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哥薩克成就了戰鬥民族的性格，俄羅斯需要哥薩克的戰鬥精神
文/雨笠煙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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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我到頓河羅斯托夫，當地人以哥薩克禮儀熱情接待。晚餐開始前，主人先用一柄哥薩克長彎刀託上一杯伏特加。我按主人指點，雙手託刀，一飲而盡。隨後，主人又拿出一棵插在木棍上的圓白菜，讓我用彎刀砍開。
儀式結束，主人熱情地與我擁抱（瞬間喘不上氣），鄭重宣佈我被接納為頓河哥薩克。
看着我迷茫的眼神，主人解釋：圓白菜象徵人頭。
酒至半酣，主人叫來幾位漂亮的女服務員一字排開，對我説：按照哥薩克習俗，男人如果看上哪位姑娘，就請當地男人一起喝酒，席間表示要娶哪位姑娘為妻，大家會呼喊：柳芭，柳芭！只要聲音足夠大，就可以當場把姑娘抱回家。
看着眼前一排美女，再看看地上那半顆圓白菜，我嚥了口吐沫，沒吭聲。
能喝酒，會耍刀，敢殺人，愛女人，這就是哥薩克。
哥薩克飲酒儀式
哥薩克不是民族，而是俄國社會的一個特殊羣體。
大約15世紀開始，一些不堪壓迫的農奴和破產手工業者從波蘭-立陶宛、莫斯科等公國向南部逃亡，來到尚未被納入俄國版圖的頓河、第聶伯河流域草原，他們逐水草而居，起初以狩獵、捕撈為生，逐漸與草原上散居的韃靼人融合，轉為遊牧和農耕生活，他們被稱為哥薩克，意思是“自由人”。
為抵禦草原遊牧民族的襲擾，哥薩克按地域自發組織起來，形成了軍事化的村落，選舉一名“阿塔曼”作為首領。
草原生活養成了哥薩克放蕩不羈、彪悍豪爽、善騎尚武、能征慣戰的性格。受草原韃靼人影響，哥薩克騎兵善於運用側翼襲擊、迂迴包抄和快速突破等戰術。農忙時他們在田間勞作，農閒時結夥外出，劫掠過往客商。
歷史上有名的哥薩克騎兵
到16世紀，逐漸形成了伏爾加、頓河、扎波羅熱、第聶伯、格列邊（高加索）和葉克（烏拉爾）等六大哥薩克羣落。20世紀初，哥薩克軍事力量達到鼎盛，共有頓河、庫班、捷列克、烏拉爾、阿斯特拉罕、奧倫堡、西伯利亞、謝米列契耶、後貝加爾、阿穆爾和烏蘇裏11個軍區，總人口440萬人，其中在冊的服役者280萬。
1552年沙皇伊凡四世（伊凡雷帝）親率大軍征討喀山汗國，俄國軍隊雖然炸開了城牆，但城中的韃靼人拼死抵抗，雙方展開白刃戰。
俄軍的火力優勢在近身戰中無法發揮，眼看要被趕出城外，突然一支頓河哥薩克騎兵衝入城中，他們揮舞馬刀，見人就砍，一時間喀山城內血流成河，沙皇軍隊就勢攻陷了喀山。
這是哥薩克第一次為沙皇效力。莫斯科紅場上五彩斑斕的瓦西里大教堂，就是為紀念這次戰爭修建。
紅場上的聖瓦西里大教堂
隨後，伊凡四世僱傭葉爾馬克率領540名頓河哥薩克越過烏拉爾山，征服了西伯利亞汗國，打開了沙俄向東擴張的門户。
隨着影響力的擴大，這些嗜血的戰士引起了沙皇的注意。17世紀初，沙皇正式承認哥薩克人的自治權，並給註冊服役的哥薩克發放軍餉，僱傭他們為沙皇征戰。
