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124師372團擔架排一班長謝書華;記錄人:124師通信連周強
1979年2月19號,對越自衞反擊戰的第3天,凌晨4點鐘。
372團後勤部隊通過弄梅隧道後快速往前開進。在這隊伍中有衞生隊、擔架隊,還有團後勤直屬分隊,以及司令部機關人員。這是一隻龐大的隊伍,衞生隊有4、50人以及各營抽調的戰士組成的警衞排37人,民兵擔架隊近100多人,加上後勤直屬分隊,總共300多人。
當我們來到了山腰的公路上,只見本來一直衝在前面的坦克部隊都停止了前進,100多輛坦克長長的一溜沿着公路靠在一邊。我感到前面一定是有什麼突發的情況出現了。
因為當時部隊有這個命令,就是説不管出現什麼情況,即使是遇到敵情也不能戀戰,穿插部隊必須全速繼續前進,直到指定的位置為止。可現在這些坦克全部都停在了這裏。我們這支後勤部隊很納悶,但還是沿着公路穿過了一輛輛的坦克繼續往前走。
當我來到了一處陡峭急彎轉地方時,才看見本來是一條好好的公路被越軍炸了一個大坑,炸燬的公路的有四五米長,深兩米左右。工兵保障隊正在用麻袋裝土緊急搶修。因此在這裏所有坦克被擋住不能前進。
原來坐在坦克上開進的步兵,現在早已不見蹤影,他們全部下了坦克車徒步趕往前方的戰場。
夜色慢慢的消失了,天際上出現了白白的光亮,大地清醒了。
上午7點。我們穿過山包剛剛走到甘岸13號橋頭。突然,從公路兩旁的山頭上傳來了一陣陣的槍聲,瘋狂的子彈不斷的向我們橫掃過來,公路邊的泥土也被子彈打的不斷飛濺起來。
當時我第一個反應是:完蛋啦,我們被越軍伏擊了。
你們可知道我們這是後勤部隊啊,戰鬥力是最弱的,也是自我保護能力最差的。
原來派給後勤作為警戒任務的8連,因為前方戰事緊張,現已經調到前面去參加戰鬥了。現在戰鬥力最強的只有剩下由我們各營抽調的戰士組成的擔架隊50多人了。
危險啊,真的太危險了,弄不好我們會全軍覆沒啊。我們前面的步兵已遠去,後面又沒有部隊上來,現在只單單獨獨剩下我們這些沒有什麼戰鬥力的後勤部隊。
這個時候衞生隊隊長王傳申臨危不懼,當有些人員跳進河牀裏或者公路溝及路邊草叢藏起來的時候,立刻組織人員商量和勘察地形。
經衞生隊隊長王傳申,指導員葉遠新、擔架排排長和我們4名班長分析,正前方甘岸村莊是最大障礙,越軍會利用村莊錯綜複雜地形和隱蔽環境阻擊我們。
這時,我主動請纓到前面去對越軍進行攻擊,其他戰士也利用地形地物對敵人進行了射擊。
我沿着右邊梯田的田壟,隱蔽着慢慢地前進,但是居高臨下的越南人用衝鋒槍和機槍不斷地掃射,子彈帶着呼嘯的聲音朝我傾瀉過來。最終,因為沒有隱蔽死角,前進路線被封鎖,我只能退了回來。
時間在大家高度緊張下慢慢流逝着。公路兩邊山頭上的越軍利用懸崖峭壁和巖洞、障礙物以及村莊裏房子,隱藏起來,不斷朝我們這支後勤部隊猛烈的射擊。
在之後的兩個小時裏,我們又組織了兩次突圍,但是都沒有成功。二班王松喜犧牲了(湖南省慈利縣人,1978年3月入伍,終年23歲,中共黨員) 。熊有財犧牲了(湖南省桃江縣人,1977年1月入伍,終年21歲,共青團員)。一班熊家成小腿中彈受傷,衞生員林日壯腳中彈受傷......
戰爭的殘酷,戰爭的不確定因素不斷的變化,使整個戰局出現了讓人想不到的極其嚴重的後果。
我們大家都知道,後勤部隊不光戰鬥力是最弱的,也是非常辛苦的。他們為了保障前面作戰部隊的物資供應,肩扛背馱着大量的糧食彈藥,每個戰士的負重量都達到50斤以上。現在還帶着大批沒有參加過正規訓練的民兵擔架隊,在這激烈恐怖的槍聲中,他們驚慌失措,亂成一團......
