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一場突如其來的洪災讓安徽歙縣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
7月7日凌晨，歙縣縣城內積水嚴重，許多考生無法按時到達考場，原定於當天的高考科目，被迫延期。
但洪澇帶來的影響遠不止於此。
在過去的一週，新京報記者在歙縣縣城看到，經濟開發區的機器設備和存貨被淹，大片菊花種植基地漫水、茶葉被浸泡，店鋪裏的商品大部分也被洪水吞沒……據歙縣應急管理局局長張衞國介紹，此次洪災已經造35億元以上的損失。
洪水退去，商户們開始着手清理被洪水淹過的倉庫，將還能使用的商品清洗、烘乾，受損較輕的商品被低價甩賣……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把生意做下去，有翻身的機會”。為了幫助地方受災百姓儘早恢復生產經營，7月8日，歙縣農商銀行推出了低息“抗災助力貸”。
這個擁有2122平方公里土地、47.8萬人口的古城逐漸開始修復傷痕，希望恢復到原本的生產生活節奏中。
歙縣商户借五百萬低息“抗災貸”渡難關：有了翻身的機會。新京報“我們視頻”出品
一場洪水淹了“半生心血”
這些天裏，江敏芳經常説着説着話就開始哽咽。
她今年56歲，從1990年開始創業經商，至今正好30年。半個甲子的時間裏，她和愛人一起做婚慶生意，批發喜糖，也出售煙酒、家紡和其他婚慶用品，到今年，共有2家門店，以及6個倉庫。
一場洪水淹沒所有。
7日清早5點多，70多歲的姑姑從老家打來電話，叫醒江敏芳夫婦，那時，洪水已經開始在小城蓄積，地勢低窪的地方已經沒膝。
夫妻倆趕緊打電話叫來幾個親戚幫忙，趕去倉庫搶救貨物。起初，他們將比較貴重的煙酒往一旁的牀上搬，但一轉眼的工夫，牀也被淹沒了；緊接着把擺在高處尚未淹沒的貨物往二樓閣樓上搬，但沒搬兩趟，洪水漲到了胸前……
貨架泡在水裏，考慮到安全問題，幾個人只好放棄了搶救貨物。
多數存貨都沒能逃過這場洪災，“人家因為疫情沒有舉辦婚禮，把喜糖存放在我這裏，煙、紅酒，幾十件地存，也全部清零了。”此後當地農商銀行的估值顯示，江敏芳的店鋪共計損失1400萬元。
在歙縣，還有許多和江敏芳一樣的個體户、種養殖户，在洪災中損失慘重。
小汪家主要經營商貿批發生意，倉庫裏儲存大量食品和日用品。由於要給超市供貨，共有60餘萬元的訂單在手上，加上三四十萬的庫存，一夜之間，洪水將百餘萬商品“捲走”了。用小汪的話説，“我老爸幹了這麼多年，一場洪水把他半生心血都給淹了。”
歙縣是菊花生產大縣，每年九十月份會有大量盛放的菊花運往全國各地，但今年，洪水一夜之間淹沒花田；恰逢茶葉上市的時節，很多經銷商從茶農手中收茶，在廠區進行包裝，準備銷售，沒想到的是，它們也被洪水斬斷了出路。
在新京報記者此前的走訪中，歙縣一家茶企老闆表示，近3000噸茶葉被洪水浸泡，損失達9000萬元，説起這些，這位中年男人失聲痛哭。
製造業也遭受打擊。據媒體報道，在這場50年一遇的洪澇災害中，歙縣經濟開發區內207家企業機器設備、存貨被淹，直接經濟損失達21.6億元。在接受電視台採訪時，歙縣應急管理局局長張衞國介紹，洪災目前已經造成全縣損失35億元以上。
商户倉庫內被洪水泡過的貨物。受訪者供圖
商家大甩賣，“損失能少一點是一點”
開發區以製造業為主，有很多生產汽車配件的工廠，農商銀行業務管理部總經理葉瑩看到，現場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車，廠子的大門躺在路上，原材料被衝得遍地，有的依然泡在水裏，工作人員穿着高筒雨鞋進去幫忙，沒等開始幹活，衣服就已經被汗浸濕了。
7月8日，有工作人員到江敏芳的店裏幫忙打掃，洪水在牆上留下的痕跡距離地面將近兩米，江敏芳店裏和倉庫裏的很多物品被淹。
