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平成,令和時代的日本走向何方?
今天,在位30年的平成天皇明仁正式退位,明日起,皇太子德仁將成為126代日本天皇,令和時代正式開啓。
按照中國的傳統認識,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位的更迭,必然引發政壇的劇變,甚至國家大政的更張。不過,這只是君主專制制度下的情況。二戰後的日本,天皇已經徹底虛君化,僅作為國家象徵存在,再加上日本頭上,還有個美國太上皇,所以如果期待天皇的換人,會對日本國家和政治有什麼直接改變,這個恐怕是會讓人失望了。
但如果説毫無影響,其實也不一定。天皇雖然實際權力是沒有,但威望和象徵意義還在。憑着這份無以倫比的精神力量,天皇還是能在精神層面,對日本人造成影響的。也正因為如此,平成到令和的演進,依然會或多或少的,對日本的社會思潮和意識形態走向帶來衝擊。
那麼,平成到令和,究竟會如何影響日本社會思潮呢?很不幸,在雲石君看來,這種變化背後,可能關於加速日本右翼思潮氾濫,右翼軍國主義的聲浪,在令和時代可能更加高漲。
其實對於這一點,很多人並不意外。近年來安倍政府治下日本右翼日趨氾濫的趨勢就不説了,光從日本拋棄從漢典中擇取年號的慣例,首次從日本古籍中選取出“令和”這個年號,就能窺知極端國家民族主義思潮在日本的回潮。
不過,話又説回來,這和天皇本身並沒有什麼關係——右翼氾濫的總後台是安倍政府,令和這個年號雖然是安在天皇頭上,但選擇權和決定權,卻是在安倍政府手上。所以,這種右翼化趨勢,其實並不能歸咎於天皇本身。
甚至,天皇還是右翼的最大阻礙。雖然右翼一直以尊君為念,但他們所謂的尊君,只是希望通過重新抬高天皇地位,甚至再度將其神化,來重新增強日本的獨立國家意識、凝聚力以及自我認同感,借這種方式在精神層面擺脱受美國的鉗制。在這套尊君體系中,天皇並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僅僅只是一個形象,是他們心中的一個象徵而已。
而實際上的天皇,與右翼心中的人設,可以説是南轅北轍。二戰後,美國對日本天皇進行了幾乎顛覆式的改造,天皇不僅神性被徹底清除,近代以來作為右翼軍國主義總代表的人設,也被徹底逆轉成了現代民主制下的吉祥物,和歐洲皇室一樣,搖身一變成為左翼的擁躉。
如果説這種轉變,在昭和天皇身上還顯得多少有些違和(雖然他戰後的表現不錯,但畢竟有二戰的黑歷史,再怎麼轉都讓人覺得彆扭),但到平成天皇身上,就真的是一點做作都看不出來了。平成天皇在位的三十年,在支持左翼的政治立場上頭表現的可以説是無可挑剔,這種堅定,甚至對安倍政府的右翼煽動行為構成了極大的阻擾。以至於這次的平成退位,都有傳言説是受到了右翼的壓力。
所以,不過分的説,如果安倍政府是日本右翼的總後台,那平成天皇就是日本左翼的最大精神支柱。
現在,安倍依然精神抖擻,穩坐首相官邸;而平成天皇卻已垂垂老矣,終於退居幕後。這種變化,必然會對接下來的日本社會思潮走向產生影響。
當然,這並不是説日本皇室要轉型了。實際上,繼位的德仁皇太子——也就是明天以後的令和天皇,在政治立場與其父可以説是一脈相承。所以雖然平成已經謝幕,但新的令和天皇肯定會繼承其父衣缽,堅持左翼立場,對日本社會的右傾化予以牽制和支撐。
但是,令和與平成,終究是不一樣的。
首先,平成天皇是八旬老者——在推崇敬老文化的東亞儒家文化圈,年長者天然能得到人們更多的尊重和敬愛;同時,平成在位已有三十年,雖然虛君制度下,在位時間再長,也和政治沒有直接關係,但對於君主而言,只要沒有重大過失,那麼在位時間越久,蓄威養望的效果就更明顯。總而言之,平成天皇的老資歷,讓他在天皇身份之外,獲得了更多的威望加乘——這是年方五旬,初登大寶的令和天皇所不具備的。換句話説,在威望方面,令和與平成存在很大的差距。
其次,平成天皇的德行表現無可挑剔。縱觀平成一生,作為一個守成之君,他的表現可稱完美,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耀眼之處(作為現代日本的天皇,也不允許他有耀眼表現),但可以説行為處事中正平和,無論作為君主還是家長,都看上去十分得體,德行方面可以幾乎是無可挑剔。
但令和天皇在這方面,存在天然的缺陷。這倒不是因為德仁本身有什麼不好,只不過,他未能誕下皇孫——這對皇室,尤其是深受儒家文化影響,至今秉持保守傳統的日本這種國家的皇室來説,可以説是最大的不稱職——僅此一項,就能抹殺他在個人言行舉止方面的一切優點。而除此之外,德仁還對未能生出兒子的雅子太子妃多有庇護——這個雖然在現代女權主義者眼中是真正的暖男;但在日本傳統勢力眼中,那更是嚴重的失德——而在日本精英階級眼中,女權可以説是一文不值甚至大逆不道,傳統保守文化在這個圈子裏才是樹大根深。
德仁無子,又庇護愛妻,這種狀況,必然會讓其與以宮內廳為代表的傳統勢力之間,存在隔閡甚至對立。而天皇偏偏扮演的是衞道士的角色。這意味着新即位的令和天皇,甚至在傳統勢力圈子,尤其是宮內廳內部,都會受到比父親在位時更多的掣肘,進而會對其向民眾傳播自身意志的行為構成制約——換句話説,令和天皇就是想堅持左翼立場,但這個堅持,也只能限於其自身(宮內廳和安倍政府再狠,也不能直接封禁天皇);如果他想借助自身天皇身份,將自己的思想和政治認識傳達給民眾,這個過程中,受到的阻力,會比他老爸大的多。
最重要的是,德仁無子,這也意味着其喪失了對後代天皇灌輸思想的能力。令和天皇登基後,根據繼承法,其弟秋筱宮文仁親王將成為皇太弟;第二繼承人則是秋筱宮的兒子悠仁親王。秋筱宮都五十多歲了,三觀早就成型,別説德仁了,就是老爸平成也不可能對他灌輸什麼思想,悠仁親王雖還是個孩子,但有文仁和他的紀子王妃,也輪不到德仁這個當伯父的去插手。
秋筱宮倒也罷了,畢竟他比他哥哥也小不了幾歲,等到令和天皇駕崩或者退位,他也垂垂老矣,甚至有可能都等不及先薨了,所以他註定只是個過渡性人物。
但悠仁就不一樣了。他與父伯的年齡差距擺在這裏,所以不出意外,他將在天皇位置上呆很久。他的政治傾向,會對未來的日本社會思潮產生較大的影響。所以對他的教育,可以説至關重要。而在這個層面,即便秋筱宮能在左翼傾向上與其父兄保持一致,但其身份決定了,他在面對宮內廳和安倍政府時,底氣肯定不如其父兄。再加上現在右翼在日本已佔據上風,他們對悠仁的教育也是尤為重視。鑑於此,如果令和天皇不便親自幹預,悠仁成長過程中,思想傾向很有可能向右翼滑落。這對日本究竟是福是禍,就只能有待歷史來驗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