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都鬧到這地步了,美國還在為口罩吵架、上街……

由 展東明 發佈於 綜合

時維十月,美國疫情全面暴發半年有餘,新冠病毒感染病例超過749萬例,死亡人數超21萬人。

  但是,美國人仍然在為口罩爭吵甚至上街遊行。不論總統競選集會還是首輪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現場幾乎都不戴口罩。口罩是2020美國政治分歧的重要標識和大選選戰的重要話題。

2020年9月12日,特朗普在內華達州明登市一處機場的停機坪舉行了競選集會,幾乎沒有人戴口罩。

  疫情中,可能沒有什麼比美國人的口罩觀更讓太平洋彼岸的中國人大惑不解,更加典型地反映出中美思維方式和政府運作的不同,更能表現一國領導人的態度對疫情的影響力,以及政治極化瀰漫到一定程度之後如何把各種非政治問題政治化。

  英國廣播公司評論説,戴口罩的爭論,是一場典型的美國人之間的鬥爭,一方強調公共衞生,一方上升到個人自由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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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口罩而爭吵 

  9月第一個週末,亞利桑那州首府鳳凰城一家美甲店裏,一名中年女子拒絕店內一名顧客要她戴口罩的要求,爭吵後憤然離去。網絡流傳的視頻中,她沒有吐髒字兒,只是大聲斥責説:“我在為我們擁有的最後一點公民權利而戰,你太愚蠢了,搞不清楚。” 

  8月,在加州一個海濱小鎮,兩個小夥子向過往行人免費分發口罩,結果被大部分人拒絕,甚至粗魯地用髒話回應。有人説:戴口罩會導致一氧化碳中毒;有人説,新冠肺炎疫情是“狗屎謊言”;有人説,他要走好幾英里路,口罩沒用。  

  疫情以來,口罩新聞絡繹不絕。

  疫情初起時,在紐約等地,不少華人因戴口罩遭到騷擾和辱罵,一些留學生因此把口罩放在包裏不敢拿出來,甚至戴口罩後再戴上圍巾遮擋。

  疫情全面暴發後,隨着越來越多的州施行口罩令,戴口罩不再被視為另類,但對抗口罩令的新聞又絡繹不絕。

2020年8月29日,在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工作人員為參觀者測量體温。

  在洛杉磯,有顧客因商店要求戴口罩入內而威脅要把店家告上法庭,甚至發生鬥毆和槍戰。在堪薩斯州一家餐館,一名頭戴“讓美國再次偉大”帽子的40多歲男子因為被要求戴口罩而掏出槍來。在猶他州鹽湖城,不時發生反對戴口罩的週末遊行,最近一次是9月勞工節小長假,數百人聚集在州議會大廈前,抗議州長的口罩令,高呼拒絕戴口罩的口號。       

  到9月中旬,美國已有至少34個州和首都華盛頓頒佈了強制戴口罩的規定。但北達科他州和南達科他州的人均新發新冠病例現階段在全美分列第一和第二位,這兩個共和黨主政的紅州卻都沒有發佈要求民眾戴口罩的州長令。

  北達科他州州長道格·伯古姆主張由民眾個人決定是否戴口罩,政府只需通過社交媒體鼓勵;南達科他州州長克里斯蒂·諾姆以“堅定的保守派”聞名,疫情期間從未在公開場合戴口罩。她表示懷疑醫學界關於口罩有助於預防感染的廣泛共識。  

  很少甚至沒人戴口罩是特朗普競選集會一個特色。

  9月初,在賓夕法尼亞州一個可容納上千人的飛機庫裏舉行的特朗普競選集會上,特朗普的鐵桿粉絲摩肩接踵站在一起,演講過程中少數戴口罩的人也取下口罩,在特朗普的演講時不停高呼:“美國!美國!”

