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離世已經9個月,家裏和孩子有關的物件,已被父母全部收起。陳美霖還是忍不住每天喃喃自語,用各種藉口告訴自己“他們還在”:早上起牀,孩子去幼兒園了;下班回家,孩子出去玩了;晚上睡覺,孩子由外公外婆帶着已經睡了,“姐弟倆像是在和我躲貓貓,我卻怎麼也見不到他們了……”
現實終歸是現實!陳美霖不得不接受。2020年11月2日,姐弟倆,姐姐雪雪(化名)2歲多,弟弟睿睿(化名)1歲多,在重慶市南岸區錦江華府小區被發現,從15樓家中墜落離世。
更令人窒息的是9天后,隨着陳美霖前夫張某(化名),以及張某的新女友葉某(化名)被警方刑拘,這起“意外”經警方偵查確定為蓄謀殺害。
“他倆是被自己爸爸從15樓摔下去……15樓,我簡直都不敢想象,我的兩個孩子當時是什麼心情,絕望?害怕?還是……”
陳美霖的煎熬將迎來一個結果:7月26日,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張某和葉某涉嫌犯故意殺人罪一案。
陳美霖和兩個孩子
曾被前夫堅持打動
她放棄事業自己買婚戒結婚
走在小區裏,回憶起與前夫張某的情感經歷,陳美霖已十分平靜,她不想責怪那位介紹她和張某認識的朋友,“畢竟當初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這種事。”
2017年2月,初次見到張某,陳美霖並沒有看上這個高高瘦瘦,穿衣風格有點社會的男人。那時,張某正在一家小貸公司當業務員。沒想到,緊接着張某便對陳美霖展開了猛烈追求,“幫我找客户、弄資料,天天上班把我守着,陪我加班,再送我回家”。漸漸地,陳美霖被張某的執着和細心所打動,便同意和他交往。
兩人確定戀愛關係後,陳美霖努力做好女朋友的本分,試着轉變張某的穿衣風格,教他打扮,甚至把他養胖了40斤。
發現意外懷孕時,陳美霖正處於事業上升期,可張某的一番話讓善良的陳美霖決定放棄事業,選擇家庭,“他喊我把娃娃生下來,願意負責(養家)”。
2017年8月17日,兩人結婚。那時,張家的條件明顯不如陳家,張某詢問陳母需要多少彩禮,得到的回答是:“不要一分彩禮,只要你好好對我女兒。”隨後,辦酒席時,張家湊不齊錢,陳美霖出了幾萬塊。就連她的婚戒,也是自己掏錢買的。
案發現場——錦江華府小區的兩居室,是張某父母所買。只有兩居室,張家常有親朋來借住,這讓陳美霖很不習慣。於是,女兒雪雪出生後不久,陳美霖一家就搬回孃家居住,也是這個時期,張某與他人合夥開了一家小貸公司,接觸了一些做工程的人,他的個性喜歡發生了轉變,整個人越來越飄了。“他以前從來不喜歡奢侈品,但那回過生日他卻跟我説,想要古馳皮帶。”為了滿足丈夫,陳美霖還是向母親借了3000塊,買了一根古馳皮帶,“我覺得在工作上幫不了他,其他方面就儘量滿足。”
姐弟倆墜樓地
兒子出生三個月不到
前夫提出離婚還惡語相向
陳美霖一直都知道,張某對女兒沒有什麼感情。從出生到出事前,女兒雪雪都是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那時夫妻兩人關係雖然還沒惡化,但張某一回到家,從不看孩子,徑直走進卧室,躺下玩手機。有時被陳美霖説兩句,他才敷衍地抱一會女兒。 懷兒子睿睿時,兩人爭吵增多,原因都是生活瑣事,比如張某回家晚、婆媳矛盾等。睿睿出生後,陳母因為做了甲狀腺癌手術,無法照顧兩個孩子。睿睿就由張某的母親照顧。
2019年4月,睿睿出生第三個月,生了一場大病,甚至還下了病危通知書。陳美霖和婆婆在醫院照顧了一週,張某隻來過兩三次。人來了,可他停留時間也不長,期間電話還響個不停。更讓陳美霖生疑的是,丈夫還下意識地避開和自己的肢體接觸。
睿睿出院前一天,張某捅破了窗户紙,直截了當地跟陳美霖提出離婚,“你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生活,我給不了你,我要的是大富大貴的生活。”
陳美霖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但迫於無奈,她選擇先搬回孃家住一段時間,希望雙方都冷靜一下。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辦理離婚手續,張某就絕情地刪掉了自己的電話、微信,甚至將朋友圈背景都換成另一個女人的照片。
為了兩個孩子能有一個完整的家,陳美霖多次到錦江華府的家中找張某,“我還給他下跪了三次。現在想想,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女人,我都覺得是一種恥辱。”可是如此卑微的姿態,換來的卻是張某的惡語相加,“趕緊離婚,我現在多跟你待一秒都感到噁心。”
那時,張某已經與葉某私下建立了戀愛關係。為了讓陳美霖同意離婚,張某甚至不迴避葉某的存在。在張某的多次催促之下,2020年2月26日,兩人協議離婚,雙方約定女兒歸陳美霖撫養,兒子六歲前歸張某撫養,六歲後歸陳美霖撫養。
