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北平和平解放在這裏定局

由 哈愛朵 發佈於 綜合

經北京市人民政府批准,《首都功能核心區傳統地名保護名錄(街巷衚衕類第一批)》近日正式發佈。首批包括史家衚衕等在內共598處。將傳統地名保護納入歷史文化名城保護體系,是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的一項重要探索,在國內外都具有創新意義。

在北京的老胡同中,相對於名聲在外的南鑼鼓巷、楊梅竹斜街,史家衚衕是另外一種類型,這裏仍以市民的居住為主要功能,雖然經常有很多人慕名前往,但整條衚衕仍然保有寧靜的氛圍。即便是在百餘年前,這裏也沒有形成明顯的階層割裂,上至達官顯貴、名流雅士,下至平民百姓,不同階層的人羣可以和諧共居於同一處空間之內。政治風雲、人文氣息與日常生活的煙火氣相互交織,構成了史家衚衕獨特的歷史韻味。

探尋近代教育痕跡

史家衚衕東起朝陽門南小街,西至東四南大街,南與東、西羅圈衚衕相通,北鄰內務部街。其街巷肌理形成於元代,明嘉靖年間成書的《京師五城坊巷衚衕集》已經出現“史家衚衕”的名稱。清朝定鼎北京之後,實行旗民分治,史家衚衕屬鑲白旗。民國建立之後,史家衚衕屬內一區。新中國成立之初屬東單區,東單區與東四區合併後屬於東城區。

史家衚衕的教育淵源可以追溯到清雍正二年(1724年)。這一年,在史可法祠堂舊址(現史家衚衕59號)建起了“左翼宗學”,當時只招收屬於八旗左翼的鑲黃、正白、鑲白、正藍四旗子弟入學。1905年改為“左翼八旗第五初等小學堂”,1910年改為“左翼八旗中學堂”,1912年改為“京師公立第二中學校”,1939年第二中學校搬到與史家衚衕一街之隔的內務部街,史家衚衕59號又建了史家衚衕小學。在如今很多人的認知中,史家(衚衕)小學的知名度遠超史家衚衕。

見證北平和平解放

1946年8月,傅作義在史家衚衕23號院建立了國民黨第十二戰區駐北平辦事處(總部在歸綏,今內蒙古呼和浩特),1947年9月改稱張垣綏靖公署駐平辦事處。1948年1月,傅作義被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為華北“剿匪”總司令。9月,傅作義及其家人、部下等一同進入北平,住進了這座院子。此時,國共兩黨正在進行淮海戰役。也正是在這座院子裏,傅作義經過複雜的心理鬥爭,於1949年1月22日在《北平和平解放協議書》上簽字,並於當日率部出城,與中國共產黨的部隊換防交接。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傅作義

正是由於傅作義的正確選擇,北平城以及這座城市裏的人民才能免於戰火,北京才能成為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樣子。新中國成立之後,傅作義擔任水利部部長,在史家衚衕23號院一直居住到上世紀50年代中期搬離。

北平和平解放之後,剛剛進城的華北人民文工團選取史家衚衕56號(今史家衚衕20號)作為工作駐地。1950年,華北文工團擴大編制,成為包括歌劇隊、話劇隊、舞蹈隊、管絃樂隊在內的綜合性文藝團體,更名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史稱“老人藝”)。1952年,中央指示文藝團體專業歸口,中央戲劇學院話劇團和“老人藝”話劇隊合併,組成專演話劇的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並於6月12日晚7時在史家衚衕56號院舉行建院大會,曹禺被任命為首任院長。1955年首都劇場在王府井大街建成之後,人藝遷入。史家衚衕56號變成人藝職工宿舍,焦菊隱、夏淳、於是之等,一直在這個院子裏生活。人藝許多早期經典作品都在這裏排練,周恩來、陳毅等曾多次到現場觀看。

史家衚衕51號院,曾為香港《大公報》北平辦事處,新中國建立後由外交部接管,1960年周恩來總理出面將此院安排給章士釗居住。

1917年章士釗在北京大學任教期間,將同窗好友楊昌濟推薦給蔡元培,赴北大教授倫理學。1918年剛從湖南第一師範畢業的毛澤東來到北京,經楊昌濟介紹任北大圖書館館員,並通過楊與章士釗相識。1920年夏,毛澤東和蔡和森為組織湖南學生赴法留學經費一事求助章士釗。章士釗發動社會各界籌集了兩萬銀元,其中一部分用作赴法留學生的旅費,另一部分由毛澤東帶回湖南,從事革命活動。