  隨後,在北卡州温斯頓-塞勒姆的競選集會上,雖然當地縣共和黨主席請求特朗普根據北卡州規定戴口罩,但特朗普沒有“入鄉隨俗”,全場“裸臉”,並嘲笑了北卡州關於疫情期間集會人數控制在50人以下的限制。

  特朗普還在近期一場新聞發佈會上,要求現場提問的記者摘掉口罩,並嘲笑了堅持戴口罩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 

  9月12日,特朗普在內華達州明登市(Minden)一處機場的停機坪舉行了競選集會。CNN記者採訪時發現,特朗普的粉絲們排了好幾個小時的隊,沒有保持社交距離,也幾乎沒有人戴口罩。

  説起不戴口罩的原因,有的説,疫情並不像公共衞生專家説得那麼嚴重;有的説,必須通過不戴口罩地互動培養免疫力;有的説,疫情已經這麼久,覺得自己已經免疫了,就算感染病毒也不過是去醫院待上幾天;還有的説,新冠疫情根本不存在,“是一場為了摧毀美國而製造出來的假瘟疫”。      

  擁有哥倫比亞大學醫學博士學位的羅伯特·克里茨曼教授9月10日在《紐約時報》撰文講述他的口罩故事。

  最近,在賓州參加一個生日聚會時,他戴了口罩,但“我環視了一下,沒有人戴口罩。人們只是在脖子上鬆鬆地掛着口罩,或者把它們放在擱盤子和眼鏡的桌上。”面對其他聚會者的目光,這位教授感到尷尬。而後,他餓了,但不能戴着口罩吃喝,於是“很不情願地取下了口罩”。但是,當人們走過來打招呼,他向後退了兩步,想重新戴上口罩,又擔心會讓自己“顯得過於書呆子氣、焦慮、神經質或‘不酷’”。      

  克里茨曼最終在吃完生日蛋糕後重新戴上口罩,繼續充當聚會里唯一的另類。但他由此感受到,很多美國人在社交場所不願意戴口罩,是因為隱形的羣體壓力和擔心別人會怎麼想。從社會心理學角度,人們希望被喜歡和接受,而不是被拒絕或被迴避。      

  其實,和2月至3月初疫情暴發初期相比,至少在室內公共場所,戴口罩在美國大多數地方已是常態。

  半年前,紐約大街上幾乎沒人戴口罩,現在則是街上幾乎人人戴口罩,不戴口罩者反而容易被側目而視。9月14日,紐約市再頒新規,不戴口罩乘坐地鐵公交將被罰款50美元(約合339元人民幣),相鄰的康涅狄格州則將從17日起對違反口罩令者罰款100美元(約合678.5元人民幣)。

  在華盛頓和相鄰的馬里蘭州南部與弗吉尼亞州北部構成的大華府地區,超市購物時口罩早已成為標配,有些超市還在入口處提供口罩供顧客自取。其他各種店鋪的門口也大都張貼着入內需戴口罩的通知。       

  疫情是口罩最有力的普及者。今年夏天是繼美國3、4月份疫情之後的第二個高峯期。蓋洛普公司8月初的民調顯示,86%的美國人“總是”或“通常”在室內使用口罩,而“總是”或“通常”在户外和無法保持社交距離時使用口罩者佔比為47%。

2020年9月8日,在美國明尼蘇達州卡爾頓,學生戴着口罩復課。

  不過,8月底以來,隨着疫情再度趨緩,和夏天時相比,在大華府地區,餐館、酒吧現在已紛紛恢復了營業。顧客滿座甚至在前台排隊等候入座的情況再次出現,雖然餐館桌椅調整了距離,但排隊的、入座的,戴口罩的人大為減少。户外徒步的人們,戴口罩的也比夏天時大為減少,只是錯肩而過時,不少人會選擇儘量站開和背過身去。    

  只是,總體而言,即便外出戴口罩的美國人,對口罩的“緊張”程度也與國內有很大不同。

  如今,美國口罩不再缺貨,亞馬遜購物網站上,就連N95口罩也降到疫情發生以來的最低價格。但是,很多美國人不僅不講究普通醫用、手術用與N95口罩的防護級別,而且仍然戴着防護性能較差的自制布口罩,又或者乾脆在脖子上圍一個大手絹或布巾以備需要時矇住半張臉。很多美國人更關心的不是口罩的防護性能,而是外觀設計是否顯酷,這使得口罩成為美國時尚設計的新寵。  

