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富士山下,有一片景緻怡人的天然林場,名叫青木原樹海。
不過,它出名的原因不在於景色,而是因為每年都會有許多人選擇在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它也被稱為"自殺森林"。
這裏潮濕背陰,沒有陽光,樹根上爬滿了青苔,彷彿與世隔絕。
森林裏,是自殺者們留下的遺書:
“活到現在都是些讓我不高興的事,誰也別來找我。”
“糟了,我感覺好睏,這裏真的好黑,誰來救救我。”
“媽媽,我已經活不下去了。”
“我只會惹事生非,索性在樹海死掉吧。”
以上鏡頭,來自我今天想和你力薦的一檔最新的紀錄片。
説是紀錄片,不如説是vlog。
它只在深夜悄悄播出,一集只有短短12分鐘。
沒有主題,沒上熱搜,非常冷門。
別看這個關於“自殺森林”的片段有點陰鬱,它卻是我2020年看過最治癒的國產紀錄片:《十三遊》。
疫情期間,被迫滯留日本的許知遠,把目光移向了那些自殺者,以及更多被主流社會遺忘的小人物。
過去,他們常被看作是loser、脆弱、不負責,但在許知遠的鏡頭裏,他們也不過是盡力去活了一生的普通人。
如果你也曾在某一刻,感到焦慮、抑鬱、迷茫,一次次地自我否定,那麼,你會從這些真實的故事裏,看到很多自己的影子。
而看見,就是治癒的開始。
眾生皆苦
許知遠説,他很少碰到這樣的時刻:
還沒提問,對方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作為日本一個小樂團的成員,班比看起來又漂亮又陽光。很少有人知道,在過去的整整4年,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我沒辦法喜歡上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只會給父母添麻煩。初中還離家出走,不回家……”
她用櫃子堵着門,吃飯也是由家人從外面遞進來,只有上廁所時會悄悄溜出去一會兒。
一個人鎖在房間裏幹什麼呢?
玩遊戲、上網、畫畫、寫詩,或者就一直躺着。
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後來班比才知道,自己當時很可能是抑鬱了。
不上班、不上學,哪兒也不去。
在日本,像班比這樣的“蟄居族”,已經超過100萬人。
你很難找到他們,他們被稱為“失蹤的100萬人”。
班比蟄居的原因是,在學校裏幫助被校園霸凌的同學,結果自己也被列為了霸凌對象。加上被最好的朋友欺騙,她開始厭惡學校,也不願意跟任何人打交道。
你也許會覺得,那是因為班比是高中生,“年輕人嘛,總歸心智還不成熟,想不開。”
或者有性別刻板印象者,把原因歸咎於班比是女孩子:女性情緒比較不穩定。
然而,有統計顯示,1997年之後,日本人的自殺率飆升。其中自殺率增長幅度最大的,是45歲到60歲的中年男性。
為什麼會這樣?
為了找到答案,許知遠前往了東京。
貫穿東京的JR中央線,是日本最繁忙,也是自殺發生率最高的一條鐵路。
平均每公里就有4.8人自殺。
日本高自殺率背後,到底是什麼?
許知遠猜想,選擇在交通最繁忙的時刻自殺,是對社會的一種憤怒的宣言。也可能是成年人在逃避自己要面臨的責任。
可防自殺協會會長張賢德告訴他,不是的。
張賢德説,日本社會看似温和,實則暗藏競爭。
很多人因為沒進大公司便覺得人生就此終止,乾脆自絕性命。
“沒有前路了”
“也許對於多數人來説感覺會很舒適,但對於追趕不上的人來説是十分辛苦的。”
這,不也是我們中很多人的生活狀態嗎?
受苦的根源
電影《大佛普拉斯》裏有一句台詞:
“雖然現在已經是太空時代了,人類可以搭乘太空船到達月球,但卻沒辦法看穿每個人心裏的宇宙。”
我一度以為,一個國家富裕之後,很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但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國家的進步,可能會讓人們變得更自由,也可能會變得更孤獨……不獨日本,我們也是如此。
我想起去年4月,江蘇南京,有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醉倒在地鐵站。
他是做銷售的,並不愛應酬。可是當晚為了簽下一單業務,豁出去喝到了深夜。
“沒辦法啊,陪客户,沒有辦法。”
看到妻子趕來,他瞬間崩潰,抱着她大哭起來:
“寶寶,對不起。我感覺我好沒用。”
有人可能會説,那是因為他的位置還不夠高——在這些人眼裏,好像只要我們到了一個足夠高的層次,比如老闆、精英、高官,就不會有痛苦了。
真是這樣嗎?
想想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的那些加班猝死的新聞:
34歲的天涯論壇副主編金波猝死地鐵站;
36歲的深圳某IT公司程序員張斌猝死於酒店的馬桶上;
26歲的浙江醫生陳德靈連續通宵加班猝死……
我説這些,不是要批判受害者,而是我們都應該問問自己:
好好工作是為了更好地生活。但如果我們要為此付出健康甚至生命,那我們工作的意義是什麼?賺錢又是為了什麼呢?