姐弟倆同時從15樓墜下
搶救期間前夫竟然很淡定
7月16日下午,錦江華府小區內,幾個小朋友們在遊樂園玩耍,有的坐着鞦韆,有的奔跑嬉戲。一年前,雪雪和睿睿也曾出現在這樣温馨美好的畫面裏。
2020年11月2日的經歷,成為了陳美霖一輩子的夢魘。“平時雪雪和睿睿從來不跑去窗台玩,他們知道那裏高會害怕,當他們被抱到窗台的時候,心裏得有多害怕,我簡直無法想象……”陳美霖泣不成聲地説,“只是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們的親生爸爸會將他們扔下去……”
事發當天是星期一,當陳美霖正準備外出辦公,突然接到張某母親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句令她這輩子都感到恐懼的話“孩子從15樓摔下去了”。“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全身都在發抖,邊哭邊開車,闖了兩個紅燈直奔醫院。”
當陳美霖急匆匆趕到醫院時,卻再也沒有聽見女兒高興地喊她“媽媽”,等待她的是那具小小的、已經冰冷了的屍體。“當時我拉開白布的時候,我看到雪雪身上全是血,眼睛都沒閉上……我跟她説:媽媽來了,媽媽來接你回家,你快醒過來……”無論陳美霖怎麼撫摸,雪雪最終還是沒有閉眼。
女兒的突然離世讓陳美霖難以接受、痛苦不堪,然而張某的反應,令她更加崩潰。“作為孩子的爸爸,看到孩子去世了,全程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據陳美霖描述,當時張某的表情極不自然。
不一會,另一個噩耗到來了,兒子睿睿被轉到重慶兒童醫院搶救,當陳美霖被朋友攙扶進搶救室時,看到兒子小小的身軀上插滿了管子,醫生不停按壓着他的身體,陳美霖內心説不出的痛,在牀邊哭着祈求睿睿堅持下去。可幸運之神沒有眷顧她,睿睿還是離開了。
那一刻,陳美霖的內心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她對着那個曾經讓她義無反顧嫁了的男人説:“你滿意了吧,你的目的達到了。”然而,換來的卻是張某冷冰冰的斜視,什麼話也沒有説。
陳美霖之所以對張某説這句話,是因為她內心有太多關於“意外墜樓”的疑問:“首先,姐姐是喜歡抱弟弟,但根本抱不起來,次卧飄窗的窗户通常也是關着的;其次,有居民只聽到一聲響動,説明兩個娃娃是同時墜樓的;還有就是張某在醫院的態度,不是悲傷痛苦,而是內心比較害怕,表面很淡定的感覺。”
新女友視頻割腕相逼
前夫拋墜孩子等待法院審判
據檢方起訴書公佈的案發細節證實,孩子墜樓,是張某和女友葉某蓄謀已久並精心實施。葉某多次向張某表示,自已及其父母不能接受張某有小孩的事實。兩人多次通過面談、微信聊天等方式共謀殺害兩個小孩的辦法,最終商定用意外高墜的方式殺死兩個孩子。
2020年11月1日,張某主動聯繫陳美霖要接雪雪。陳美霖將雪雪帶至張某居住的錦江華府家中後,因要與朋友聚餐離開,當晚雪雪留宿在張某家中。次日下午3時30分許,張某趁母親外出不在家之際,將正在次卧玩耍的雪雪、睿睿雙腿抱住,把他們一起從次卧飄窗窗户處扔到樓下。
案件偵破後,派出所向陳美霖透露了一些細節。她轉述説:“張某當時在跟葉某通起視頻,(葉某)割腕,血都流出來了,然後張某就嚇到了,電話一丟,抱起兩個娃娃,腳一抬就下去了。”
當得知兩個孩子遇害的真相,張某的姐姐曾發信息給陳美霖説,她寫信去罵了被捕的張某,張某回信稱自己有悔恨之心,當時是被愛衝昏了頭。
前夫的悔恨,對於陳美霖來説都太晚了。失去孩子的痛苦,讓原本就有產後抑鬱的她更加嚴重了。吃不下東西,靠吃安眠藥入睡。她甚至自殺過一次,悲痛到極點,衝向廚房,用菜刀在手腕上割出一道道血痕,是父母哭着阻止才避免了又一起悲劇的發生。
如今,陳美霖強迫自己必須堅強起來,“為了父母,為了孩子,我開始去上班,偶爾和閨蜜一起聚會看電影,發心情愉悦的朋友圈。”但同時,她又抗拒上街,“害怕看到兩三歲的小朋友,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出雪雪聽話懂事的模樣:回家時,會把拖鞋整齊的擺在我面前;聽見我咳嗽,會用小手輕輕拍我的後背……”
對於即將到來的審判,陳美霖説,她可以不要什麼民事賠償,只求法院給一個公正的審理結果。“我將姐弟倆安置在天台寺,隔一兩週就去看看。開庭前一兩天,我會再去一趟,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希望法院能公平公正地審理,以告慰孩子們在天之靈。”陳美霖表示,對於未來,她對婚姻充滿了恐懼,如果老了還是一個人,她想到天台寺當居士,“至少我覺得他們一直陪着我的,我也一直陪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