1949年,章士釗攜家人由上海遷居北京,最初住在位於東四八條54號的好友朱啓鈐家中。1960年,在毛澤東、周恩來的關照下,章士釗一家搬至史家衚衕51號院。1964年,章氏生活困頓,毛澤東提議要向其“還債”,每年以自己的稿費“償還”2000元給章士釗,以10年為期償清昔日積欠的“本金”。

章士釗去世後,其養女章含之與丈夫、外交部長喬冠華在51號院共同生活了10年。

建成首個衚衕博物館

史家衚衕24號院,原為民國時期作家、畫家凌叔華祖宅中花園的一部分。凌叔華,原名凌瑞唐,1900年生於北京,其父凌福彭,清末翰林,與康有為同榜進士,擔任過户部主事、軍機章京、天津知府、順天府尹等要職。凌福彭嗜好書畫,在北京有很多書畫家、收藏家朋友,辜鴻銘、陳寅恪、齊白石、繆素筠等經常出入凌家,高朋滿座。凌叔華受此影響,從小見聞習染鴻儒們的風采。在其自傳體小説《古韻》中,我們可以想見這座院子曾經的繁華。

1921年,凌叔華考入燕京大學,1924年春,印度詩人泰戈爾應邀到北京訪問,曾到訪凌家參加北京畫界同志會舉辦的歡迎活動。北京大學指派徐志摩和英文系主任陳西瀅接待,這次活動成就了陳西瀅與凌叔華的姻緣。兩年之後,二人成婚。凌福彭將自己家的後花園作為嫁妝送給女兒、女婿居住。此後,這裏成了北京一處文人經常聚會的沙龍。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北平,凌叔華與林徽因、陳衡哲、冰心等一眾非常耀眼的女性羣體,集中展示了那個年代古都特有的文化風情。

凌叔華

1943年7月起,陳西瀅到倫敦從事中英文化協會工作,1946年出任國民政府常駐巴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代表。1947年,凌叔華與陳西瀅移居英國。1949年1月3日,二人的好友沈從文與燕京大學教授、英國人燕卜蓀夫婦來到凌家在史家衚衕的舊宅。這時的北平前途未卜,沈從文當日給凌叔華寫了一封信:“在你十多年前待客的廳子中,看見由藍變灰長窗簾,舊日地、靜靜地下垂。沙發上了套子,從窗口看院中,陽光下有殘雪奪目。花壇有花木處均用稻草包好……又到院中走走,柳樹雖未發青,但枝條在陽光下搖搖曳曳,像是當真不久春天會來。”

自1947年移居海外之後,凌叔華就一直在外漂泊,1989年12月1日,凌叔華最後一次回到北京。這一次她在女婿——英國漢學家秦乃瑞的陪同下由倫敦飛回北京,直接住進友人聯繫好的石景山醫院。凌叔華在醫院病牀上度過了90歲生日,她通過女兒與舒乙聯繫,表達了想去北海公園以及史家衚衕舊居的想法。

1990年5月16日,石景山醫院派醫生和護士監護,帶着各種必要的搶救設備和藥品,經提前聯繫,由救護車直接開進北海公園,停在前湖的東岸邊。那兒有很好的視角,可以觀賞白塔的全貌。

凌叔華躺在擔架上,以白塔為背景,拍攝照片。她喃喃地説:“山湖美……柳樹美……白塔美……”禁不住流下了眼淚,同遊的人和偶然碰上的遊客無不為之動容。出北海公園之後,救護車經燈市口大街,進入史家衚衕舊居,當時這裏已改建為史家衚衕幼兒園。小孩子們夾道歡迎獻花,唱了《生日快樂》,大家一起合影。凌叔華突然説:“我母親等着我吃飯呢!”6天以後,凌叔華安然去世,落葉歸根。

2013年,在陳西瀅、凌叔華後人的支持下,在街道辦事處、英國王儲基金會(中國)和社區居民的共同努力下,凌家舊宅改造成了北京市第一座衚衕博物館——史家衚衕博物館。

在史家衚衕的高牆深宅之內,歲月流轉,悲歡離合,永遠不變的,是專屬於這座城市的氣息與記憶。

(作者單位:北京市社科院歷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