社會進步≠幸福
個體富有≠幸福
在《十三遊》裏,很多人把日本高自殺率,視為泡沫經濟破滅的產物。
有一定道理。
但在我看來,它只能是一種宏觀分析,而不能用作具體的生活法則。
因為一旦我們把痛苦都歸罪於外界,我們將永遠也無法獲得幸福。
我推薦過一本書,《當下的力量》。
作者埃克哈特·託利認為,人類受苦的根源來自於我們大腦的思維。
思維其實也不是問題,問題出在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反倒成為思維的奴隸,成為自己“強迫性思維”的受害者。
我們都知道著名的ABC理論:
A是引發你情緒的事件;
B是你的信念或你對事情的詮釋;
C就是結果,即你的負面情緒。
通常,當人們不喜歡C的時候,都會去找A的碴兒,尤其是與創造A有關的人。
所以我們每天疲於奔命,一直在處理、阻止、緩和、溝通、協調A以及與A相關的人、事、物。
可是我們不知道,B是你唯一可以完全掌控和改變的因素,而且引發C的不是A,而是B。
《十三遊》裏有一個人物我覺得很有意思,他就是東京蓮寶寺的住持小川。
小川經歷過朋友自殺。
許知遠問他:“您畏懼死亡嗎?”
小川的回答是:
“隨着年齡的增長,並不畏懼了。我們能夠生而為人,本身就是一個奇蹟。獲得了作為人的生命,懷着這樣的想法,我們應該珍視生命。 ”
在辦葬禮的時候,他都會跟死者説“我們再會”。
相信在很多人眼裏,死亡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如果我們的親友去世,我們會因此恐慌和悲痛。
可在小川眼裏,死亡卻並不恐怖,因為自己總有一天也會和逝去的人再會,這是“早登極樂”。
同樣一件事,幾家歡樂幾家愁。
為什麼?
就是因為每個人對事情的詮釋角度不同。
小川發現:
現在很多人年輕時都很拼命,為了讓父母開心,付出了許多,當了一個好孩子,到了三四十歲,才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幸福。
因為他們總是通過別人的評價,來確定自己的價值,一心追求過上別人認為的美好生活。
但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對自己充滿了苛責。
埃克哈特·託利説,我們的大腦,會創造出一個虛假的自我——小我,來讓自己有“真實感”。
而正因為小我是如此的不真實,所以它不停地在外在的世界尋求認同,來壯大聲勢。
可惜我們越聽從小我,就越感到空虛和孤立。
揮之不去的遠離感也油然而生,因為我們遠離、失落了真實的自己。
“適可而止”地活
比起痛苦本身,想要快速消除痛苦的執念,反而讓我們更為受苦。
小川説,“人啊,要學會原諒自己。‘適可而止’地活下去就好。”
對自己有要求是好事,它可以督促我們進步。
但比起“做更好的自己”,我認為,更重要的是要“更好地做自己”。
我們永遠不可能討好所有人,也不可能一個人完成三人份的工作,一晚上做完一禮拜的事情。
就像《十三遊》裏的班比,她一度因為被校園霸凌,被好友背叛而選擇“蟄居”。躺在房間裏,一動不動,哪兒也不去,啥也做不了。
這些當然都不是她的錯。
但惡永遠也不可能消滅殆盡。
我們控制不了外界,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要行動起來,如果自己不改變,就什麼都改變不了。”
認識到這句話後,班比變得不一樣了。
她走出房間。開始打工,最開始是去壽司店做兼職。接觸到更多人後,她發現這世上還是善良的人多:
“我偶爾偷個壽司吃,摔碎一個盤子,也不會有人責怪我。這讓我覺得自己不能太放縱了,才決定開始改變的,哪怕是一點點的小改變也沒關係。”
在打工時,她認識了另外4個女孩子,她們就是班比現在的隊員。是的,她們組成了一個地下搖滾樂隊,隊名叫“不感症蛇草莓”。
班比説,因為蛇是一種很強大的動物,能夠把比自己更強大的動物吞下去。
採訪後的第二天,班比邀請許知遠去看出道後的第五場公演。看着這個充滿生命力的少女樂隊,43歲的許知遠也跟着歌聲,輕輕搖擺了起來。
他問班比,“你現在覺得強壯起來了是吧?”
“以前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陷入了谷底,什麼都不想做,有時乾脆就不想活了,但現在已經過了這個階段。以後,我還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我喜歡施瓦辛格那樣的男孩子,還要結婚生孩子呢。”
被問到具體怎麼做,班比説:
好啦,其實我可能連日語以外的話都不會講,但總會有辦法的,現在我不也在湊合活着嘛,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吧。
我想起丘吉爾的一句名言,“完美主義令人癱瘓。”
而你終其一生,不是因為完美被愛,而是因為你充滿勇氣。
過去,我們都以為勇氣就是咬緊牙關,是拼命做點什麼、再做點什麼,是人定勝天。
但其實,無條件地接受當下的自己,也同樣需要勇氣。
這就是埃克哈特·託利幾次提及的“臣服”。
都説“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爬起來。”
但不急的,在哪兒摔倒,不可以就在哪兒躺一會兒嗎?不批判、不評價,關照好當下的自己。
這個世界不夠好,但多數時候還是友好的。
只要我們把該做的都做了,結果往往不會太差。
讓我們一起做六七月的事,因為八九月份,自會有它的答案。
來源:MBA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