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又做了一個讓我們國家倒退的毀滅性決定”
【文/觀察者網 周弋博】
自拜登就職美國總統後，被其視為執政標誌的“氣候議程”一直遭遇各種阻礙，而這次攔住他的是最高法院……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消息，當地時間6月30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以下簡稱“最高法院”）作出裁決，明確美國國家環境保護局（EPA）無權在州層面限制温室氣體排放量，也不得要求發電廠放棄化石燃料轉用可再生能源。
報道分析稱，這不僅是拜登政府氣候議程的重大損失，也使聯邦層面氣候行動的未來前景受到質疑。美國環保法專家也指出，該裁決使EPA喪失了控制發電廠氣體污染的“最有效工具”。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則指出，在2018年，美國各州的温室氣體排放量佔全國總排放量的44%，而自2000年以來，各州的平均排放量僅減少了7%。
對此，拜登痛斥最高法院再次作出“讓我們國家倒退的毀滅性決定”。聯合國秘書長髮言人斯蒂芬·杜加里克也遺憾地表示，作為世界主要經濟體與碳排放大國的美國所作出的這種決定，將使《巴黎協定》的目標實現變得更加困難。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截圖
“這是我們對抗氣候變化中的一個挫折”
綜合CNN、BBC消息，最高法院審理的這起案件，由以西弗吉尼亞州為代表的19個主要由共和黨掌握的州提出，多家美國煤炭行業巨頭也參與其中，被告為EPA。
這19個州認為，EPA無權在限制整個州的温室氣體排放，同時擔憂它們的電力部門將被迫放棄使用煤炭，從而造成嚴重的經濟損失。
6月30日，最高法院以6：3的結果宣佈支持這19個州的意見，認定相關法律確實沒有賦予EPA實施此類措施權力，EPA不得迫使各州發電廠放棄化石燃料並轉用可再生能源。
值得注意的是，投出支持票的6人均系共和黨總統任命的保守派大法官，其中3人系前美國總統特朗普在任期內任命的。
在共和黨看來，該結果無疑是對抗拜登政府的一次“偉大勝利”。作為前述19州之一的密蘇里州的司法部長埃裏克·施密特稱，該裁決將徹底推翻拜登政府“扼殺就業”的政策。
但在部分環保人士和法學專家看來，最高法院此次裁決將嚴重削弱EPA的職能，破壞針對全球氣候問題的減排進程。
“今天最高法院的裁決削弱了EPA保護人們免受氣候污染的權力。”美國非營利機構“環境保護基金會”（EDF）總法律顧問薇琪·巴頓説，“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我們必須立即採取（新的）行動。”
紐約大學法學院環境法專家理查德·雷維斯則表示，在奧巴馬政府時期，EPA曾試圖推動一項使各州發電廠實現能源轉型的計劃，這也是“是減少化石燃料發電廠温室氣體排放的最有效、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方式”。
不過，最高法院此次的裁決也意味着，EPA不再具有推動類似計劃的權力。雷維斯稱，“法院取消了這一工具，也就取消了EPA管控現有發電廠温室氣體污染的最有效工具。”
雷維斯強調，EPA現在必須考慮在“限定的範圍內”還可以採取什麼其他行動，“例如，它可能會考慮碳捕獲和碳封存計劃，同時還要考慮這麼做的成本是否合理。”
報道指出，美國的温室氣體排放量佔全球排放量的14%左右，故而最高法院的這一裁決也引發了國際層面的關注。
聯合國秘書長髮言人斯蒂芬·杜加里克就表示，該裁決實質上剝奪了EPA減少碳排放的權力，“這是我們對抗氣候變化中的一個挫折” 。
“（聯合國）秘書長一再強調，G20必須帶頭大力加強氣候行動。”杜加里克説，像美國作出的這種決定，都使實現《巴黎協定》關於健康、宜居星球的目標變得更加困難。
聯合國網站截圖
美國科學倡議組織“憂思科學家聯盟”（UCS）的高級氣候科學家克里斯蒂娜·達爾也指出，“如果不能控制温室氣體排放，將危害全球人類和生態系統。”
“我們已經落後於科學證明為必要的東西，這很危險，（最高）法院的多數票讓這個問題的解決變得更加困難。”
報道指出，在2018年，美國各州的温室氣體排放量佔全國總排放量的44%，而自2000年以來，各州的平均排放量僅減少了7%。
EPA的數據也顯示，美國約25%的温室氣體排放來自發電，煤炭是導致碳排放量最高的化石燃料，但為美國提供了約20%的電力。
美國肯塔基州的一處發電廠正在排放氣體 圖源：CNN
“又一個讓我們國家倒退的毀滅性決定”
在多家美媒看來，對於一直試圖推進“氣候議程”的拜登而言，最高法院的這一裁決無疑對他的“雄心壯志”造成了明顯的阻礙。
在就職總統的第一天，拜登就宣佈重新加入《巴黎協定》，彰顯其致力於全球氣候問題的決心。
拜登還公開承諾，到2030年，美國將在2005年的基礎上減少52%的温室氣體排放量。
據《紐約時報》消息，最高法院30日作出裁決後，拜登在一份聲明中痛斥最高法院，直言這項裁決是“另一個旨在讓我們國家倒退的毀滅性決定”。