眼看戰況不妙危機四起,衞生隊長王傳申着急了,不斷用電台呼救團部派兵救援。但是此刻大部隊已經達到博山口正向着越軍發起猛烈的攻擊。在敵我雙方激烈的交戰中,前方的部隊根本無法調出兵力進行救援。因此,團指揮部命令我們後勤部隊進行自救,自己想辦法突圍。
於是,衞生隊長王傳申再一次佈置突圍戰鬥任務。
這時,我從衞生隊長王傳申手中要過望遠鏡,讓班裏戰友向正前方村莊房子掃射以掩護我,我用望遠鏡觀察,想利用越軍槍口噴火來發現目標。可是狡猾的越軍沒有連續開槍,這樣就讓我無法發現目標。
這時我決定再次前出到橋頭。利用這一有利隱蔽的地形,不斷朝着三百米外距離村子裏的房門和窗口進行射擊,文書付光榮和一名民兵在一邊幫往彈夾裏裝子彈。
上午10點左右。突然,我聽到後面傳來了一陣陣坦克的轟鳴聲,我真的好開心啊。坦克終於上來了,有坦克開路,我們就安全了,有坦克的到來,我們就能夠向越軍發起衝擊了,有坦克上來了,我們就有強大的炮火把越軍壓住並把他們消滅。
我立即就彎着腰利用坦克作掩護,不斷交替前進向越軍陣地接近。越軍瘋狂的子彈打在坦克上火花四射,發出刺耳的響聲。可是當坦克快靠近村子時,卻突然加大油門往前衝。我一下子就被坦克拉開了距離,整個人完全的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下。瞬間,子彈帶着呼嘯的聲音迎面而來,我立即滾到了公路的排水溝裏。
這時,我整個人趴在水溝裏,子彈不斷的從頭頂穿過,壓的我抬不起頭來。隨着一輛輛坦克往前飛馳,我也反覆了幾次跟着往前衝,但是都前進不了。我從越軍的槍聲裏判斷,這些子彈不是正前方射過來的。在無法前進的情況下,我只好又利用坦克作掩護一步一步退了回來。
我回到了橋頭後,就將剛才在前面所看到的情況,詳細的向隊長報告。
根據這個情況,王傳申隊長提議乘坦克過去,我馬上退回山包後面,攔住了一輛正往前衝的坦克,坦克停下來後,車長就問我怎麼回事。我説你帶我們步兵過去,到村莊山包後面放我們下來,我們把前面那個越軍火力點消滅掉。
坦克車的車長同意了,他就把坦克開到橋頭,我們班的戰士何新民迅速蹬上了坦克。另一個民兵帶了一支步槍也跑到坦克邊,可他還沒來得及上車,坦克就啓動了,我和何新民一把抓住他的槍揹帶把他拽了上來。我們三人就這樣在越軍衝鋒槍掃射下,將身體緊緊貼伏在坦克的炮塔後面。隨着坦克激昂的轟鳴聲,很快來到預定目的地村莊後面的小山包。
我們三人還沒等坦克完全的停穩,就從坦克上跳了下來,迅速利用周邊的障礙物從後山爬了上去。快到山頂時我看見有5名越南兵藏在石縫裏不斷的朝山下開槍。這時,我們三個人立刻把緊握在手中的手榴彈向越軍掩體投去,越南人做夢也沒想到,我們已經在他們的後面發起了攻擊,隨着手榴彈的爆炸聲響,5個人越南人被當場炸倒,死的死,傷的傷,緊跟着我們又用槍對他們進行掃射,一顆顆帶着仇恨的子彈穿進去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敵人身體......
戰鬥依然激烈,恐怖的槍炮聲不斷的在山窪裏迴響。
此時,我們已佔領這個山包的最高點。可是正當我想利用制高點控制下面的村莊時,突然,我感覺大腿一麻,一顆子彈已經穿過了我的左大腿,一股鮮血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疼的我想站也站不起來。接着又聽到了旁邊的何新民大聲向我説:“班長我中了兩槍。”
情勢不妙啊,原來在另一座高山上的越軍,向我們這邊發起了攻擊。
於是,我立即叫起來:“趕快撤下去!”
在越軍的槍林彈雨下,我們在地形、地物的掩護下很快的就從山頂滑下來。我滑到公路邊的斜路坎裏,何新民和民兵滑到一塊凹地裏,可是越軍的子彈依然像蝗蟲一樣向我們躲藏的位置飛來。
這時,我躺在路坎裏開始用止血帶綁住自己的大腿進行止血,然後用急救包對傷口進行了包紮。可是看到鮮血還是不斷從自己包紮傷口的紗布裏滲出來,看到旁邊臀部中槍的何新民。我真的氣壞了,這些越南鬼子,我一定要把你打死。
此時,我根據山上越軍射出的子彈方向和槍聲的位置,心裏在琢磨這些越南人到底藏在哪裏呢?還好,在越軍停止射擊的空隙,我探出頭仔細的向上觀察,終於發現了越軍所隱藏的位置。一二三,還有三個阻擊陣地,大概20個越南兵。
正當我苦苦思索該如何攻擊剩下的越軍陣地時,剛好又有一輛坦克上來了,太好了,真是天隨人願。
我立即向坦克打了個招呼,並且掏出一枚曳光彈給車長看,車長也馬上明白我的意思。我迅速換上了幾發曳光彈向後山突出部打去,為坦克指示目標。坦克兵按我曳光彈的方向後山連續進行炮擊,攝人心肺的炮彈聲震耳欲聾,大地抖擻,出膛的炮彈帶着死亡的氣息朝越軍呼嘯而去,越軍剩下的三個阻擊點終於被摧毀了。
此時,衞生隊長王傳申帶領着全體醫務人員,還有民兵擔架隊都衝過來了......我們這支後勤部隊依靠自己的力量衝出了越軍的伏擊圈。
372團衞生隊後勤和機關人員遭到越軍伏擊中共傷亡近20人。電影組組長陳銘書(廣東省潮安縣人,1970年1月入伍,中共黨員,終年29歲,榮記三等功)。組織股股長鄺鈿燦(廣東省台山縣人,1964年9月入伍,中共黨員,終年35歲,榮記三等功)等也是在這裏犧牲的。
編者按:謝書華老兵比較謙虛,沒有説自己立了幾等功。我詢問他的戰友後得知,此戰,謝書華榮立二等功。我個人覺得,謝書華夠得上一等功,畢竟他是在危急時刻,以一己之力救了300人的命。可惜的是謝書華因為多次搬家,未能留下當年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