這批職業殺手幾乎參與了沙皇指揮的所有戰爭，成為俄國擴張的重要力量。
伊凡四世·瓦西裏耶維奇，外號“恐怖的伊凡”
17世紀初，烏克蘭還在波蘭統治下。波蘭貴族對烏克蘭人民殘酷壓榨掠奪，引起烏克蘭人強烈反抗。1648年，一個波蘭小貴族為侵奪第聶伯河下游地區哥薩克頭領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的土地，殺死了他的兒子，還搶走了他的未婚妻。赫梅利尼茨基在四處求告無門後，憤然率領8000名哥薩克起義。
第聶伯哥薩克又稱扎波羅熱哥薩克。如果説頓河哥薩克是亦農亦兵的話，扎波羅熱哥薩克則屬於職業軍人，他們常年受僱於波蘭-立陶宛公國，與土耳其奧斯曼帝國作戰，經驗豐富，戰鬥力極強。
列賓名畫“扎波羅熱哥薩克給蘇丹回信”
赫梅利尼茨基起義軍一路攻城略地，所到之處當地民眾羣起響應，隊伍迅速壯大。赫梅利尼茨基戰術機智靈活，特別善於誘敵深入和伏擊。
一次冬季作戰，赫梅利尼茨基先令人在河面上鑿出很多冰窟窿，表面結上薄冰後再覆上稻草，然後派小股部隊引誘敵軍。敵軍大隊人馬踏上河面，因為稻草遮蓋看不清下面的冰窟窿，紛紛掉入河中。
赫梅利尼茨基再指揮主力部隊大舉反攻，把敵軍打得大敗。赫梅利尼茨基的靈活戰術把波蘭軍隊打得焦頭爛額。
為徹底打敗波蘭人，1654年赫梅利尼茨基與俄國代表簽訂合併條約，烏克蘭成為俄國的一部分，直至1991年蘇聯解體。
由於波蘭貴族中有很多猶太人，他們平時欺壓哥薩克，所以起義軍所到之處對他們進行了瘋狂屠殺，哥薩克與猶太人就此結下血海深仇，猶太人不加入哥薩克，哥薩克也不會接納猶太人。
在俄羅斯和烏克蘭人眼裏，赫梅利尼茨基是足智多謀的英雄，而在波蘭人眼裏，赫梅利尼茨基則是陰險奸詐的惡棍。
赫梅利尼茨基
斯捷潘.拉辛是頓河哥薩克首領，曾多次參加沙皇的軍隊，在克里米亞、土耳其等地征戰。
1667年，為反抗沙皇取消哥薩克特權，拉辛率領2000名頓河哥薩克揭竿而起。
拉辛起義得到了扎波羅日、伏爾加等地哥薩克的積極響應，並得到社會下層甚至部分沙俄軍人的支持。
起義軍組織了幾次遠征，一度席捲俄國中部、烏拉爾和西伯利亞等地，並在一些地方建立了哥薩克政權。
1670年，起義軍主力在辛比爾斯克（列寧的出生地，現稱烏里揚諾夫斯克）失敗，拉辛帶傷退至頓河。
次年，幾支哥薩克隊伍受沙皇利誘將其抓住交給政府軍，當年6月在莫斯科紅場被處死。
頓河羅斯托夫
俄國曆史上爆發過四次農民戰爭，普加喬夫起義是其中規模最大也是最後一次。
1762年葉卡捷琳娜發動宮廷政變，廢黜彼得大帝外孫、自己的丈夫彼得.費德羅維奇（彼得三世）。
7月17日葉卡捷琳娜二世登基，彼得三世同日暴死獄中。
由於彼得三世死得蹊蹺，在民間一直流傳着各種傳説。
葉卡捷琳娜二世是個雄才大略的女皇。俄國曆史上被稱為大帝的只有兩人：彼得一世和葉卡捷琳娜二世。
葉卡捷琳娜二世曾經説過：給我200年，我就能征服整個歐洲（238年後普京説：給我20年，還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普京能否成為第三位大帝，還要等後世評説）。
加冕後葉卡捷琳娜二世四處征戰擴張，人民負擔沉重。