  此外,疫情期間,帶閥門的N95口罩在美國並不受待見。美國疾控中心特別提醒民眾不要佩戴內置閥門口罩。在美國“商業內幕”等網站發佈的口罩知識帖中,帶閥門口罩被列為最糟糕的口罩,比蒙面布巾還要差,理由是隻保護自己,不保護別人,把污染物排入空氣,助長了病毒傳播。這種“口罩觀”符合西方社會對口罩的傳統看法。新冠肺炎疫情大暴發之前,美國及西方社會的普遍觀念是健康人不戴口罩,病人戴口罩,戴口罩的目的首先是保護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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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罩的政治化 

  新冠病毒的強傳染性,特別是大量無症狀感染者的存在,使得包括美國人在內的大量西方民眾改變了對戴口罩的態度。普及戴口罩作為一種低成本干預和防護手段,有助於減少新冠病毒傳播,讓所有人都更安全,基本成為美國和國際學術界的共識。   

  但是,由於疫情與黨爭和大選背景的疊加,以及很多美國人長期以來對體制、精英以及對立黨派的不信任,在美國,口罩在很大程度上被政治化、符號化。口罩成為“黨派文化戰爭的新象徵”,成為政治分歧的標識和催化劑之一。

2020年7月8日,美國紐約公共圖書館前的石獅子被 “戴”上口罩。

  雪城大學、加州大學歐文分校和康奈爾大學的三位政治學者(Syracuse’s Shana Gadarian,UC-Irvine’s Sara Goodman,and Cornell’s Tom Pepinsky)分析2400多名美國人在疫情中的行為和態度,發現黨派立場與民眾對戴口罩的態度存在強烈關聯。 

  《政治》(Politico)網站曾有文章乾脆冠以這樣的標題:“戴口罩的是自以為是的自由派,拒絕戴的是不顧風險的共和黨人”。一位網名為kimmasters的美國人在社交媒體上曬自己的遭遇——他戴着口罩遛狗,不戴口罩的人經過他身邊時問:“你是投民主黨的票嗎?”   

  華盛頓大學近期一項研究顯示,在州層面,是否及何時出台口罩令,州長所屬黨派是最重要的決定因素,超過疫情傳播程度和死亡率等其他原因。這項研究稱,和民主黨主政的州相比,共和黨主政的州平均推遲了近30天實施室內公共場所戴口罩的規定。户外戴口罩的民主黨人比例也遠高於共和黨人。    

  領導人言行所釋放的信號勢必影響公眾反應。美國主流媒體認為,總統特朗普對戴口罩總體上的消極態度,加深了美國社會圍繞戴口罩問題產生的分歧,是美國口罩問題政治化的重要原因。

  特朗普本人直至7月疫情高企時才在壓力之下發推特表示戴口罩是“愛國主義行為”,並在參觀一所軍隊醫院時首次在公開場合戴口罩,但此後媒體未能再拍到他戴口罩的照片。兩黨全國代表大會後,他接連舉行競選集會,在場絕大多數支持者也不戴口罩。 

  特朗普為何不情願戴口罩?

  美媒曾經援引白宮消息人士説,特朗普認為戴口罩會“顯得可笑”和“傳遞錯誤信息”。按照美國媒體的解讀,特朗普向來高度重視經營自己的電視形象,期望展示自己“強大的領導力”和強壯的“硬漢”形象,把重啓經濟放在首位,而戴口罩有違於這樣的信息傳遞,是一種“示弱”,進而不利於他競選連任。

  在一些特朗普支持者看來,特朗普戴口罩的照片會顯得美國對疫情無能為力,因為“就連美國總統也必須躲在口罩後面”。  

  在民主黨人和自由派媒體看來,支持戴口罩,意味着相信科學、支持專業人士的科學決策,重視公共利益,具有公民責任感,認真對待居家令等社會疏離措施、願意為公眾利益忍受個人不便,拯救生命,減輕醫護人員負擔;

