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鄭劍峯
咸陽市地處陝西省中部，因渭水穿其南、九嵕山亙其北，山水俱陽，故稱咸陽。
咸陽歷史悠久，境內文物資源豐富，無數遊客慕名而至，也有一些人將貪婪的目光投向了這裏。
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一場無私與貪婪的角力就這樣開始了。
古塔地宮遭瘋狂洗劫
在咸陽彬州紫薇山下，有一座距今900多年的古塔——開元寺古塔，也稱“彬塔”“彬縣塔”，俗稱“雷峯塔”。
2015年4月的一天，距離開元寺古塔不遠處的藥材公司院內，一家名為“川湘食府”的飯店開業了。
操着外地口音的老闆、大堂經理、廚師、採購員每天各司其職，在當地僱傭的服務員也忙着上菜招呼客人，營業執照顯示出這是一家正規經營的飯店。
然而，待夜幕降臨，他們搖身一變，幹起了另外一種勾當。每晚10點，採購員都會準時打開店門，將一夥人接入飯店，用專業工具從飯店衞生間旁邊地下向彬塔挖洞；凌晨四點，這夥人匆匆離去，並將挖掘的土用塑料編織袋裝好用車運走。
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2015年10月，開元寺古塔地宮被打通，他們抽掉地宮內的積水後，發現了石棺、金棺、銀棺、銅棺、銅鏡等珍貴文物。
文物失竊，老闆、大堂經理、廚師、採購員人去樓空。
這並不是關於“摸金校尉”或是盜墓筆記一類的電影情節，而是咸陽警方破獲案件中真實上演的一幕。
2017年底，咸陽市公安局刑偵部門獲得重要線索，彬州開元寺古塔地宮文物被一夥山西籍犯罪嫌疑人盜掘。
咸陽公安機關聞訊而動，專案組正式成立，抽調市縣兩級精兵強將多警種合成作戰。經過緊張工作，專案組很快鎖定犯罪嫌疑人衞某剛等人身份。一起利用飯店作掩護，通過挖掘地道，盜竊古塔地宮內文物的案件被查清。
2015年年初，犯罪嫌疑人衞某剛和劉某在聊天過程中產生了盜掘彬州開元寺古塔地宮內文物的想法，隨後衞某剛和劉某、董某（已死亡）、閆某等人先後四次來彬州選擇合適的開挖地點，最終租賃了某藥材公司院內一樓的門面房，並由閆某和李某負責裝修。趙某（在逃）辦理了營業執照後，在本地招收服務員，開始營業，飯店平時由趙某管理，另外兩人則充當起採購和廚師的角色。
隨後，衞某剛糾集多人攜帶工具設備先後來到此地，每天晚上10點左右進入飯店，從該飯店衞生間旁邊地下向開元寺古塔挖洞，凌晨4點左右將挖掘的土用塑料編織袋裝好用車運走。直到2015年10月左右衞某剛等人將地宮打通，用水泵抽掉地宮內的積水，盜竊了地宮內的石棺、金棺、銀棺、銅棺、銅鏡等珍貴文物。
隨着調查的進行，公安部部督第09號大要案，也就是“1·16”系列盜掘古塔地宮、古墓葬案案情逐漸清晰，浮現在專案組面前。
“近年來，雖然公安機關始終對文物犯罪保持高壓嚴打態勢，但是在暴利的驅使下，文物犯罪分子仍然頂風作案，並且手段日益專業化、智能化，文物安全形勢依然嚴峻複雜。”公安部有關負責人説，文物犯罪已形成探、掘、盜、運、銷“一條龍”式的地下文物犯罪網絡，此案就是典型案例。
“此案盜掘犯罪跨陝西、山西兩省五地市，倒賣犯罪，更是跨山西、河南、寧夏、甘肅、江蘇、浙江、上海、北京8省市。”陝西省公安廳刑偵局處長門金濤接受採訪時説。
“開飯店”為名實施盜掘
調查不斷深入，這夥以“開飯店”作為掩護手段的犯罪團伙的罪行被一一揭開。
2011年9月至2016年10月，這個犯罪團伙經過踩點預謀，租賃古塔附近民房等場所，以餐飲經營開飯店為掩護，使用專業工具，先後盜掘了咸陽興平清梵寺古塔（唐代）、渭南蒲城慧徹寺古塔（唐代）、寶雞岐山太平寺古塔（宋代）、咸陽旬邑泰塔（宋代）、山西代縣阿育王塔（元代）、咸陽彬州開元寺古塔（宋代）6座古塔地宮。2016年至2017年底，該團伙還對山西省運城市西周時期的東郭古墓葬羣進行了盜掘。
記者注意到，這6座古塔均為國務院公佈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將時間回溯到2011年，正是那一年，這些“摸金校尉”開始了醜惡齷齪的表演。
地點：咸陽興平清梵寺古塔
時間：2011年七八月份
衞某剛夥同張某（已死亡）預謀盜掘清梵寺古塔，在租下民房後，以“打餅子”作為掩護，採取打洞的方式，盜走了地宮內銀質阿育王塔、石塔、琉璃瓶、疑似瑪尼餅、銅錢等文物。辦案民警告訴記者一個細節，罪犯非常狡猾，為了避免房主發現，在離開前還將地面用混凝土恢復原樣，並刷了紅油漆。
