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新加坡大選,反對黨崛起,開始告別李家坡

由 納喇傲兒 發佈於 綜合

7月10日,新加坡舉行2020年大選,當天晚上就開出結果,執政的人民行動黨獲得了61%的選票,在國會93個議席裏邊獲得了83席。

按照世界標準,這種結果絕對是一個大勝。但是跟人民行動黨上次大選的結果相比,則是出現了明顯下滑。

2015年的大選,當時距離李光耀去世只有半年,新加坡人把對李光耀的哀思和敬重投射到了人民行動黨的身上,這次大選人民行動黨獲得69.9%的支持率。而今年下滑了接近9個百分點,是一個重大警訊。

而更嚴重的是,反對黨工人黨獲得10個議席,更攻陷了兩個集選區,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集選區制度是新加坡的特有制度,它是由選民對一個候選人組合進行投票。人民行動黨由於執政時間長,人才儲備多,往往是由一個資深的部長帶着其他幾名候選人出來競選,大家看在部長的面上就對這個組合進行投票。反對黨因為人才凋零,往往連組合的人數都湊不夠,勉強湊夠了,參選人也沒有什麼知名度。

此前認為,集選區制度在狙擊反對黨這點上是牢不可破的。

但在2011年大選的時候,工人黨攻陷一個集選區,這一次更是一舉拿下兩個。所以這樣看來,集選區制度其實是一把雙刃劍,贏的時候贏得比較多,輸的時候也是如此。如果你輸了一個單選區,就丟了一個議席;可是如果輸了一個集選區的話,一下子就會丟4-5個議席。

相信在大選之後,人民行動黨會進行一個反思和檢討,進一步去了解人民到底對哪些工作不滿意。例如2011年大選,當時人民行動黨的得票率只有60%,比今年還少了1個百分點。所以人民行動黨非常緊張,瞭解來了解去,發現民眾的不滿集中在外來的移民太多方面。之後新加坡馬上就收緊了移民的門檻;然後又發現了選民對部長的高薪有意見,部長馬上降薪。

人民行動黨在這方面的反應是非常的快的,非常注意查漏補缺,這是新加坡體制一個比較優越的地方:反對黨的存在給人民行動黨造成了壓力,迫使人民行動黨不斷改進自己,做得更好。與此同時,反對黨的力量又比較有限,沒有能力全盤顛覆人民行動黨的執政地位,這應該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平衡;迄今為止,人民行動黨把握得相當好。

由於人民行動黨在今年新冠疫情應對上,表現不算很理想。此前就有人預言,人民行動黨會失去一些議席,最終的結果跟這個預測相差不遠。所以這個結果也不算是特別的出人意料。

這次大選對於新加坡最大的意義,不是人民行動黨的議席出現下滑,而是大選後的新加坡會產生一位非李光耀家族的總理,成為新加坡的第四代領導核心。

新加坡此前一直被稱為“李家坡”,這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李光耀用自己的價值觀和性格的塑造了新加坡,他是新加坡的國父,締造了國家的同時,也塑造了它的面貌。可以説,李光耀對新加坡的影響無處不在,即使他已經去世了,但是他的遺產仍然在影響着新加坡。

另一個方面,自新加坡1959年取得自治地位以來,迄今61年的歷史中,李光耀與李顯龍父子執政的時間加起來,就已經佔了47年,差不多佔了80%的時間。而李顯龍在本次大選之前,已經多次放話,他會在選後隱退,交棒給下一代的領導核心。

而目前,眾望所歸的幾個人都不是李光耀家族的人。

新加坡人民行動黨領導人的產生其實是挺特別的一種方式。迄今為止產生過三代領導核心,分別是李光耀、吳作棟和李顯龍。

李光耀是開國型的領導人,從政治鬥爭中一路拼殺上來。吳作棟和李顯龍都是由同一輩的部長們集體推選出來的,當年李光耀最中意的接班人其實是後來擔任新加坡總統的陳慶炎,但是同輩的部長們選擇了吳作棟,李光耀也接受了。李顯龍也是通過這種方式產生的。

由於李顯龍即將交棒,這一代部長在兩年多之前,就已經啓動選擇下一代核心的過程。可以肯定,在此次大選之後不久,新一代領導核心的產生就會塵埃落定。

目前,大家比較看好的三個人,分別是現任財政部長王瑞傑、貿工部長陳振聲、教育部長王乙康。王瑞傑和王乙康都是秘書出身,一個是李光耀的秘書,一個是李顯龍的秘書,這也是新加坡政治裏邊非常有意思的一個事情。陳振聲是軍人出身,2011年才開始從政。

這三個人都符合新加坡精英政治的標準,都受過很好的教育,也都非常聰明,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歷練。

當然,擔任新加坡總理有一個默認的條件,就是要有非常豐厚的財經方面的履歷。因為新加坡非常的重視經濟發展,李顯龍和吳作棟當年都擔任過貿工部長、財政部長這樣的角色,在這方面的經歷了長期的歷練。

