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正在斯特拉松德視察的德國總理默克爾表示，儘管美國威脅實施制裁，“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仍將完工。此前一天，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莫斯科表示，美國對“北溪-2”項目實施單方面制裁是非法的，是骯髒競爭的體現，是對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原則的破壞。
美國2019年年末對參與“北溪2”管道建設的企業發動制裁，導致項目停工。特朗普政府推行美國優先和治外法權，蠻橫地阻止“北溪-2”項目的實施，俄、德則堅定地推進“北溪-2”能源合作項目。除了眾所周知的美俄關係，這也令本就因北約軍費分攤等問題產生嚴重分歧的美德關係裂隙進一步加大。
在全球能源需求總量不斷增長、環境壓力日益加大的背景下，作為西方主要大國之一的德國積極推進能源轉型戰略，以實現向可再生能源轉型的長期目標。相對於煤炭與核能，天然氣這種清潔能源更加“友好”，將是德國通向低碳能源結構的“橋樑”。但是，能源機構的統計數據顯示，德國94%的天然氣消費需要進口，其中高達40%進口自俄羅斯。為了更快更多地將天然氣從俄羅斯輸往德國，連接俄德的“北溪”天然氣管道應運而生。其中，“北溪-1”天然氣管道已於2011年11月正式投入使用，“北溪-2”於2018年9月開始鋪管作業，工程完工後預計總輸氣能力達每年550億立方米，將使俄對德天然氣輸送量翻一番。
德國之所以選擇俄羅斯作為能源合作伙伴，與美國也不無干系。一方面，與美國朝令夕改的貿易政策相比，俄羅斯天然氣供給更為穩定可靠；另一方面，美國液化天然氣價格過高，會增加企業成本。
美國對德國的選擇極為不滿，認為“北溪”項目嚴重影響其地緣戰略、經濟利益等，因此堅決反對和阻止“北溪-2”建設。
地緣戰略方面，烏克蘭是“歐洲地理中心”和“東歐門户”，一直“掌管着歐洲的能源管道”。2014年“烏克蘭危機”發生後，美國政府加大對烏克蘭援助力度，包括提供武器裝備，希望通過烏克蘭問題打壓俄羅斯。“北溪-2”一旦投入運營，歐洲通過過境烏克蘭的管道進口俄羅斯天然氣將不再是唯一路徑，烏克蘭的政治和安全地位也將由此下降。而且，“北溪-2”勢必加深俄德能源合作，歐洲和俄羅斯的關係也可藉此回暖，這無疑將削弱美國遏制俄羅斯的聯盟陣營，並增加俄羅斯針對歐洲的話語權。
經濟利益方面，美國是頁岩氣生產和出口大國，一直想為頁岩氣尋找市場，歐洲無疑是個巨大的潛在買家。但由於運輸路途遙遠，頁岩氣還需液化和氣化，美國液化頁岩氣在歐洲市場上的價格遠高於俄羅斯天然氣。成功切斷俄羅斯能源輸出路徑，美國頁岩氣才有機會成為稀缺品，提升競爭力。今年以來，全球疫情導致石油和天然氣價格下跌，種種因素導致美國頁岩氣行業陷入困境，“北溪-2”項目無疑將導致德國歐洲國家更加倚重俄羅斯天然氣，進而減少甚至拒絕美國頁岩氣。這必然令美國能源行業雪上加霜。
美國反對俄歐“通氣”由來已久。奧巴馬時期，美國就開始干擾俄羅斯繞過烏克蘭的天然氣輸出項目。2019年，美國加大制裁力度，通過“2020財年國防授權法案”對參與“北溪-2”管道鋪設活動的公司和相關保險公司實施制裁。今年7月22日，美國參議院通過“2021財年國防授權法案”，其中包括擴大對俄歐“北溪-2”管道項目制裁的條目。該法案引入所謂“二級制裁”，將制裁範圍擴大至“協助銷售、租賃或者提供建設天然氣管道所需鋪管船”的公司，同時對向輸氣管道施工相關船隻提供技術改造、保險和再保險等服務的公司或場所也要實施制裁。目前該文件已提交至參議院，如果獲得通過，將由特朗普總統簽署生效。
美國對“北溪-2”項目的報復和懲罰已擴展到防務領域。6月1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以德國軍費開支“不達標”為由，宣佈將把駐德美軍減至大約2.5萬人，削減人數約9500人，以懲罰德國的“不合作”。7月29日，美國防部正式宣佈準備從德國撤出近1.2萬名美軍，把駐德美軍人數從目前的近3.6萬減至2.4萬。美國一直是德國的親密盟友和重要貿易伙伴，美國對德實施制裁，無疑會破壞美德、美歐夥伴關係。
美國的一系列制裁措施，已藉由“北溪-2”項目將觸角伸到德國能源、國防、經濟等內政上，德國及歐盟均對美國的僭越行徑表達了強烈不滿。8月16日，歐盟24個成員國向美國國務院發出聯合抗議，明確批評美國政府制裁“北溪-2”項目違反國際法。歐盟委員會官員表示，對於美國的制裁，歐盟成員國立場“非常一致”。德國總理默克爾強烈批評説：“我們反對美國針對‘北溪-2’項目的制裁法案，我們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長臂管轄沒有用。”
美國的制裁措施啓動後，“北溪-2”項目的主要承建商瑞士公司Allseas於2019年12月宣佈退出該項目，以規避制裁風險，導致剩餘天然氣管道需要由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獨力完成。
儘管已經開始承受美國的“長臂管轄”，德國方面一直強調“北溪-2”項目是一個純經濟議題，無意改變計劃。分析人士普遍認為，美國製裁雖然會推遲“北溪-2”項目的工期，卻恐怕無法阻止其完工。一旦這條新的能源大動脈真正貫通，將俄羅斯與德國及歐洲更緊密地聯繫起來，勢必更加微妙而長遠地重構德歐、美國與俄羅斯之間的三邊關係。
（特約撰稿 孫卓，浙江外國語學院德國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