1773年頓河哥薩克普加喬夫利用民間流言，謊稱自己是流落民間的彼得三世，號召人民推翻葉卡捷琳娜二世的統治。這場起義席捲了俄國東南60餘萬平方公里的廣闊地域，其規模之大、參加人數之多，遠超俄國曆次農民戰爭。
普加喬夫有一句名言：我寧可喝血活30年，也不願吃死屍活300年！
普京喬福的起義部隊一度攻至喀山城外。葉卡特琳娜二世被迫從俄土戰場抽出重兵，並任命蘇沃洛夫為總指揮，才在1775年將起義鎮壓下去。普加喬夫被俘，押到莫斯科處死。
普加喬夫
有人認為，1918-1920年爆發的蘇俄內戰，也可以説是一場哥薩克內戰，因為指揮戰爭的紅軍將領布瓊尼、杜緬科、柯楚別依、夏伯陽，與白軍將領鄧尼金、高爾察克、弗蘭格爾、克拉斯諾夫等都是哥薩克。
謝苗.布瓊尼是一名頓河哥薩克，隨哥薩克騎兵團到中國東北參加過日俄戰爭。俄國內戰爆發後，布瓊尼在家鄉組織了一支紅軍騎兵部隊，後來發展成第一騎兵軍，布瓊尼任軍長，伏羅希洛夫任政委。
我這個年齡的人都看過蘇聯電影《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對保爾.柯察金頭上戴的尖頂護耳帽印象深刻。由於布瓊尼的騎兵都戴這種帽子，因此被稱為“布瓊尼帽”。
其實，這種軍帽是沙皇后期設計生產的，還沒來得及配發部隊就爆發了革命。十月革命後，布爾什維克將軍帽發給紅軍部隊，成為區分紅軍和白軍的標誌。
十月革命後，英、法、美、日等14國對蘇俄進行武裝干涉。1920年4月，波蘭軍隊入侵蘇俄，蘇波戰爭爆發。布瓊尼率第一騎兵軍在斯大林和圖哈切夫斯基指揮下參戰。
7月底，布瓊尼的部隊攻至華沙城下。
列寧曾設想紅軍攻下華沙，進而向柏林進軍，策動德國工人發動革命。英法等國也意識到了形勢危急，向波蘭提供大批軍事援助，並派出軍事顧問團幫助波蘭軍隊組織反攻。最終紅軍撤離華沙，與波蘭簽訂了《里加和約》。
蘇波戰爭期間的波蘭騎兵
這次戰役中有一個29歲的法國陸軍少校被派到波蘭擔任陸軍教官，並指揮一個陸軍營。他與圖哈切夫斯基是老相識，一戰期間曾一起被關押在德國戰俘營。
這個少校因為在戰鬥中表現英勇，戰後被波蘭政府授予最高十字勳章。1920年他在《巴黎評論》上發表文章《維斯瓦河之戰》，推崇這場戰役中機械化部隊的突擊戰術，成為最早推行坦克運動戰的法國軍人。
後來他創建了法蘭西第五共和國，1958年當選法國總統。他的名字是夏爾.戴高樂。
戴高樂
1935年布瓊尼成為蘇聯最早的五大元帥之一，其他四人是：
伏羅希洛夫，布瓊尼擔任第一騎兵軍軍長時，伏羅希洛夫任政委。
布柳赫爾，曾化名加倫擔任中國國民革命軍軍事總顧問，參與指導南昌起義，後任蘇聯遠東方面軍司令，期間在中東路事件中打敗張學良的東北軍，強佔黑瞎子島。
圖哈切夫斯基，俄國內戰期間受列寧賞識，成為集團軍司令，被稱為“紅軍拿破崙”。
葉戈羅夫，內戰時期戰功卓著，曾任西南方面軍司令，是蘇聯軍事改革積極推動者。
五大元帥中，只有布瓊尼和老搭檔伏羅希洛夫在30年代的大清洗中倖存下來，另外三人均遭處決。斯大林去世後，作為斯大林親信的布瓊尼失勢，被任命為農業部副部長，主管養馬，成了副部級“弼馬温”。
1973年布瓊尼在莫斯科去世，享年90歲。
五大元帥
我們再來看看第一騎兵軍中布瓊尼的幾位部下：