三位接班人之中,王瑞傑的財經履歷最為完整,他擔任過新加坡WTO的談判代表,擔任過金融管理局局長、財政部長;相較另外兩位候選人而言,這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優勢。所以外界普遍比較看好王瑞傑的政治前途。當然,王瑞傑在幾年前曾中風,希望他的健康不要再出問題。

而無論接下來誰擔任新加坡總理,面臨的挑戰都很大。

第一,新加坡雖是小國,其實並不好治理

新加坡的面積很小,只有北京的4%、廣州的10%,人口也就500多萬。既沒有戰略的縱深,也沒有經濟的縱深。很多人認為小國很好治理,他們看到了小國的小,沒有意識到小國的脆弱,其實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因素。

新加坡恰恰就是一個非常脆弱的小國。與此同時,新加坡的地理位置又非常重要,在馬六甲海峽的邊上,世界上各種勢力都試圖在這裏刷存在感,怎麼跟他們打交道,如何在大國之間周旋,其實很考驗領導人的能力。

李光耀能力超強,大家覺得他舉重若輕,甚至有人覺得他是大材小用,被窩在新加坡這樣一個彈丸之地。但不能因為李光耀做的好,就認為新加坡很好治理,認為其他也一定等做得很好。客觀來看,李顯龍的能力比李光耀就已經差了一些,在他之後的第四代新加坡領導人,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誰也不敢保證。

第二,國際局勢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新加坡是一個外向型經濟體,方方面面都很容易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而外部環境很多時候不以主觀意志為轉移,不是説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能去適應。

最近幾年,世界範圍內的民粹主義上升、貿易保護主義上升,這些對新加坡來説都是很大的挑戰和威脅。

此外,中美博弈現在也越來越激烈,新加坡要不要選邊站?這些都是非常大的挑戰,是很難做出決定的事情。

第三,國民對人民行動黨的敬畏感正在消失

李光耀是一個非常強勢的領導人,作風凌厲,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加上他確實對新加坡有功勞,他締造了新加坡,塑造了這個國家的面貌,將之變成一個發達國家,讓新加坡獲得很高的國際地位。所以新加坡人普遍對李光耀是有敬畏感的,特別是老一代的新加坡人。

但是,新一代新加坡人處在社交媒體時代,他們追求更為平等的溝通關係。如果人民行動黨現在還給大家説,我當年多不容易,你要一直感激我,要投票給我,這隻會引發人們的反感。

況且,李光耀已經去世了,他的兒子李顯龍的也即將隱退。新一代新加坡領導人頭上的光環,自帶的權威感肯定是在衰減的。如何駕馭這種民意的變化?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第四,新加坡國內的貧富差距在急劇擴大

貧富差距拉大跟新加坡選擇的經濟發展道路有很大的關係。

早年新加坡也是做低端加工製造起家的,後來不斷地推動經濟轉型升級,現在致力於做金融類的高端服務業,這類附加值很高的產業,幫助新加坡人迅速的把人均GDP提升至6.4萬美元,比日本還要高,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

與此同時,也帶來了負面因素。因為發展高端服務業,會吸引很多有錢人,他們看重的是新加坡各種軟硬環境,才選擇在這個地方定居。而普通的新加坡人的處境其實並不那麼好的。

如果你到新加坡的小販中心,會看到一些六七十歲的老年人還在顫顫巍巍的收盤子、在洗碗,因為新加坡沒有退休金制度,個人退休之後的生活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工作的時候積攢了多少公積金,這些老人家可能工作時的工資不是太高,公積金有限,早早花完了,老了之後被迫出來工作。這是新加坡挺讓人心酸的場景。

從世界範圍來看,貧富差距擴大一定會產生政治上的後果。那麼,新一代人民行動黨的團隊如何駕馭這個變化?這又是一個問題。

第五,新加坡的客工問題

新加坡將從事體力勞動的外國打工者稱之為“客工”。新加坡已經成為發達國家,很多體力勞動本國人已經不願意做了,所以新加坡的常住人口裏邊大概有30%都是外國來的打工者,很多人從事薪水比較低的體力勞動的工作。

客工薪水很低,居住環境也很差,往往是在郊外的某個地方隨便安置,跟新加坡人的生活條件可以説是天壤之別。

2013年,新加坡就發生過由印度來外來打工者釀成的騷亂,當時震驚了新加坡社會。今年新加坡的疫情一開始其實控制得挺好,後來之所以出現反彈,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客工羣體也爆發了疫情。

對未來的新加坡總理而言,他的肩上的是千鈞重擔,新加坡還有一個特殊情況,就是它的國家的建構過程並沒有真正的完成。也就是説,很多人移民新加坡,主要還是因為新加坡在各方面做的比較好,是出於實際利益的考慮,情感和認同方面的原因不是主要的。這是新加坡跟很多大國不一樣的地方,一般大國的國家建構已經完成,有自身的歷史文化背景,即使國家很多方面做的不好,大家還是願意呆在這裏。

但是新加坡沒有這樣的優勢。這就意味着,新加坡的領導人不能犯錯,大國可能犯好幾次錯誤都沒事,但是新加坡如果犯一次錯誤,就可能是滅頂之災。這也進一步增加了這個國家治理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