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病毒的人:打電話被大罵,13天追蹤密接者2515人

“臨近50歲的程某,身兼兩份工,白天在洗衣店上班,晚上在小區裏當夜班保安”“58歲付某,凌晨3點陪同妻子乘急救車到鄭州七院就醫。次日中午妻子又被轉送到六院。之後他來回倒了四趟公交車,在兩個醫院之間來回穿梭”……

自疫情發生以來,鄭州市每一例新冠病毒感染者,其行動軌跡都會及時披露以便公眾自查。一條條軌跡説明雖然只有短短几百字,背後卻是一份份精確到分秒,少則幾頁,多則幾十頁的流調報告,更是一場流行病學調查工作者與病毒之間爭分奪秒的賽跑。

流行病學調查,簡稱“流調”。此次新冠疫情發生以來,截至8月13日,鄭州市共出動流調人員1780餘人次;對138名感染者已全部完成流調,共追蹤密接2515人、次密接8048人。

撥開迷霧,喚醒記憶,重組軌跡……專業的流調工作者通過尋找與傳染源、傳播途徑有關的蛛絲馬跡,將一個個看似毫不關聯的事實片段,在腦海中不斷覆盤,串成一條條緊密連接的傳染鏈條,然後通過管理傳染源,切斷傳播途徑,阻斷傳染病的傳播,保護易感人羣。網友笑稱他們為“追病毒的人”。

狩獵病毒

14天你都做了什麼?

7月31日以來,鄭州市二七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自有的流調力量,加上前來支援的隊伍,上百名流調人員正在這片區域夜以繼日的工作,一間辦公室內電話接連不斷,聲音交織在一起讓空氣都瀰漫着嗡鳴。

一天接打幾十個甚至近百個電話、必要時與疑似或確診病患面對面問詢,已經成為這些流調工作人員近十多天內的常規操作。

追病毒的人:打電話被大罵,13天追蹤密接者2515人

鄭州在此次疫情期間,要求4小時內完成病例活動軌跡調查,8小時內將密接人員轉運至集中隔離點。這期間流調隊員所面臨的考驗,絕不僅僅是體力和速度,更是要會抽絲剝繭,還原病例14天甚至更早的全部的生活軌跡。

在接到128號病例流調任務後,8月9日凌晨,二七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疫規劃科科長王衡眨着泛酸的眼睛,仍在翻閲相關資料。

這個病例有些特殊,128號病例張某,為117號病例李某的丈夫,兩人都是出租車司機,駕駛同一輛車,早晚分工出車。輪流出車,軌跡遍佈市內多處;乘客眾多,司機卻並不會去過多詢問每一位乘客的信息;密接乘客或許還會製造數量龐大的次密接人羣……針對128號病例的流調工作,是一場硬仗。

接到任務後,工作人員立即啓動了流調工作,對確診的夫妻分別進行問詢,初步對於感染先後順序進行判斷,並同步對病例的家人、朋友逐個排查,迅速鎖定一批密接者。

在利用出租車內支付憑證調查過程中,王衡他們注意到,一個支付憑證或許並不能證明只有一人乘車,也許是多人;僅有微信支付憑證也是不夠的,或許其他打車平台還有遺漏……發現這些可能存在的疑點,流調人員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篩查。

除了出車,128號病例還曾兩次到過同一家麪條店買麪條,三次到同一間生活超市購物;進過兩家飯店就餐……追蹤之下,每一個細節或許都是突破口,流調工作者從行車半徑、支付憑證,行車記錄儀,公共監控等內容着手,藉助大數據和公安等的力量,對可能存在的密接者和次密接者都進行了詳盡的歸納調查。漸漸地,一條條線索,一道道行蹤軌跡,一個個出入地點和接觸的人,串聯交織,組成了一張越來越清晰的調查網。“只有病例的軌跡清晰明確無遺漏,才能更有效的切斷病毒傳播途徑。”王衡説,流調工作之中他發現,有時往往細節決定成敗。

這個病例的追蹤,只是十多天鄭州全市紛繁複雜的流調工作的一個縮影。鄭州市新冠肺炎疫情應急處置聯合指揮部疫情分析組相關負責人梁士傑表示,轄區疾控中心進行的初步流調,主要是面對面或電話詢問其發病前14日,或被隔離、被檢測前14日去過的地方、遇到的人。形成初步報告後需要傳到指揮部對其報告質量把關,分析審核行為軌跡是否準確、完整;再通過大數據核實報告中每天的行為軌跡是否有遺漏,進行研判,“流調報告必須精準、詳細”。

追病毒的人:打電話被大罵,13天追蹤密接者2515人

鄭州市新冠肺炎疫情應急處置聯合指揮部疫情分析組相關負責人 梁士傑 接受採訪

疫情阻擊

從重重困難中找出線索

流調所追尋的有兩個關鍵問題,“病例如何被感染的”“還有可能感染了誰”。這需要流調人員用電話或面對面對每一個環節中可能涉及到的人員進行摸查確認,一條條披露給公眾的軌跡雖然只有短短几百字,背後卻可能涉及幾十條流調信息,上百個問詢電話,數千次的摸排記錄。

“大部分市民都很配合工作,但不配合的我們也遇到過30多例”,王衡説,在流調過程中,往往會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

