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文章説了,藍湛對魏嬰的感情是始於顏值,陷於才華,但最後兩個人要能夠走得更長更久更遠,一定要保持高度契合的三觀,對是非,對人生,對世界都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看法。
藍湛如果沒有遇到魏嬰,那他應該就會成為叔父那樣的人,正道楷模,世家典範,妥妥的正道“扛把子”。可正所謂人生,取決於遇見。遇見了魏嬰,藍湛的人生開始拐彎,開始不同,開始失控。
從山莊外的驚鴻一瞥到屋頂的勢均力敵,藏書閣的朝夕相對到玄武洞中生死相依,藍湛的感情簡單而直接地進展到了深愛。但同時,他越來越陷入巨大的痛苦和迷茫之中,那就是他跟魏嬰的三觀有分歧。
從血洗蓮花塢到血洗不夜天,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五次衝突,可偏偏就是在這五次衝突中,藍湛完成了最重大的思想轉型,從與魏嬰針鋒相對,轉而達到了靈魂上的高度契合,這也成為藍湛能堅守十六年苦等魏嬰的重要思想基礎。
第一次衝突是魏嬰從亂葬崗出來。
之前魏嬰失蹤,藍湛和江澄一邊打温氏一邊到處找人。從夷陵監察寮,到沿路各修士詭異的死法,藍湛已經懷疑有人用邪術殺人,這歷來為正道大統所不齒。正如他對師姐説的:“正道大統以劍道為尊,符咒術法只能補足。”就連清河聶氏是以刀術入世,但因戾氣太重還是會被其它世家詬病。
藍湛那個時候是正道大統的堅定捍衞者,連江澄都説只要目的和我們一致就不是敵人,可藍湛並不認可這種用邪術殺人的方法。所以,當他們在雲夢驛站遇見準備殺温晁和温逐流的魏嬰時,藍湛是憂心多過喜悦的。
他一開口就是靈魂三連擊,“沿路追殺温氏門生的人,是不是你?”“你是用什麼方法殺了他們?”“你為何棄了劍道,改修他途?”是不是正道,對藍湛來説那是大過天的事情,眼瞅着心愛之人往邪道上去了,能不着急嗎?
偏偏魏嬰剛歷經生死逃出生天,本來見到他就心虛自卑的緊,藍湛一句關心體貼温柔的話沒有,上來就是嚴厲的質問。魏嬰的滿腹委屈心酸苦楚沒人訴説沒人撫慰,被他一施加壓力,一下就彈向了另一個極端。再加上魏嬰本來就有意想趕走他,所以説話時更是哪痛就往哪戳。
兩人衝突陡起,一番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這是開播以來,藍二哥哥台詞最多的一次。可打嘴仗,魏嬰從沒輸過,藍湛氣極了就只會喊“魏無羨”。
這一段裏魏嬰最傷藍湛的兩句話,“旁人”,“你以為你是誰”。其實説明魏嬰是感覺到藍湛待他與別人不同的,他沒敢往太深想,但親近一定是有的。所以魏嬰故意用這樣的話來拉開和藍湛的距離,把藍湛氣走。你就是個旁人,你不是我的什麼人,你沒有資格來管我,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這對暗戀中的人是毀滅性的打擊,這就等於是告訴人家,我不喜歡你,你對我而言和別人沒有什麼區別。
及至清河,兩人也是互相迴避。可這世上有兩樣東西無法忍耐,一是咳嗽,一是愛。所以痛並思念着。直到藍湛先去找了魏嬰。
這裏有一個細節,澤蕪君問藍湛“夷陵監察寮眾人之死是否與陰鐵有關”時,藍湛一口否認,並保證“他不會如此”。説明藍湛還是非常維護魏嬰的,在自己內心也有疑惑的情況,還是盡力保護魏嬰,為他爭辯。
魏嬰這個時候情緒上也平和了一些,而且他在煉製陰虎符的過程中,幾次險些失控,讓他自己心底也沒有那麼篤定自信。他面臨着用還是不用陰虎符的問題。這時候的他,也很需要自己信任的人給他一些鼓勵和支持,而顯然,藍湛是他心中的唯一人選。
屋頂談心,兩個人都説了謊。魏嬰發誓自己一定不會有墮入魔道的一天,可其實他內心還是有些隱憂的。藍湛更是在魏嬰問他“你信不信”時,都不敢看魏嬰的臉,垂眸勉強點了點頭。所以當魏嬰要走時,他在身後大喊:“讓我幫你”時,魏嬰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結了。
