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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大牛,一個普通的基層民警,一個工作了20年的科員。
從我工作那會開始,我爸就希望我能當個所長,所長是他認知範圍內很大的公安領導。
但是爸,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我爸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主業是打理家裏的一畝三分地,還有副業,學名叫母豬配種員,在我們老家,這個行當叫“管腳豬子滴”。
很多人都看不起這個職業,但我卻絲毫不會嫌棄,因為我知道,打我記事起,我爸就趕着公豬十里八村的到處給人家的母豬配種,這才讓我家的日子過得稍稍殷實,供我順順利利的唸完大學。
我爸年輕時的理想並不是管腳豬子,他一直想當兵。
他16歲時,政府徵兵,村支書的二兒子抱着打夯的石墩子在政府院子裏走了一圈,滿堂喝彩,接兵的幹部連誇好後生,就帶着去了部隊。
我爸當時在看熱鬧,一臉羨慕,又稍有不屑:耍個石墩子而已,誰不會啊。
到他18歲那年,又逢徵兵,我爸打着赤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扛着石墩子在政府院裏耍了三圈。
然後,他沒等到一聲喝彩,在場的人瞅他的眼神像看耍猴一樣。末了,支書説你回去吧,你成份不好,不會收你。
這事對我爸打擊很大,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執拗,一天到晚板着個臉,渾身散發着寒氣。
他執拗到什麼程度?老家至今還流傳着他當年的傳説:
那年我爸趕着腳豬去鄰鄉配種,鄉里的公路,也就一車見寬,後邊一台吉普車作死的鳴喇叭,要他讓路,我爸充耳不聞。
車上的人急了,跳下來一個幹部。
“那個管腳豬子滴,你先讓讓,鄉長在車上,讓鄉長先走。”
“鄉長是很大的官嗎,管多大的地方?”
“鄉長你都不曉得,管一個鄉啊。”
“管一個鄉算個屁啊。”
我爸眼皮都不抬一下,徑直指着腳豬:“它,管三個鄉,它得先走。”
也因為我爸沒穿上軍裝,成了他一輩子的遺憾,我太瞭解這個冷漠的像冰山一樣的男人的心結,高考時我只填了兩個志願,一個軍校,一個警校。
當我走上工作崗位,第一次穿着警服回家的時候,我爸是這樣説的:
我們家現在不愁吃也不愁穿,你成為公家的人了,千萬不要貪污不要受賄,你就給我死命的幹工作,早點當個所長。
我爸根本就不懂什麼行政級別,他認為所長是個很大的官,這得益於早些年外出趕腳豬子時被幾個爛流子搶了錢,報案後是派出所的抓人辦案,為頭的是所長,所有的警察都聽所長的。
農村裏走出去的孩子,對這身警服格外的珍惜。
上班第一年,我就捧回了兩本授獎的證書。我爸喜出望外,把證書立在供奉祖宗的神龕邊,同享人間香火,家裏來了客人,都會搬出來炫耀一番。
上班第四年,我當上了副所長。
我爸樂壞了,高喊“有出息,少年得志,少年得志啊”。
我爸全然不覺我這個副所長的含金量:最邊遠的派出所,所裏就兩人,所長和我。
在他眼裏,副所長也是官,離所長一步之遙。
看似一步之遙,這一步卻是十萬八千里。
這些年,我從這個派出所調到那個派出所,又從派出所調到治安、刑偵,但職務,依然是個副的。
以前,我爸會問我,多少年的副所長就能轉成正的,我説這可沒個規定。
他説多年的媳婦也要熬成婆,怎麼可能沒個規定吶?
我爸有空會把我書櫃裏那一大疊大疊的立功獲獎的證書翻出來整理整理。
他曾經問我:這些年你紅本本也沒少拿,這要集齊多少本才能換個所長?
我説這個只是對工作的肯定,和當所長沒關係。
他説怎麼可能沒關係,對工作都肯定了,人就不能進步進步?難道這紅本本就是山裏的野豬,見者都有份?
