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盛海琳60歲。因獨生女兒意外去世，悲痛欲絕的她做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通過試管嬰兒技術重當媽媽。7個月後，她成功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為供養這對孩子，她不得不重返工作，在全國奔波，10年來和家人聚少離多。
2020年，盛海琳70歲了，她決定迴歸家庭，用餘生陪伴孩子。
她希望能活着看到兩個孩子結婚、生子。同時她也感慨，“當初確實不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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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盛海琳大女兒婷婷出生。
“她7歲時，喜歡鋼琴，我就花5000元給她買了一架，那是我多年的積蓄”，盛海琳説，在婷婷身上，她傾注了全部的愛，只要孩子想要的，她都會盡力去滿足。
2008年9月，女兒結婚了。盛海琳認為，此生已經圓滿，她可以安享退休生活，等着抱外孫了。
2009年正月初五，婷婷與丈夫回安徽婆家過年，因煤氣中毒意外死亡。在醫院見到女兒、女婿遺體時，盛海琳的天塌了——她覺得，餘生既無依靠，也無意義了。
在喪女之痛中不能自拔的盛海琳，萌生了一個在別人看來幾近瘋狂的想法：通過試管嬰兒手術，再當母親。
盛海琳曾是一名醫生，這個決定，連她自己都覺得瘋狂。
2009年3月，在北京、南京的醫院，盛海琳的計劃均遭到拒絕後，合肥一家醫院的生殖醫生，終於同意給盛海琳做試管嬰兒手術，但不保證成功。
2009年10月13日，盛海琳進行了試管嬰兒手術，醫生將3個受孕成功的胚胎，移植到她體內。
年過六旬的盛海琳，經歷了年輕孕婦未曾經歷的危險和折磨：大出血、渾身疼痛、浮腫……直到2010年5月25日，試管手術過去7個月後，她產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盛海琳成為了當時中國最高齡的產婦。
她給兩個女兒取名吳尚智、吳尚慧，寓意“智慧”。
智智、慧慧的出生，緩解了盛海琳的喪女之痛，她似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剛剛當媽的日子——只有不堪勞頓的身體時時提醒着她，回不去了，你已經60歲了。
為女兒奔波的十年
為了照顧孩子，家裏最多時請了兩個保姆，最高峯時月開銷3萬多。
奶粉錢、保姆工資、看病花銷……在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面前，盛海琳和丈夫那點養老錢，可謂捉襟見肘。
更現實的問題是，夫妻倆年事已高，“説不定哪一天就沒了”，盛海琳説，她要用自己餘下的時間，為孩子多積累一些財富，“至少保證她們在成人前衣食無憂，正常接受教育”。
孩子百天後，盛海琳就開始“外出打工”的生活。
帶着醫生和“最高齡產婦”的標籤，10年裏，盛海琳跑遍了全國，在各大城市做講座，傳授保健育兒經驗。
“有時一個月要跑20多個城市，甚至去過國外，一年有200多天在外面”。
“孩子們很想我，我也想孩子。常常是孩子在家裏哭，我在機場哭”，盛海琳眼裏閃着淚光説，“但沒辦法，我必須掙錢”。
但更大的考驗，還在等着盛海琳。
2015年，丈夫突然中風，盛海琳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她説，那是她人生中最困難的時光，“春節時，保姆都回家了，我一個人要照顧三個人，身邊沒人時，總忍不住哭一把”。
奔波多年後，2019年後，盛海琳減少了外出，開始迴歸家庭，講座也改在了線上。
迴歸家庭的原因，是女兒慧慧的一場大病。
2019年6月中旬，慧慧身體不舒服，在家附近的小醫院治療了十來天，病情時好時壞，繼而越來越重。
6月底，慧慧被救護車送往大醫院，“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問我們怎麼才送過來，孩子已經耽誤了一個多星期了”。
重病後的慧慧，體重只剩下40多斤。這讓盛海琳無比自責——更糟糕的是，孩子病剛剛好轉，她自己又倒下了，在醫院住了很長時間，動了手術後才好轉。
生病期間，盛海琳想了很多問題，結論都只有一個，“我不能倒下，我倒了，這個家也就完了”。
“有近10年時間，我都在外面掙錢”，盛海琳説，“生病後我才意識到，我並沒有給到孩子們足夠的陪伴”。
十年之後
2020年，因為疫情，母女三人在一起度過了10年來最長的一段日子。已經70歲的盛海琳坦言，女兒過於旺盛的精力，讓她“飽受折磨”。
“生氣時，很想打她們一頓”，盛海琳苦笑着嘆了口氣，“在家待着，感覺比在外面掙錢還累人”。好在疫情得到控制後，女兒也開學了，盛海琳算是歇了口氣。
2016年時，兩個孩子剛到上學年齡。因丈夫中風無力照顧，姐妹倆被送到離家十公里的寄宿學校。
“為了多陪孩子，三年級時，我把她們轉到家門口的小學走讀，一年下來，我們兩口子精力都吃不消，只好又把她們送回了寄宿學校”。
盛海琳覺得這樣很對不起孩子，“但我們也真沒有辦法”。
2020年5月15日，盛海琳去寄宿學校接女兒回家，女兒突然問她，“媽媽，我倆10歲的生日怎麼過？”
盛海琳才記起來，再過幾天，就是女兒10歲生日了，“一晃，這都10年了”，她喃喃地説。
她算了一下，寄宿學校每兩週放假一次，生日時候，孩子們還在學校上課。
一到家，智智、慧慧就衝進卧室拿iPad看短視頻。
盛海琳眉頭緊鎖，一邊整理女兒的行李箱，一邊教訓她們，“需要帶的不帶回來，不需要的都帶回來了”。
在別人眼裏，盛海琳是全國知名的育兒專家，但在教育自己女兒方面，她也有無奈之處。
希望活到女兒出嫁
10年後，這對雙胞胎姐妹性格差異越來越大，姐姐好安靜，成績好，慧慧好動，喜歡舞蹈和鋼琴，成績比姐姐差很多，兩人在一起偶爾也爭吵。
盛海琳感覺體力越來越差，她有些擔心和孩子將來的相處，“她們自我意識越來越強，接受的事物越來越多，我已經無法跟上，後面還有青春期等等，想想都害怕”。
“有時，我也想去旅遊，去跳舞，去上老年大學，過過晚年生活。而現實是，我要操心孩子的吃穿、要參加家長會、要和老師溝通孩子的學習……”盛海琳説，她很累，“但總的來説，我也是幸福的”。
盛海琳説，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活到孩子成人，活到她們上大學，看到她們結婚生娃，看到第三代……”
“不過話説回來，如果能回到當初，我就不會生下她們了”，這10年間，每年都有失獨母親找盛海琳諮詢，這也是她給她們的忠告。
“養孩子，遠比生孩子難多了，教育、醫療、養老都得靠自己，太累”。
10年前生下雙胞胎女兒時，盛海琳備受爭議，有人説她自私，為了能做母親，這麼大年齡還生孩子，不考慮孩子的未來，給社會增加了負擔。
“我這10年拼命掙錢，沒有給社會增加負擔，我現在的積累，可以讓兩個孩子過得很好了”，她説，“我兑現了我的承諾”。
5月25日，智智、慧慧生日當天，盛海琳沒有舉辦儀式，她送了一個蛋糕到寄宿學校，讓女兒們和同學一起過。
中國人的一天 第3762期
視頻 / 乙圖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