朱可夫（團長），蘇聯元帥，二戰中指揮了斯大林格勒會戰、列寧格勒保衞戰、莫斯科保衞戰、庫爾斯克戰役和攻克柏林戰役。
羅科索夫斯基（師長），蘇聯元帥，陸軍三大指揮官之一，同時還是波蘭元帥。
鐵木辛哥（師長），蘇聯元帥，國防委員（國防部長），與伏羅希洛夫、布瓊尼並稱蘇聯騎兵三元帥。
庫利克（炮兵團長），蘇聯炮兵締造者，主持開發了著名的喀秋莎火箭炮。
布瓊尼的第一騎兵軍
在布瓊尼的第一騎兵軍中還有個年輕的隨軍記者。他是敖德薩一名猶太商人的後裔。由於哥薩克與猶太人之間的歷史恩怨，他一直小心隱瞞自己的猶太人身份。
後來他以這支哥薩克隊伍為原型，創作了30多篇短篇小説，並集結出版，取名《騎兵軍》。小説以蘇波戰爭為背景，描寫了哥薩克的勇敢，也沒有迴避戰爭的殘酷和哥薩克的殘暴。
紅場上的朱可夫銅像
小説一經出版，就在歐美文學界引起轟動，也在蘇聯引發巨大爭議。
這個年輕作家名叫伊薩克.巴別爾，筆名柳托夫，蘇聯作家協會首席作家。
布瓊尼讀了《騎兵軍》後勃然大怒，痛斥巴別爾惡意歪曲紅軍形象。1939年巴別爾以間諜罪被捕，次年遭到處決。
伊薩克.巴別爾
19世紀中期，沙俄政府強迫清政府簽訂北京條約和璦琿條約，攫取了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烏蘇里江以東60多萬平方公里土地。
之後，沙俄加緊向遠東移民，大約1.6萬名批頓河、庫班和奧倫堡等地的哥薩克來到遠東，形成96個村落，1885年組建後貝加爾哥薩克軍區，1889年組建烏蘇裏哥薩克軍區。
1891年西伯利亞大鐵路開建，為加強鐵路沿線保衞，沙皇政府又從後貝加爾、頓河和奧倫堡等地抽調5000名哥薩克來到烏蘇里斯克，到1917年，烏蘇裏哥薩克總人數已經達到4.4萬人。
烏蘇裏哥薩克
政府給這些哥薩克發放軍餉，他們平時種地，發生戰爭時奉調出徵。
烏蘇裏哥薩克組成4個騎兵團，先後參加了1905年的日俄戰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1900年，烏蘇裏哥薩克製造了江東六十四屯慘案和海蘭泡慘案，數千中國平民慘遭屠戮。
哥薩克軍團參加勝利日遊行
蘇維埃政權建立後，取消了哥薩克的特權，哥薩克不再擁有軍事力量和自治組織。1990年，來自蘇聯的30多個哥薩克組織在莫斯科成立全俄哥薩克聯盟。
2005年，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關於俄羅斯哥薩克人的國家義務》議案，保護哥薩克人的傳統，同時明確哥薩克對國家的義務。目前俄羅斯大約有500-700萬哥薩克。
哥薩克騎兵刀表演
俄羅斯人聚會的時候有個傳統：第三杯酒要敬在座的女士。這時候女士端坐，男人起身，挺直腰桿，右臂端平，將伏特加一飲而盡。這個姿勢的寓意是：我們是哥薩克一樣的男人，我們能保衞自己的領土，保護自己的女人。
豪放，勇敢，堅韌，機智，這是哥薩克的一面；
野蠻、殘暴、貪婪、狡詐，這是哥薩克的另一面。
哥薩克成就了戰鬥民族的性格，俄羅斯需要哥薩克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