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渭河與黃河交匯處西邊不到10公里處,洛河由西北向東南在大荔華陰段匯入渭河。 本版照片均由本報記者 趙晨攝
“關中八惠”之一的涇惠渠首樞紐。
豐圖義倉是目前全國唯一保存完好且仍在儲糧的清代糧倉。
由於含沙量不同,顏色不同的渭河與涇河在交匯時呈現出一清一濁。
納川容溪、收河攜峪的渭河,帶着不竭的水源和生命的動力浩浩蕩蕩一路奔湧前行。在千迴百轉、百折不撓中穿行了300多公里後,一頭扎進秦川大地的寬闊懷抱。
在這裏,她南依秦嶺,北靠北山,在秦川大地上盡情地舒展身姿,接納百流,悠然前行,以前所未有的情懷將自己的乳汁灑播在兩岸,與這片寬闊的大地相依相戀。
在流淌了512公里後,她波瀾不驚地投入黃河的懷抱。身後,留下了沃野千里的渭河平原,也被人們稱為“關中平原”“關中盆地”。
在千萬年的流淌中,渭河塑造滋養出了渭河平原,也滋養着萬物生靈。以至於千萬年後的今天,生活在兩岸的人們以“渭河兒女”為自豪,尊稱她為“母親河”。
千里沃野的渭河平原,從遠古人類採擷果實充飢果腹到種植五穀雜糧、諳熟農耕技術,不僅開啓了中華大地上最早的原始農業,也孕育開創出了光照千古的中華農耕文明。
倉廩實,天下安。古老的渭河不僅成就了渭河平原天府之國的美譽,也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絢麗多彩的帝國的威儀。
百川匯聚成大河
兩岸青山峽谷間,奔騰呼嘯的渭河勢如破竹,激盪出千堆雪白的浪花,在升騰的濃濃霧靄中,奔湧向前。
在甘肅到寶雞的峽谷出口處,208米長的攔河大壩——寶雞峽引渭灌區林家村樞紐大壩跨越渭河兩岸,以喜迎賓客般的熱情迎接着渭河的到來。而渭河,則像久別的遊子一頭撲進渴望已久的家門。
回首望,來路峻嶺高山層巒疊嶂;向前看,極目秦川舒。
崇山峻嶺中,渭河從寶雞開啓了陝西境內512公里的旅程。從秦嶺北坡溝峪、河谷趕來的眾多河流和山溪,紛紛湧入渭河的懷抱,恣意縱行在秦川大地上。
秦嶺北麓是渭河平原的水源涵養地,渭河在寶雞的第一條支流清姜河便來自秦嶺。許多入渭河流來自秦嶺72峪。其實,秦嶺72峪只是表示數量的統稱。《秦嶺七十二峪》一書中列述了226條峪道,但還有一些小峪道並未列入。秦嶺千溝萬壑,到底有多少條峪道,至今還沒有準確的數據。
幾千年來,渭河一直是農業的生命線。今天,作為全省最大的灌區和全國十大灌區之一,寶雞峽引渭灌區灌溉着寶雞、楊凌、咸陽、西安4市(區)14個縣(市、區)的農田,灌溉面積282萬畝。寶雞峽引渭灌溉中心灌溉科科長張亞靖説,灌區乾渠、支渠、退水渠總長1161公里,相當於從西安到北京的距離,這一水利工程結束了渭北地區十年九旱、靠天吃飯的歷史。
一條河,滋養着一座城,也美麗着一座城。2000多年前,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流,在長安穿流而過,河道縱橫、渠道相連,泛舟休閒如同現代人乘車出遊一般。“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西漢文學家司馬相如在《上林賦》中對“八水繞長安”如此詩情畫意般的描述,令多少人遐想無限。