我説這個可不會雨露均霑,不是誰都有的。
他説鄰村譚蔑匠的崽,小時候好像害過腦膜炎,話都説不順溜,不也當所長了,聽説他家沒這麼多紅本本。
我説每個人的際遇不同嘛。
他説哦豁,原本這紅本本就是個安慰獎哦。
我竟然無言以對。
他又唸叨,這玩意堆家裏還佔地方,一不辟邪二不避孕的,原以為公家發的好東西,結果發了個剷剷。
其實,我蠻佩服我爸的。
他識字不多,現在年紀大了,我一直給他買的老人手機。去年他到我家來小住了幾天,回去時説我不要的舊手機能不能給他用,我説你拿了幹嘛,電板還沒你的好用。
説歸説,但我還是把舊的智能手機給他了。
沒多久,我發現他竟然學會了用微信,還會手寫,雖然錯字連天。聽説是給了鄰居諶爹爹的小孫子五塊錢,要那小孩教的。
後來我爸經常轉發一些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不知所云的心靈雞湯,我乾脆就屏蔽了他的圈,還特地打電話囑咐他不要發這些沒放油鹽的東西。
前些天接到我媽的電話,電話裏我媽心急火燎,説要我趕快回老家一趟,我爸和人幹上了。
扔了電話我就請了假往老家趕,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讓人不省心。
回到家,我爸像沒事人一樣坐家裏,見了我就大罵我媽老堂客們不懂事,孩子那麼忙你驚動他回來幹嘛。
我來了火,板着臉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爸洋洋得意,説起事來像個英雄。
原來,我爸加了村裏的微信羣,他轉發了一篇警察犧牲的文章到羣裏,結果村東張木匠在羣裏説死的好,這些狗要多死一點。
我爸看到火冒三丈,衝到張木匠家要他道歉,兩邊吵了起來,我爸坐在人家家門口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娘都嬲淨了。
對方準備動手打我爸時,我爸操起一把柴刀,橫刀立馬説了句特牛逼的話:我讓你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今天不打死我,我晚上爬都到爬到你屋裏來,把你家這個爛屋子一把火燒了。
最終,張木匠被我爸嚇着了,加上村裏人勸架,乖乖的在羣裏道了歉。
我拿起我爸的手機,舊的不能再舊、看微信都費勁的智能手機,訂閲號裏,關注着清一色的警察公眾號,朋友圈裏,轉發的全是警察自媒體的文章。
我問,這些公眾號你從哪找來的。
我爸説,不都是你平時喜歡轉發的麼,我也愛看。
那一刻,我轉過身去,我不想讓我爸看到我的失態。
這個被我屏蔽掉了朋友圈的老人,卻比我更加關注這份職業的大事小事。
我爸説他以前不知道我平時忙些什麼,自從看了這些文章,才知道這個工作真的不容易。
我爸説那些當警察的後生,説沒了就沒了,家裏老人孩子有多造孽哦。
我爸説他再也不會催我當所長了,只要我工作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就行。
工作二十年,我爸從沒到我的單位去過,説是不打擾我的工作,我一直以為我辦公室的門朝哪邊開他都不知道。我媽背地裏告訴我,其實我爸有幾次進城時問着路到過我單位,遠遠的看看我就走了。
我説爸,我這次到家裏住兩天,媽,你去準備兩個菜,晚上我陪我爸喝兩盅。
我爸問,不耽誤工作吧。
我説沒事,我有假。
我沒告訴我爸,明天,單位明天就要開始人事競聘了。
我沒告訴我爸,有多少民警工作一輩子還是科員,我這個40歲的科員,不尷尬。
我沒告訴我爸,今天,就在剛才,我做了一個決定,這個副職,我也不幹了。
爸,以前耽誤的那些時光,我會努力找回來。
爸,您放心,不管帶不帶長,您兒子都是一個好警察。
爸,來,咱爺崽今天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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