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最後，老曾嘆了口氣。
“聽我一句勸，現在做什麼都不如買房，2010年我嫌海寧3千的房價貴，想着兒子讀大學娶媳婦要花錢就沒捨得買房，結果現在呢，錢沒變多，房價卻漲到了一萬多，就算最後買了房子，可是身上揹着的債呀......”
注：講述者老曾，浙江省嘉興市海寧縣人，現年53歲，某建築承包公司水電工人，公司信息隱去，圖片源自網絡。
01
房子的事情，一直是老曾的心事。
前幾年兒子小曾也抱怨過，説這個小區太老舊了，上下連個電梯都沒有，有時候在家裏動靜稍微大一點，牆壁上的皮就“簌簌——”往下掉。
每次一到這個時候，老曾就沉默的陷在沙發裏，掐着只煙也不抽，小曾則撇着嘴坐在一旁刷手機，家裏沉默而又壓抑的氣氛，能把人壓的喘不過氣。
2014年的時候，城區陸續有了拆遷的苗頭，挖掘機和吊車呼啦啦的在馬路上開來開去，鄰里買菜的、上班的都忍不住停下腳步，看着不遠處已經成為廢墟的小區一臉羨慕。
茶餘飯後，一堆人坐在小區花園裏，談論着誰誰誰家又分了多少錢，誰誰誰前幾年在那買了房子，説到最後，心有不甘的嘆氣聲此起彼伏。
每次聽到這些，老曾就坐在一邊鐵青着臉不説話，他媳婦也在邊上跟人搭腔：“哎呀呀，以前我就跟老曾説買房的，但後來還是沒買成，早知道現在要找錢，就該不聽老曾的。”
眼看着房價越漲越高，而兒子仍舊不成器的在一家公司混吃等死，一個月不扣社保就3000左右的工資，談個女朋友有時候還得跟他要錢。
再看看自家這個情況，老曾清楚，要是兒子有天突然跟他説想結婚了，他什麼都拿不出來，於是老曾開始急了。
但是再急也沒辦法，做了一輩子的建築工人，跟老伴兩個人加起來的工資一個月7千都不到，想想現在快兩萬的房價，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兒子指望不上，存款連首付都夠不到，眼看着自己也快乾不動了，老曾有點愁的睡不着覺。
做建築工人，憑的就是一把力氣和經驗，儘管自己手上有點技術，但是老闆們更習慣用那些“專業”工人，向老曾這樣一個自學或者是半路出家的水電、焊接、裝修工人，根本不吃香。
儘管有時候工頭會罩着老曾一點，但是人還得靠自己，而且這兩年在工地上厲害的小年輕太多了，老曾只能拼力氣，甚至有時候還拼不過別人。
有時候想想，老曾心裏也挺愁的。
02
2016年底的時候，一直帶他們的工頭説是要來柬埔寨做工程，隊伍還沒拉起來，問了一圈，願意跟他出國的人並沒有多少。
老曾起初也不太想出來，畢竟自己馬上就50了，都是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跑到柬埔寨這樣一個窮得鳥不拉屎的國家工作，風險太大。
輾轉反側幾晚上，老曾還是下了個決心。
一家三口都買不起房子，只能趁現在還能動，還有把力氣去拼一拼。
做完決定第二天的下午，老曾在飯桌上宣佈了他要去柬埔寨的事情，並且還跟小曾分析了一波去柬埔寨的權衡利弊，在他看來，小曾現在還年輕，也可以跟着過去，兩個人一起在柬埔寨賺個四五年的錢，差不多就能買房了。
但是沒想到小曾還沒來得及開口，老曾媳婦就抹起了眼淚，説他們兩個都出去了，還是做工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她怎麼活？
工頭挺靠譜，帶着老曾他們一行人去了勞務派遣公司簽了合同，商定好來柬埔寨的各種薪資問題後，老曾就這麼出了國。
03
對於柬埔寨，老曾並不熟，他不是什麼有雄心壯志的人，來柬埔寨也只是想拼着這把力氣，給兒子攢個首付的錢。
一年到頭他都捨不得出去外面吃一頓飯，至於衣服更是從本地市場淘的地攤貨，一件3美元的褂子，他能穿半年。
工地上本地工人也挺多，一開始老曾看到這麼多年輕人心裏也慌，畢竟自己出國工資不低，而自己年紀也大了，兩相對比，要是自己帶人肯定樂意選年輕人。
至於住宿則全部都是公司提供，每餐標準是2.5美元，宿舍裏也沒有電視劇，一羣大老爺們晚上就着手機跟家人嘮嗑，或是高談闊論的吹噓自己在國內的輝煌經歷。
一天的疲憊，就在家人的關心、宿舍的侃大山中慢慢消去。
2020年，老曾53歲了，算一算他來柬埔寨也差不多快三年多了。
這三年多里，老曾只在春節前回國一趟，匆匆與家人親戚團聚過後又折返柬埔寨，在老曾看來，只要自己手上的技術不過時，還能混飯吃，那他就得抓緊時間多攢點錢。
2019年底的時候，小曾跟女朋友定下來，兩人打算結婚，老曾拿出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在海寧買了套120平的大户型。
提起買房的事情，老曾一臉自豪，儘管身上還揹着房貸，但是對於他而言，現在買房鐵定要比將來好，即使揹着債心裏不舒坦，但是他現在多攢一點，兒子媳婦每月也攢一點，日子總會越來越好。
2020年初的時候，老曾又動了把兒子小曾帶出來的想法，在他看來，儘管這邊比不上中國，治安也沒有那麼好，但是這裏真的比國內要好賺錢，他聽説來這邊你的大學生工資差不多都在一萬左右，而自己兒子好歹也是一本畢業，又哪裏有混不下去的心思。
就他而言，兒子小曾來柬埔寨工作，可比在國內一個月拿個3000不到的死工資強，但是年初疫情的出現，不僅讓老曾沒敢回國，也再次把所有的想法全都擱置。
老曾或許是幸運的，就去年年底和今年這樣一個行情，很多建築項目都被迫爛尾，被拖欠薪資的工人更是要比往年多，而老曾他們所在的這個公司，儘管工資減少了一些，但是項目仍舊繼續。
只要不失業、只要每個月能按時拿到工資，老曾就能在柬埔寨一直做到幹不動。
畢竟老曾來這裏，就是為了掙點錢。
後記：
老曾在柬埔寨的日子，其實也沒那麼輕鬆，畢竟年紀上來了，體力也跟不上了，他能做的只是一些技術活，而他能在這裏掙錢，靠的也是這些年攢下的經驗。
他年輕的時候挑過砂灰，做過裝修工，後來轉崗做了水電工人，再後來又學了焊接技術，從老曾身上，彷彿能看得出來他們那一輩人的好學精神，做一行就一定要做好。
這或許也是工頭願意帶着老曾出來的原因，踏實肯幹又有技術，這樣的老師傅，誰又不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