傍晚時分,在高陵涇渭濕地觀光園的北側,投射着晚霞的夕陽在渭河河面映出層層紅暈粼光。好像事先約好的一般,渭河特意在這裏繞了一個彎奔流向北,將悄無聲息的涇河攬入懷中,然後波瀾不驚地向東而去,好像回家歸途中的母親順路將孩子攬入懷中一般。而就在這順手一攬中,留下了一個流傳千年的成語——“涇渭分明”。《詩經·邶風·穀風》曰:“涇以渭濁,湜湜其沚。”
如今的“涇渭分明”處已成為觀光的景點。黃昏的岸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遊客與附近的居民擠滿了河岸,有觀景的,有拍照的,有發抖音的,還有幾個青年在岸邊擺開了音響,唱起了帶搖滾的歌謠。
由於今秋雨多,“涇渭分明”不像別日那麼明顯,只能看到渭河流急涇河平緩而已。其實,到底是涇清渭濁,還是涇濁渭清,歷史上兩種狀況都交替出現過。如今,人們看到的多是涇清渭濁。
涇河發源於寧夏涇源縣,入陝後經長武縣、彬州市、涇陽縣,在高陵區陳家灘匯入渭河。由於兩條河所經區域的含沙量不同,使得交匯時呈現出了一清一濁顏色分明的景象。如今人們所説的“涇渭分明”比喻界限清楚或是非分明。
渭河除去北岸千河、涇河、漆水河、洛河的匯入,山水相依的秦嶺也是其主要的水源涵養地。黑河、灃河、灞河……還有更多的無名溪流,雖歷經滄桑變遷,卻依然初心不改,匯入渭河。
渠成水流潤秦川
位於涇陽縣的鄭國渠首遺址內,至今還能看到渠口、渠道、攔河壩等遺蹟。
將渭河裏的天然巨石就地取材,裝進灌木枝條編織的圓形大筐,構成巨大堅實的攔河堰壩……公元前246年,涇河岸邊一派如火如荼的建設場面。
那一年,日漸強盛的秦國,天下之心更雄,使緊鄰的韓國危如累卵。韓國遂派水利專家鄭國入秦,以為秦鑿涇引水為由,施“疲秦”之計,阻止秦國東伐。
公元前237年,就在灌溉渠即將“水到渠成”時,秦國識破了韓國陰謀。然而,雄才大略、極富遠見的秦王嬴政並未叫停這一水利工程,而是將計就計,不僅讓鄭國繼續“引涇入洛”工程,而且還將它命名為“鄭國渠”。
鄭國渠工程宏偉,規模宏大,前後歷時10年才完工。它採用“橫絕”技術,巧妙地連通涇河、洛河,實現分支灌溉,取之於水,用之於地,又歸之於水。它在諸多領域巧奪天工的設計,是中國乃至世界古代水利史上的傑作,讓今天的水利專家也深感震撼。
鄭國渠的建成,讓關中的沼澤鹽鹼之地變為肥美良田,使渭河平原一躍成為當時全國最為富庶的地區。《史記》載:“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
渭河平原自此被譽為 “天府之國”,這是“天府之國”一詞在我國的首次出現。2000多年間,我國先後共有7個地方被稱為“天府之國”。而如今,鄭國渠猶在,“天府之國”卻與成都平原畫了等號,這不能不讓人感慨世事的滄桑。
鄭國渠建成15年後,即公元前221年,秦國一統天下。
也許是鄭國渠給渭河平原帶來了豐衣足食,自鄭國渠始,隨後歷代在渭河平原接續修建灌溉渠。不僅漢唐,即使到了宋元明清,關中失去帝都地位之後,渭河平原的水利建設一直在進行着。
我們沿涇河自下而上,從涇惠渠至涇陽王橋鎮上然村西北5平方公里範圍內,仍然可以找到鄭國渠、白公渠、苻堅渠、鄭渠等古渠引水口的痕跡。
這些天然的水利博物館,見證着2000多年來我國水利建設的發展史。
然而,動人的故事還在上演。
位於涇陽縣王橋鎮的陝西水利博物館原來還有一個名字:李儀祉紀念館。鬱鬱葱葱的山坡上,象徵李儀祉56歲生命年輪的56棵柏樹青葱茂密,圍繞在墓周。生前為中國水利事業嘔心瀝血,長眠在此,他依然遙望着涇惠渠和遠方的涇河。