  拒絕戴口罩,則意味着不相信科學,拿自己和他人健康冒險,破壞熨平疫情曲線的努力,表明“特朗普政府對專家和專業技能的漠視和貶低”,是美國“自滿的象徵”。

  與此同時,美國很多共和黨選民及右翼人士把戴口罩等同於“懦弱”“屈服”“冒犯個人自由”“侵犯公民權利”“灌輸恐懼”,對疫情反應過度。

  5月5日,特朗普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不戴口罩參觀一家口罩生產廠時,一羣特朗普支持者在工廠外騷擾戴口罩的當地記者,指責他們戴口罩是“試圖煽動恐懼、恐慌和偏執”“站在愛國主義的對立面”“這看起來很軟弱,尤其是對男性而言”。

  直至9月初在科羅拉多州的特朗普競選集會,特朗普的支持者仍然嘲笑口罩是“自由派書呆子的贈品”。

  雖然死亡病例已超過21萬,但很多共和黨選民仍然堅信疫情威脅沒有媒體描述得那麼嚴重,繼續把戴口罩上升到侵犯公民自由的高度。在他們看來,戴不戴口罩是自己的事,政府和他人關於戴口罩的要求是對其個人權利和自由的冒犯。 

  按照美國媒體的説法,戴不戴口罩,也與美國文化中的性別意識、種族背景和種族歧視問題相關。

  5、6月份時的民調顯示,非裔美國人中,83%的人説他們可能會戴口罩,而在白人當中,這一比例為64%。

  部分美國右翼保守派認為戴口罩是軟弱的表現,有損男性的陽剛氣概,而拒絕戴口罩是無所畏懼的“硬漢”,這被稱為“保守派白人男性效應”。社會科學教授彼得•格利克(Peter Glick)在《科學美國人》雜誌上寫道:“表現得小心謹慎有悖於男子漢氣概的核心原則——不示弱。”      

  此外,對美國的少數族裔來説,戴口罩還存在遭遇種族歧視的風險。

  在美國部分城市,非裔男性如果蒙面,很容易被警察懷疑是罪犯,而不是遵從抗疫指南的人。

  在疫情早期,美國右翼往往把戴口罩與亞洲國家聯繫在一起,針對亞裔的種族歧視行為激增。“戴口罩問題進一步暴露了美國的種族和性別偏見”。一些小商店店主則抱怨説,顧客戴口罩,使得商店被竊風險增大。    

  美國一直流傳着不少“口罩陰謀論”。

  在紐約曼哈頓一座大橋上,曾有這樣的塗鴉:“貝佐斯(亞馬遜老闆)製造了(新冠)病毒。”

  右翼福克斯新聞台主持人勞拉·英格拉漢姆(Laura Ingraham)就曾在節目中聲稱,敦促民眾在公眾場所戴口罩,是一個散佈“恐懼和威脅”的陰謀。她説,“看到口罩,你就會覺得自己不安全,生活沒有迴歸正常。”

  被一些右翼媒體和反疫苗組織追捧的“醫學怪人”朱迪·米柯維茨(Judy Mikovits)博士則把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歸咎於大型製藥公司、比爾·蓋茨和世界衞生組織的陰謀,宣稱疫苗削弱免疫系統,使人們更易遭受新冠病毒侵害;戴口罩是危險之舉,“實際上激活你自己身上的病毒”。     

  在美國社交媒體上,還流傳着一些胡亂拼湊的圖片和表情包,宣稱戴口罩可能導致“高碳酸血癥”或二氧化碳中毒,使得精神狀態異常、失去知覺、心跳不規則、呼吸困難,甚至可能致命。

  這看似荒唐,但很可能真有美國人相信,《福布斯》雜誌為此專門刊載科普文章闢謠。

  該不該戴口罩,本應是單純的公共衞生問題,核心在於是否有助於遏制疫情,有利於公眾健康。

  但是在美國卻竟然被賦予如此之多的政治和社會文化內涵,與黨派立場直接掛鈎,造成信息傳遞的扭曲和混亂。

  《政治》網站文章稱,“在一個兩極分化嚴重的美國,幾乎任何事情都可以政治化”,口罩就是例證。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蘭克·布魯尼(Frank Bruni)甚至認為,美國人對新冠肺炎疫情所有雜亂無章、自相矛盾的回應,都可以歸結為圍繞口罩的“怒目而視、彼此角力、推脱、順從和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