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婚姻與道德》
[英]伯特蘭·羅素著
汪文娟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
民政部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結婚登記數據為813.1萬對。這是繼2019年跌破1000萬對大關後，再次跌破900萬大關。這也是2003年以來的新低，僅為最高峯2013年的60%。結婚人數連續兩年大幅下滑，主要原因在於適婚人羣總量減少。可以預見，隨着“95後”乃至“00後”陸續進入婚育階段，結婚人數還會進一步下滑。此外，受教育程度提高、大城市化、經濟壓力以及婚戀觀念變化，也使得結婚年齡不斷推遲，晚婚甚至不婚的人越來越多。
為什麼選擇不結婚？70年前，哲學家羅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著作《論婚姻與道德》已經給出了答案。女性的發展應當受到正視，《透過性別看世界》提問，女性已經改變的現代世界，男性應該如何？
作者簡介
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
英國哲學家、邏輯學家、社會批評家。他也致力於哲學的大眾化、普及化，並因出版《論婚姻與道德》被授予1950年諾貝爾文學獎。
#精彩書摘
家庭與國家
家庭雖然有其生物學根源，但在文明社會中它是法律法規的產物。婚姻受到法律的約束，法律詳細地規定了父母對孩子的權利。
01
如果沒有婚姻，孩子完全屬於母親，父親毫無權利。雖然法律意圖提升家庭的地位，但在現代社會中法律卻越來越干預家庭之間的親子關係，並逐漸成為摧毀家庭制度的罪魁禍首，這違背了立法者的初衷。在現實中可以看到一些已經發生的事例，譬如實行義務教育，這對父母的權利確實是一種嚴重的干預。
對於國家取代父親的過程，人們無法設定明確的界限。國家代替的是父親而不是母親的功能，因為國家為兒童提供了父親應當承擔的義務。這個過程在中上層階級幾乎沒有發生，因此相較於工薪階級，富裕家庭的父親依然重要，家庭也更加穩固。目前所有歐洲國家的趨勢是，國家越來越多地干預工薪階層父親的權利和作用，但在其他階層卻沒有（蘇聯除外）。
我們可以充滿信心的期待，不久之後，在照顧工薪階層的孩子方面，國家的職能將擴大而不是縮小，與此同時父親的職責卻將不斷變小。父親的生物學目的是在孩子無助時保護他們，一旦這種生物學功能被國家取代，父親就失去了他存在的理由。所以在資本主義國家我們可以看到社會的兩極分化不斷加強，一方面是富人依然按照傳統的形式維持家庭，另一方面窮人越來越指望政府履行傳統上屬於父親的經濟職責。
02
還有一種強大的力量推動着父親的消失，這就是女性對經濟獨立的渴望。迄今為止，在政治上發聲最大的都是那些未婚女性，這種情形有可能只是暫時性的。目前已婚婦女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比未婚婦女嚴重得多。若干年前法律就明確規定，婦女不應當因為婚姻而遭受任何不公平對待。不僱用已婚婦女的原因在於男性渴望繼續擁有對她們的經濟控制權。女性不可能無限期地屈服於這種專橫。
如果女性的主張被認可，將有可能對家庭產生深遠的影響。已婚婦女可以通過兩種不同方式獲得經濟獨立。一種是繼續從事她們婚前的工作，而她們的孩子將交由他人照管，因此託兒所和保育學校將大量出現，其後果就是母親和父親在孩子的心理上不再有任何重要的影響。另一種方式是母親全身心地照顧自己年幼的孩子，國家將支付給她一定的薪酬。當然，僅這樣是不夠的，還必須補充一些規定以確保孩子長大後女性可以迴歸到正常的工作中。後一種方式有一個優勢，即女性能夠親自照顧自己的孩子，不必過分地依賴某位男性。人們將意識到，養育孩子在過去只不過是性歡愉之後的結果，但現在卻是刻意為之的責任，這一事實已經越來越明顯。因為養育孩子有益於國家而不是父母，所以它理所當然地應當由國家承擔費用，而不是在父母身上加諸沉重的負擔。家庭津貼的呼籲體現了這一點，但在撫養孩子的費用是否只要付給母親這一問題上還未取得一致的意見。但我認為隨着勞動階層女權主義的發展，總有一天它將被認可，並體現在法律上。
如果這樣的法律被通過，它對家庭的影響將取決於它的具體規定。法律或許規定，如果一個女人的孩子是私生子，那她將無法獲得撫養孩子的補助費用。或是法律判定她犯有通姦罪，那費用將給她丈夫，而不是她本人。如果法律的規定確是如此，那當地的警察就有責任拜訪每一位已婚婦女，瞭解她們的道德情況。結果可能會非常鼓舞人心，但我懷疑那些受到鼓舞的人是否都喜歡這樣的舉措。目前必須要求警察的干預行為立刻停止，最後的必然結果就是即使私生子的母親也能獲得津貼。如果這變成現實，那工薪階層父親的經濟責任將徹底消失，在一段時間之後家庭也有可能不再是雙親制，父親的重要性與貓狗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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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由於現在有些女性對家庭充滿恐懼，我認為大多數女性非常願意繼續從事婚前的工作而不是靠撫養孩子來獲得報酬。有很多女性願意離開家庭到託兒所照顧年幼的兒童，因為這將是一份職業。如果可以選擇，對大多數女性而言，與其在家有薪酬地照顧孩子，不如外出賺取婚前工作的工資。但這純粹是個人的觀點，我不能假裝自己已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無論情形如何，如果我們之前所言中有什麼是確切無疑的話，那或許就是——在不遠的將來，資本主義社會已婚女性中女權主義的發展將導致工薪階層家庭中單方父母（即使不是雙方）的消失。
從純政治角度而言，女性反對男權統治的運動實際上已經結束，但從更廣泛的層面而言，這場運動依然還處於初級階段。它的遠期影響將會逐漸顯現出來。女性感受到的情感或許依然是男性興趣和情感的反映。人們會在男性小説家的作品中讀到這樣的內容：女性在給幼兒哺乳時身體會感受到愉悦。若詢問任何熟識的母親你都會了解到情況並非如此，但除非女性有投票權，否則沒有任何男人會改變自己的觀點。
#MeToo#運動宣傳漫畫
男人們長久以來對母性情感都十分垂涎，他們潛意識地在這些情感中發現了維持男性統治的方法，因此要想了解女性在這個方面的真實感受還需付出大量的努力。直到最近，人們還認為所有正派體面的女性都渴望孩子和厭惡性。當有女性坦言她們並不渴望孩子時，一些男性對此感到震驚。事實上男性向這類女性長篇大論説教的情形並不少見。只要女性依然處於從屬地位，她們就不敢真實地袒露情感，只是説一些讓男性愉悦的話。我們的討論不能依據那些所謂的女性對待孩子的正常態度，因為女性完全解放之後她們的情感總體上會與目前所知的完全不同。迄今為止存在的文明都傾向於大大地減少女性身上的母性情感。在未來，除非女性可以因生育孩子而獲得報酬，並且報酬的數量足以使她們感到這與某種賺錢的職業一樣值得付出，否則更高級的文明將無法存在。如果這變成現實，所有的女性或是大多數女性都沒有必要從事生育這份工作。生育只是眾多職業的一種，且從業者必須始終堅守在其崗位上。但這些只是猜測而已。似乎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女權主義在未來的發展將對打破父權制家庭產生深遠的影響，而父權制家庭象徵着史前時期男性對於女性的勝利。
本文摘自《論婚姻與道德》，羅素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1月出版略有編輯，以原文為準。
資料：新書季
編輯：徐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