魏嬰從那個時候起,就知道藍湛不信任他,懷疑他陰鐵的來歷,懷疑他煉製陰虎符的目的,懷疑他這是邪術,懷疑他是否能控制住這種力量。
兩個人的關係中,不信任是最大的傷害,它會導致很多懷疑、猜忌、臆想。任何事情,可能都會先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就像兩人之間紮了一根會逐漸長大的刺一樣,一步步把雙方扎得血肉模糊。
第二次衝突就是射日之徵後。
射日之徵最後,温若寒説的話實際上引起了所有人對魏嬰的猜忌,藍湛也不例外。而且魏嬰只和他解釋了詭道術法,並沒有告訴他還有陰虎符這個東西,所以在魏嬰昏迷的那幾日裏,藍湛的內心是非常痛苦和煎熬的。
魏嬰醒來後,兩人第一次見面,那叫一個幽怨纏綿,愁腸百結,一個尷尬無措,委屈不安;一個焦慮擔憂,心疼不已。可惜心裏想説的不能説,能説出來的就只有吵架。
藍湛這個時候心裏還是認定陰虎符是邪,是不對的,因為它不僅傷害別人,更會傷害魏嬰自身,所以他不想讓魏嬰再繼續修煉他的詭道術法,他想把魏嬰拉回正道大統都認可的路上。
這個時候,兩人對於“孰正孰邪,孰黑孰白”產生了嚴重分歧。
陰虎符是邪嗎?可它在射日之徵中力挽狂瀾,滅了温若寒。
手無寸鐵的温氏餘孽是黑嗎?可他們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他們唯一的過錯只在于姓了温。
趕盡殺絕的金子勳是正嗎?可他在對一羣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下手。
歡慶勝利的仙門世家是白嗎?可他們的做法和當年的温氏有什麼區別!
兩人從屋裏爭執到屋外,魏嬰一句“可是你如果不信我,又怎麼幫呢?”是説不盡道不出的悲涼。而此時藍湛一心認定魏嬰心裏已經有邪,必須要用琴音驅邪淨心才行。所以他執着堅定地勸説着魏嬰。
其實也不能怪藍湛,因為他的生活相對單純,他的世界裏是非對錯都很分明,他不知道還有看似錯的對,表面正的邪,黑白之間還有灰。
這一段裏,魏嬰兩次推開藍湛的手,一次是在不夜天的山崖之上,藍湛拉住欲轉身離去的魏嬰,魏嬰失望地説:“陰虎符不是陰鐵,我也不是温若寒!”。
一次是在小樹林裏目睹金子勳射殺温氏老弱婦孺,魏嬰想上前理論,被藍湛拉住。魏嬰悲愴地推開藍湛的手説:“恐怕現在真正需要的是安息之曲了。”
魏嬰一直試圖想給藍湛解釋清楚他的詭道術法與邪術是不同的,他的陰虎符與温若寒的陰鐵是不同的,因為刀子本身並沒有對錯,主要看用刀的人是怎麼用刀,用在了那裏。
所謂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亦邪,端在於心之所向。心底向善,即使在惡的邊緣,也能開出聖潔的花。
假如這時候藍湛能夠相信魏嬰,給他足夠的理解和支持,不以邪法視之,或者用一種更温和的方法幫助他清除戾氣,也許魏嬰就不會獨自一個人承受那麼多痛苦和無奈,而最終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射日之徵後魏嬰與江澄姐弟回到蓮花塢,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天天喝酒,無所事事。尤其看着江澄越發的英姿勃發,劍術精進,魏嬰心裏必定愈發難過。所以只好在酒中麻醉和逃避。
人最先衰老的從來都不是容顏,而是那份不顧一切的闖勁。
澤蕪君的到來,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經。從他小心翼翼地問:“除怨這種事情,藍湛平日不是最感興趣嗎?他怎麼沒來?”説明他心裏其實一直惦記着藍湛的,明明想着人家,問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多少人都是喜歡羨羨的這份欲説還羞!
