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魏無羨實在熬不住了,倚着榻邊慢慢地躺下,為了身上的小人兒,連休息都成了奢望。
卯時到,雲深不知處的鐘聲響起。
魏無羨突然醒過來,身上掛着他的小糰子,揉揉毛茸茸的小腦袋,會心一笑。
稍稍直起身子,看到榻邊有一尊玉像,頓時喜上眉梢,伸過手去……玉像突然張開口,咬住打擾自己修煉的那幾個手指頭。
手指頭狂喜,它們的主人笑得燦爛,眼裏波光流轉,眉間英氣逼人。
玉像的身子動了,往前挪去……最後放開手指頭,將帶露水的花瓣吞沒。
大過年的,一身輕鬆,正好放任彼此遠行;大清早正是萬物復甦之時,飢餓感明顯。吞花瓣、露水滴落的聲音,吵醒了睡夢中的小羨羨。
小傢伙睜開眼睛就看見含光君在幹壞事,氣憤憤地爬起來,使勁推他。
只可惜一如既往地,他動不了這座大山,轉而自保,兩隻小肉手疊在一起矇住魏無羨的花瓣,用全力護着他。
思追帶着兩個孩子過來,邀請小羨羨和他們一起玩,孩子們的年齡相差不大,很快就玩在一起。
含光君在旁邊看了一陣,而後把程澤喊到一邊去,低聲吩咐幾句,程澤就把小羨羨抱走了。
含光君立即回內室,輕推睡夢中的人,“魏嬰,起來了。”
“……”
魏無羨被小糰子打擾了一夜,此時正睡得天昏地暗。
“魏嬰,我們下山去玩好嗎?”
“下山去玩?”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不過,驚喜不到一秒鐘,魏無羨就想到了其他的事,尤其是那個哭哭唧唧的小拖油瓶。
魏無羨哭喪着臉説:“藍湛,大過年的我們單獨出去玩,叔父會怎麼想……小羨羨不知要哭成啥樣。”
他擔心的事,含光君早已安排妥當,安慰道:“無事,程澤和叔父會帶他。”
“人家大病初癒,昨夜裏都沒休息好,不想下山……”
魏無羨又躺回去,不想説話也不理人了。
含光君把他拉起來,硬生生地將人揉醒。昨夜好端端的計劃被小羨羨打亂,今日要換一種方式,表達自己對他的情意。
新年伊始,綵衣鎮上大紅燈籠高高掛,熱鬧非凡。
含光君帶着魏無羨徑直往湘菜館去,點了一桌子紅紅火火的大菜和兩壺天子笑。
時隔一年再見天子笑,魏無羨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戒酒一年再見天子笑,它的味道變了,未嘗一口,苦澀感已在喉。
時隔一年,含光君再次為他準備天子笑,那已不是白酒,而是直面能將人融化的深情。
含光君把其中一壺酒推到他面前,眼裏深情款款,柔聲説:“喝吧!喝完了我再買。”
經此一番狂轟濫炸,魏無羨的心口堵得喘不過氣來。
今日若是喝天子笑,就不是享用佳釀,而是一場足以將靈魂灼傷的特殊體驗。
若是不喝,就要辜負含光君對他的情意。
看得出來,這件事是含光君精心策劃的……他們來之前已定好了雅間,這間房的窗户挨着街邊,邊喝酒邊看路上的行人是他以前喜歡的事。
吃完飯後在這裏喝茶、聽書,倚在大山身上説笑……記憶中美好的時光甜如蜜。
魏無羨的反應和感受含光君知道,他也早有準備。
自然而然地拿起杯子,把酒倒出來,一杯放在魏無羨面前,另一杯自己端着,誠懇地説:“魏嬰,我敬你可好?”
一個不會喝酒的人、一生中從未給誰敬過酒的人,邁出這一步可見是做了多少準備。
魏無羨仍無動於衷,含光君重複道:“我敬你,然後陪你喝,可好?”
話畢又等了一會兒,魏無羨不回話也無肢體動作。他這樣的表現極為罕見,也表明他心裏的疙瘩還在,含光君不會容許這樣的事一直留在他心上。
“魏嬰,你不喝的話,那我先乾為敬……”
眼看他要喝了,魏無羨慌忙搶過酒杯,醖釀許久説了一句話:“藍湛,你不會喝就別喝,醉了傷身。”
與此同時,一隻温暖的大手從桌子底下伸過去,悄悄地覆在他手上。
那隻大手將深不可測的情意傳遞過來,把他帶到一個高度,一個至高的高度,讓他站在幸福的頂端,俯視自己的苦澀經歷,站在擁有摯愛的角度,勝過內心的陰霾。
曾幾何時,他離開雲深不知處,戒掉了最愛的天子笑。
一度以為餘生就這樣了,萬萬沒想到含光君考慮得那麼周到,用一生的深情把迷失的魏嬰找回來,讓他做回自己。
魏無羨臉上凝固已久的笑容一點點化開,含光君為之心動,他的魏嬰仍是記憶中的模樣;為之欣喜,他的魏嬰最終會活成怒馬鮮衣的少年郎。
魏無羨這一生聽過的最美的情話,恐怕就是“喝吧!喝完了我再買。”
那隻大手在桌底下持續傳遞温暖,魏無羨又聽到了柔到極致的聲音:“喝吧!”
他終是反扣住那隻手,對着精雕玉琢的人笑出了淚花,喝完含光君倒好的兩杯天子笑時,百感交集,接着拿起酒壺,仰頭往嘴裏倒……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