在中華民族的治水歷程中,陝西近現代水利建設同樣佔據着重要位置,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灌溉360萬畝田地的“關中八惠”。
這一點,與李儀祉密不可分。
1922年,時任省水利局局長的李儀祉,帶領技術人員深入涇河河谷進行實地勘測。1932年,“關中八惠”之一的涇惠渠首先建成通水,59萬畝良田得到灌溉。之後,洛惠渠、渭惠渠、黑惠渠、灃惠渠、漆惠渠、灞惠渠等,也先後建成。
在洛河岸邊的澄城縣交道鎮樊家川村,有一處仿古木結構建築,古樸大方。這裏是龍首壩紀念亭,由此向下望去,可以一覽形如“壺口”的龍首壩橫斷洛河的壯美氣象。1935年,這座由李儀祉主持規劃建設的石拱滾水壩,因建於漢武帝時期的龍首渠渠首而得名。
2000多年前,歷經10年建成的龍首渠,讓4萬公頃鹽鹼地變成上等田,糧食產量增加10倍多。新疆地區的“坎兒井”就是借用了龍首渠井渠結合的辦法修建的。這種“坎兒井”還流傳到中亞和西南亞的許多地區。
靜靜流淌的渭河,見證着一座座大壩引水工程的興衰歷史,也分享着灌溉和豐收的幸福時刻。
穀倉高隆惠三秦
渭河岸邊,華陰市岳廟街辦雙泉村村南的二級台塬,是漢武帝時期留下的78.4萬平方米的京師糧倉遺址所在地,也是中國考古發現中規模最大的西漢糧倉建築遺址。
雜草中散落着遺址挖掘時留下的瓦當碎片,佇立於這片高台上,我們似乎看到糧倉的一派繁忙景象,裝滿糧食的穀倉鱗次櫛比,關東供給京師的糧食在這裏集儲,再運送到塬下不遠處的渭河岸邊,滿載糧食的船隊浩浩蕩蕩行至長安。
雖然現在雜草叢生,但在2000多年前,這裏對於京師長安卻是至關重要的地方。正是渭河岸上囤滿官糧的倉廩提供的充足物資糧草,漢武帝才得以一展宏圖。
為補充天然河道運送官糧的不足,人們藉助渭河及其支流,開鑿漕渠進行漕運。大運河開通後,渭河漕運與南方水運連為一體。盛唐時期長安城內的漕運碼頭,成為展示大唐盛世的窗口。
開元年間,唐玄宗曾親臨廣運潭望春樓檢閲漕運船隊,足見唐代商貿的發達和水運的暢通。如今的廣運潭,已是萬畝水域和萬畝綠地的西安城市中央公園,成為西安的“肺葉”和市民的休閒去處。
隔着渭河,與京師倉遙遙相望的是2000多年後修建的豐圖義倉。
大荔縣朝邑鎮一處台塬上,這座倉城合一的城堡式建築,由時任清朝東閣大學士閻敬銘倡議修建,1885年建成後,慈禧太后硃批為“天下第一倉”。它是目前全國唯一保存完好且仍在儲糧的清代糧倉,現存糧4690噸。
歷經130年風雨,豐圖義倉在歷次災荒中,放糧賑濟,救民無數。
自古以來,由於氣候特徵的變化,除了水患外,渭河流域的主要自然災害就是旱災。自唐末後,大旱就時有發生。據史料記載,公元601年到1990年的1390年間,渭河平原共發生旱災744次。面對每一次災難,正是渭河兩岸的一座座糧倉,給人們帶來了生的希望。
天空很低,低到廣闊無垠的田地裏。
渭南地區是渭河平原的最寬闊地帶。漫步河堤兩岸的大荔與華州華陰,以玉米為主的秋作物一望無際,綠意盎然,給人以賞心悦目的享受。
正是渭河平原千萬頃顆粒飽滿的綠色海浪,支撐起一座座高高隆起的糧倉。這是中華民族勤勞和智慧的結晶。
今天的渭河兩岸,居住着2500萬以上的三秦兒女,他們延續着祖先的勤勞,光大着智慧的光芒,編織着新時代的美好生活。
萬里跋涉,走過千年。
靜靜流淌的渭河,依然是三秦大地最美的風景,是三秦兒女生命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