,更加“穩定”地按照意識形態立場投票,“背叛總統”的現象已經很少發生。最高法院內部的極化,還表現在大法官對其助理的遴選過程。兩派大法官都更傾向遴選與自身意識形態接近的法官助理。
目前,全美已有13個州通過“觸發法”,一旦羅伊訴韋德案被推翻,各州限制墮胎的禁令將立即生效。提前泄露的法院意見書草案,是否會帶來巨大輿論壓力、給保守派大法官形成牽制,羅伯茨首席大法官是否會成功勸説一名保守派大法官改變立場,女性墮胎權是否最終將由各州自行決定,6月底或見分曉。最高法院素有“遵循先例”的原則,確立了49年的婦女墮胎自由權的羅伊訴韋德案,無論最後是否被推翻,墮胎問題都將繼續成為美國社會不斷撕裂、兩黨不斷鬥爭的焦點。可以説,分裂的美國,正處於一個“不願妥協”的極化時代。
紅星新聞特約評論員 宋子豐(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博士生)
編輯 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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