拜登稱，作為該裁決多數意見的保守派大法官們正在支持“特殊利益集團”，這些利益集團發起了“一場剝奪我們呼吸乾淨空氣權利的長期運動”。
“科學證實了我們親眼所見的東西——野火、乾旱、極端高温和強烈風暴正在威脅我們的性命與生計。”拜登説，“我會採取行動。我的政府將繼續使用合法的行政權力，包括EPA的合法權力，來保持我們的空氣清潔、保護公眾健康和應對氣候危機。”
EPA局長邁克爾·里根也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雖然我對最高法院的決定深感失望，但我們致力於利用EPA的全部權力來保護社區，減少導致氣候變化的污染。”
美國總統拜登 圖源：視覺中國
但在一些專家看來，在最高法院作出該裁決後，拜登距離他提出的減排目標已經越來越遠了。
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氣候政策專家戴維·維克多説，“我看不出有什麼辦法達到他們（拜登政府）設定的那種目標。”
儘管最高法院在裁決中明確，若經美國國會授權，EPA可以對各州的發電廠碳排放進行管控，但《紐約時報》指出，國會迄今未能在氣候變化問題上採取任何行動。
去年，拜登政府與民主黨試圖推動一項價值1.9萬億美元的支出計劃“重建美好法案”，旨在擴大美國的社會保障體系，減少兒童保育和醫療費用，以及關注氣候變化。
但正在該法案得到眾議院通過，並處於和共和黨進行談判以在參議院獲批的進程中，西弗吉尼亞州民主黨籍參議員曼欽突然公開反對該法案，導致談判在實質上被終止，至今仍無進展。
據美媒披露，曼欽本人一直從其家族經營煤炭生意的企業中獲益，西弗吉尼亞州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氣行業也為曼欽提供過大量捐款。在這層利益的聯繫下，曼欽早在2010年競選參議員時就反對過時任總統奧巴馬的氣候法案，並多次宣稱要“保護西弗吉尼亞州的利益”。
西弗吉尼亞州一座燃煤發電站
歷經三屆政府的發電廠減排之爭
那麼，最高法院為何會作出這項裁決呢？事實上，這場關於聯邦機構和州內發電廠關於減排問題的爭議，已經持續多年。
1963年，美國頒佈的《清潔空氣法》（CAA），這也是美國最早且最具影響力的現代環境法之一。
該法規定，EPA有權制定規章，要求各州提交一份關於本州管控污染氣體排放的具體計劃。EPA也有權監督各州所提交計劃的執行情況，還能在各州未提交計劃時為其制定計劃。
2014年，在奧巴馬政府的推動下，EPA基於上述規定提出“清潔電力計劃”（CPP），要求各州削減州內發電廠的碳排放量，做到在2030年將發電產生的碳排放量相較2005年降低32%左右。
CPP指出，各州必須在2018年之前提交實現該目標的具體計劃，並至少要在2022年開始執行計劃。不過，受共和黨所領導的各州發起的訴訟影響，CPP一度被法院叫停，並未得到實際執行。
在特朗普接替奧巴馬就職美國總統後，人員更迭的EPA決定廢除CPP，並於2019年6月發佈《可負擔的清潔能源規則》（ACE）作為替代。
儘管ACE依舊要求各州實現減排目標，但相較於CPP明顯更加寬鬆，還降低了對發電廠的能源轉型要求，有觀點認為，該規則實際上是在試圖“拯救”那些化石燃料部門。
2019年7月，包括美國公共衞生協會在內的多家社會機構隨即提起訴訟，試圖推翻該規則。
2021年1月19日，即拜登就職總統的前一天，美國哥倫比亞特區聯邦巡迴上訴法院以EAP“減緩了減排進程”與“誤解了《清潔空氣法》的授權範圍”為由，撤銷了ACE及其對CPP的廢除。也就是説，EPA將有權繼續執行對各州限制更為嚴格的CPP。
因此，以西弗吉尼亞州為代表的19個州隨即向最高法院請願，認為前述裁判賦予了EAP過多的碳排放監管權，要求最高法院重新審查該裁判，明確《清潔空氣法》對EPA的授權範圍。
而在今年6月30日，最高法院以6：3的結果宣佈支持西弗吉尼亞等州的意見，還通過援引“重大問題原則”限制了EPA的權力範圍。
此處的“重大問題原則”是指，美國聯邦機構在涉及廣泛監管行動的重大問題上的自由裁量權應當受到限制。
基於此，持多數意見的保守派大法官們表示，如果國會有意讓EPA對美國的某個行業頒佈全面的監管規定，就應該明確地將這一權力寫入《清潔空氣法》。
今年1月，最高法院也曾援引“重大問題原則”，駁回了拜登政府強制要求大公司員工接種疫苗的計劃。
但在部分法學專家看來，所謂“重大問題”的標準並不確定，這將使最高法院可以進一步削弱聯邦機構的監管權力。
“法院説，沒有國會的認可，你不能去做‘大事’，那麼什麼是‘大事’呢？”哈佛大學法學院環境與能源法律項目的執行主任凱莉·詹克斯指出，“我認為他們會繼續使用‘重大問題原則’來反對EPA的其他規定。”
BBC在分析中也指出，幾十年來，最高法院一直認為，法官在解釋聯邦法律時，通常會選擇尊重政府機構的意見。但在保守派大法官佔據多數席位後，這一做法正在逐漸被廢除，“重大問題原則”則慢慢成為多數意見。
專注於氣候問題訴訟的非營利組織“地球正義”的律師基蒂·達特拉稱，該案裁判結果為共和黨領導的各州和化石燃料公司挑戰EPA目前和未來的減排規定鋪平了道路。
“我認為，該案帶來最大的‘收穫’是，法院提出的意見完全符合挑戰者（共和黨領導的各州和煤炭公司）的要求。”達特拉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