可惜一説到彈琴驅邪,淨心凝神,他就變了臉。邪已經成為他心頭的一根刺,所有人都認為他是邪,只有他自己認為自己不是,一個人與全世界相抗衡。
可憐澤蕪君本來是看弟弟不開心,想來幫忙勸勸魏嬰。沒想到反而激起了魏嬰的逆反心理,“我信得過,但是我不想......我倒是想要試一試,説不定,我就是這曠世奇才呢。”這話説得相當囂張,就像一個嘴硬賭氣的少年,我偏不按你們説的做,能奈我何!只是囂張要有實力和運氣才能成功。
第三次衝突是窮奇道雨夜,這裏也是藍湛開始轉變的地方。
誰也沒有想到窮奇道會成為所有事情急轉直下的起點。這裏要大大讚一下原著作者墨香銅臭起名字的本事高超。人名自不必説,意味深長,餘韻悠遠,連地名都起的十分貼切。窮奇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説中的四凶之一,它是邪惡的象徵,代表至邪之物。現在常用來比喻背信棄義之人。所以在窮奇道,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白天的百鳳山圍獵,還有些許旖旎的味道。魏嬰故意借藍湛抹額,純粹屬於沒話找話,沒事找撩。因為別來無恙,甚為想念。用你特別的東西逗逗你,彷彿我對你而言也是特別的。有點中二的感覺。
及至魏嬰技驚四座,藍湛卻露出了有些擔憂的表情看看天,他覺得這時候的魏嬰最好低調一些,不要去招惹金家,惹來麻煩。畢竟羨慕嫉妒是很容易走向恨的。
兩人在樹林裏的對話,是第一世裏對兩人關係觸及最深入的時刻。”你是我的什麼人“,”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就差一張窗户紙,可惜都少了抬手捅破的那一點勇氣。有多少暗戀都是敗在這一點點勇氣上。
原著裏這一段激烈許多,可也隔着魏嬰的矇眼布。藍湛真是一個別扭的人,都愛到瘋狂了,可以為人家做那麼多事情,就是不肯説一個字。君子動口不動手呀,真是書都白唸了。
魏嬰在百花宴上對金氏赤裸裸的揭露和諷刺着實大膽,連藍湛都震驚地看着他。將金氏比做温氏,直接亮出陳情,“我魏無羨要殺誰,誰能阻攔,誰又敢阻攔”!
魏嬰雖然在感情上很慫,但卻會拼死守護自己的誓言和理念,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藍湛雖然在感情上很勇敢,但在維護自己的理想方面受制於身份和教養,反而不如魏嬰那麼無所顧忌,一腔孤勇。所以人都是有兩面性的,有些方面很勇敢,有些方面就會怯懦。
這時候藍湛已經對自己原有的正道大統觀念產生了質疑,但他還沒有想清楚,所以他選擇的方法就是迴避。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藏起來,避開外界的是是非非,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
只可惜,這世上的事情,就是越想逃避,反而越逃避不了。
當魏嬰離開百花宴後,金光瑤責怪魏嬰時,藍湛是用“他説的,不對嗎?”這樣一句問話來反駁金光瑤,其實也代表了他自己的動搖和疑惑。
藍湛去窮奇道找魏嬰時,其實是非常矛盾和痛苦的。感情上,他必須要找到魏嬰,擔心魏嬰的安危。但找到魏嬰做什麼,怎麼做,是幫助魏嬰,還是阻攔魏嬰,他都沒有想好。所以,剛一見面,他説:“魏嬰,你要去哪兒?”時,有種很無力很無助很無奈的感覺。
兩個人在窮奇道的衝突,是第一次以敵對的身份面對彼此,也是兩種觀念上的直接衝突。對藍湛的衝擊尤其巨大。藍湛本身是一個非常執拗的人,讓他改變已經根深蒂固的信念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這世上,只有魏嬰才能做到。
最後,他看似退開讓魏嬰離去,其實是因為他自己心中原有的信念在逐漸坍塌,在給新的理念讓出位置,新舊觀念在心裏激烈地碰撞着。他拋下了原來遮擋着自己的雨傘,任傾盆大雨澆在身上,洗刷着自己靈魂。
一步一驚心的人生,一步一痛心的感情。藍湛和魏嬰就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衝突中,互相理解,互相認同,互相靠近,互相愛慕,最終達到情感和理念的高度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