地點：渭南蒲城慧徹寺古塔
時間：2011年末
衞某剛和胡某經過事先踩點，預謀盜掘慧徹寺古塔地宮。他們再次使出了同樣的伎倆，在南塔附近租賃門面房，經營小吃店。2012年初，開始打洞盜掘古塔，地宮被打開後，發現該塔已被盜掘，安排手下將豎洞回填後離開。
地點：寶雞岐山太平寺古塔
時間：2013年9月
衞某剛和胡某再次聯手，計劃盜掘岐山實驗小學院內太平寺古塔地宮。租賃門面房、經營小吃店“打餅子”、掘古塔地宮，結果和上次盜掘如出一轍，塔下地宮已被盜掘，這夥人失望而歸。
地點：咸陽旬邑泰塔
時間：2013年11月
衞某剛等人這一次盯上了旬邑泰塔。這次是租賃民房經營蒸饃店，然後盜掘古塔地宮。在盜掘中，衞某剛用經緯儀進行定位，指導挖洞方向。一個月後，地宮被打開，衞某剛、張某盜取了地宮內的卧佛像、銅棺（內含銀棺）、琉璃瓶、小佛像等文物。
地點：山西代縣阿育王塔
時間：2014年10月
衞某剛經過事先踩點後，安排同夥在阿育王塔附近租下民房，利用經緯儀定位，開始打洞盜掘。由於找不到地宮，衞某剛一夥無功而返。
地點：咸陽彬州開元寺古塔
時間：2015年初
衞某剛等人對開元寺古塔地宮實施盜竊，盜走文物49件(組)。
地點：山西省運城市東郭古墓葬羣
時間：2016年
墓地葬品成了衞某剛新的目標，他與人合謀盜掘東郭村墓地（系運城市級文物保護單位）。一夥人分工明確，打洞盜掘東郭村古墓葬，由於盜墓期間衞某剛等人被專案組抓獲，還未出土文物。
“文物安全是底線，也是紅線，必須依法嚴厲打擊文物犯罪，堅決保護文物安全。”咸陽市副市長、公安局長陳萬峯告訴《法治日報》記者，“我們在案件辦理中，始終堅持守土有責、守土盡責，把追繳被盜文物作為首要任務和頭等大事，窮追不捨。”
49件被盜文物全部追回
“在公安部、國家文物局的高度重視和大力支持下，在省、市、縣公安、文物部門共同努力下，成功打掉了這一盜掘、倒賣文物犯罪團伙。”咸陽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張軍介紹説，專案組歷時14個月，輾轉20多個城市，歷盡艱辛、憑藉驚人的毅力和不懈的努力，抓獲犯罪嫌疑人36人，追繳95件（組）珍貴文物。
據瞭解，旬邑泰塔地宮出土了釋迦牟尼涅槃造像、銅棺、銀棺、瓷瓶等24件（組）珍貴文物；興平清梵寺古塔地宮出土了高兩米、五檐七層八稜八面、塔體刻有“大宋大中祥符四年”等字樣石塔1套（共12件組成），以及銀質阿育王塔等共計18件（組）珍貴文物；彬州開元寺古塔地宮出土了石棺、銅棺、銀棺、銀鎏金棺、金棺、銅質菩薩造像、琉璃瓶、銅鏡、銀質貢盤、銀質淨瓶、琉璃淨瓶、白色瓷碗、白色瓷碟、黑色瓷瓶、法螺等49件（組）珍貴文物。
如今，這些珍貴文物被妥善保存在咸陽市文保中心。
“開元寺古塔地宮出土了一塊物帳碑，碑文中明確記載了地宮中的藏品。如今，碑文中記載的藏品已經被公安機關全部追回。”咸陽市文保中心主任葛洪特別提到了這點。
物帳碑是對開元寺古塔地宮現場勘查取證時發現的，刑警支隊支隊長赫虎説：“在提取物帳碑時，辦案民警擔心有失，現場守了一夜。”
據介紹，由於地下地質結構複雜，現場勘查取證非常困難。在興平清梵寺古塔地宮現場勘查取證過程中，還有辦案人員因為缺氧而暈倒。
值得一提的是，該案是公安機關全鏈條辦案，既打擊盜掘者和販賣者，也對收贓者開展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彬州開元寺古塔地宮被盜文物多次轉手，唐某某等人收購後以580萬元價格轉賣給譚某某和劉某某，譚某某和劉某某又加價1720萬元，被阮某某以2300萬元價格買回家中供奉。2018年10月11日，在公安民警的規勸下，阮某某上交其購買的文物。經鑑定，追回的文物中一級文物4件、二級文物5件、三級文物29件、一般文物57件。
2020年4月21日咸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衞某剛等被告人犯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被判處12年至15年不等有期徒刑，以及8萬元至50萬元不等罰金。其餘被告人分別犯盜掘古文化遺址罪、倒賣文物罪，被判處相應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