江敏芳和他們聊天，聊着聊着就開始落淚。從那天開始，她每天都會打兩三個電話給銀行的工作人員：今天見了誰，做了什麼事情，挽回了什麼損失，甚至家長裏短。
“打個電話疏解一下心理壓力，這樣子可能她自己情緒也會慢慢緩過來，不然的話承受的壓力還是蠻大的。”葉瑩説，“她昨天還跟我們開玩笑説，以前經營的特別好，當時別人看到我很紅火，都很羨慕我，但是現在我相當於是傾家蕩產了，總覺得別人看我有一種不一樣的心理。找不到誰去訴説這種東西，你們瞭解我家的情況，所以想和你們説。”
洪水退去，這個擁有2122平方公里土地、47.8萬人口的古城逐漸開始修復傷痕，希望恢復到原本的生產生活節奏中。
馬路旁的商店裏，店主開始把受損較輕的商品進行甩賣。原本賣10塊錢3片的抹布，如今花5塊錢可以買到三四片，有的顧客討價還價一番，甚至可以用1塊錢1片的價格買到。店主表示：“能損失少一點是一點吧。”
江敏芳也一直忙着“自救”。從洪災後的第六天起，夫婦倆在店鋪門口擺上一排桌子，開始甩賣牀上用品，原價五六百的東西兩三百賣，十幾塊的毛巾則全部五元一條……她在社交媒體發佈了甩賣現場的圖片，7月16號，一位網友通過微信轉來了一萬元錢，表示要購買被水浸泡過的牀上用品，“盡一點綿薄之力，你也不要太難過，一切會好起來的。”對方説。
有些廠家還表示可以換貨，最近，江敏芳夫婦完成了幾十萬商品的換貨工作。
江敏芳將商品低價甩賣。受訪者供圖
銀行推出低息“抗災貸”
為了幫助全縣受災百姓儘早恢復生產經營，7月8日，歙縣農商銀行推出了低息“抗災助力貸”，原則上執行利率不高於5.22％，最低利率可執行當月的LPR（貸款基礎利率）報價利率。葉瑩説，農商銀行平時的正常貸款利率大概是在7％左右，但是對於“抗災助力貸”，利率最低可以執行當月的LPR（貸款基礎利率）報價利率。
“比如本月的LPR是3.85％，針對受災影響比較大的客户，可以按照3.85％的利率放貸款。” 葉瑩舉例，“他之前借1萬塊錢一年大概利息在700塊錢左右，現在只要付385元就行了，比以前少了近一半的利息。” 葉瑩介紹，銀行會根據客户的受災損失情況、銀行流水、資產狀況等，給出最終貸款利率。
以往，普通貸款需要三天左右才能投放到位，這一次開通了綠色審批機制，原則上當日辦結。葉瑩表示，最近農商銀行還會出台針對種養殖大户的助困產品，相關方案在研究中。
農商銀行業務管理部總經理葉瑩在整理客户受災情況登記表。新京報記者 徐天鶴 攝
“這些天我們都要忙瘋掉了。”葉瑩感慨。洪災發生後，除了幫客户做好清理和打掃工作，他們還要了解受災情況，以及商户重新經營所需資金情況的摸底。
目前，農商銀行已經受理了20餘位客户的借貸申請，授信830萬元，放款320萬元，正在受理的有1.4億元左右。葉瑩表示 ，“目前大家的主要精力放在清理和自救上，可能要再過一週左右會有更多人申請貸款。”
“不是客户來申請，是我們主動在做這樣的事情。因為每天肯定都有貸款到期，對於受災經營困難的企業，我們會主動溝通做一個續貸。” 葉瑩稱，經營特別困難的客户，影響付息的，可以辦理延期還本付息；付息非常困難的客户還有利息稍微優惠的政策。
從事商貿批發的小汪打算先貸款100萬元週轉一下，江敏芳也計劃借500萬元貸款用於重新進貨，如今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把生意做下去，有翻身的機會”。
從前，江敏芳喜歡在社交媒體上用短視頻記錄生活，有時跟着音樂唱歌，有時跳舞，還有時把店門口的馬路當做T台走秀。無一例外挽着利落的髮髻，塗正紅色口紅，眯着眼睛衝鏡頭笑，並熱情地回覆網友諸如“老闆娘能歌善舞”的評論。
洪災發生後，眼袋、被淹沒的店鋪圖片和哀婉的音樂取而代之。直到最近，江敏芳又發了一條跳舞視頻，背景音樂選了《明天會更好》。
編輯陳曉舒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