“給我説説吧,快點給我説説吧!”二七區淮河路隴海社區衞生服務中心兒保科主任劉穎超,作為經驗豐富的“老人”被抽調到二七區疾控中心進行流調。十多天來,每打一個電話,她都要在心裏默唸一遍這句話。

“你想詐騙多少錢?”“疾控中心為啥不用座機給我打”,一個流調對象接起電話,語氣卻頗為兇狠並隨之摁掉了電話。為方便流調開展,其部門專門發放了一批手機卡用於工作,眼見手機被掛斷,劉穎超趕緊找了一台空下來的座機電話再次打了過去。

“我已經報警了!”在接到顯示為疾控中心的座機號碼時,流調對象態度依舊蠻橫。“我可以把我的名字身份證號給你,你去和公安機關核對,請您配合流調工作“,劉穎超耐心解釋,但連續撥打了四五次都被惡語相向和掛斷電話。劉穎超的委屈夾雜着疲憊在一瞬間湧了上來,10天每天24小時待命爭分奪秒流調,卻被這樣對待和不信任。緩和片刻,劉穎超將這一情況上報,緊接着又投入到了下一個密接病例的聯繫中,晚一秒可能就會波及到更多人,她不能停下來。

追病毒的人:打電話被大罵,13天追蹤密接者2515人

被懷疑詐騙,是流調人員工作中經常遇到的問題,劉穎超還曾遇到過流調對象在電話裏對她破口大罵的情形,對此她只一笑了之。為了讓市民瞭解和配合流調,每接受一次採訪,王衡都會再次進行呼籲。“鄭州市目前處在防控疫情的關鍵時刻,希望大家看到陌生的電話一定要接一下,流調人員會詢問你們姓名、住址、電話和身份證號以及其他任何對疫情防控有用的信息,但不會問銀行卡號、密碼、短信驗證碼之類的問題,希望市民一定要配合工作”,他反覆強調。

針對市民擔心的隱私泄露問題,梁士傑也表示,“此次流調工作所採集到的信息,指揮部專門採取了加密措施,對普通市民的隱私信息進行保護,也許會有多部門輪番電話核查,但會確保不向社會上外泄”。

只利用電話流調往往是不夠的,王衡時常需要帶着工作小組去到現場面對面問詢。出於不想暴露身份、不希望泄漏隱私,以及確診帶來的心理壓力,有些病例並不願意配合。這時感知患者情緒的變化很重要,不利用一些心理疏導方式很難完成工作。

為了安撫情緒,王衡他們偶爾會用幫忙滿足病患一些小願望和需求來拉近與其的距離,讓病人敞開心扉,再引導他們回憶起一些關鍵的信息。王衡曾在某天夜裏接到一個確診病例打來的電話,確診和隔離的巨大心理壓力,讓一個大男人在電話裏説着説着竟然哭了起來。“你要有信心,只有治好了病,你才能從隔離中解除,才能早點回去和家人團聚”,王衡耐心的撫慰他。

追病毒的人:打電話被大罵,13天追蹤密接者2515人

很多時候,被流調人員並非不配合,而是對之前的行蹤確實想不起來,或是產生了記憶偏差,提供的信息不準確。對於這種情況,劉穎超有自己的一個小方法,除了耐心的對其進行啓發,她還用自己的手機添加了許多流調對象的微信,以便隨時聯繫。“我想起來我去哪了!”一天晚上11點,劉穎超又收到一位密接者的消息,兩個人都開心不已,她也連忙將情況補充在流調報告中。

“流調有時候就像是破案”,王衡笑稱。他們也曾遇到過瞞報謊報的情況,一個30歲左右的小夥子,作為鄭州市第六人民醫院陪護人員,7月底被確認為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在對這個小夥子詢問時,問了幾次他都堅持自己多天一直是醫院和住址的兩點一線,其他哪都沒去。”但經驗老道的流調人員敏鋭察覺到,他這種説法不符合常理。“該病例比較年輕,生活完全是兩點一線似乎太過簡單,會不會還存在其他情況?”

最終藉助大數據核查軌跡才發現,除了陪護,這個小夥子還曾多次在醫院附近的網吧出入,流調人員迅速據此又鎖定了一批密接和次密接人羣。而這個小夥子也將為隱瞞行為付出代價,由於存在傳播新冠肺炎病毒嚴重危險,鄭州市公安局二七分局於8月4日對其以涉嫌妨害傳染病防治罪進行了立案偵查。

堅守“堡壘”

一場尚未終結的“戰疫”

當前鄭州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仍處於關鍵時期。鄭州市新冠肺炎疫情應急處置聯合指揮部統籌謀劃、整體調度,數百名流調工作者依舊日以繼夜的奮鬥在工作一線。

作為兩個寶貝的媽媽,從此次進行流調工作起,劉穎超就分別安置了兩個孩子,心無旁騖的投入了流調工作。“去年做流調工作時候顧不上孩子,還擔心家裏”,劉穎超説,今年全家總動員支持她工作,5歲的大兒子送到了爺爺家,3歲的小兒子被丈夫帶去了單位宿舍。“今年我能24小時隨時出動,沒有後顧之憂”。五歲的兒子,雖然第一次離開媽媽,但非常懂事,“媽媽在一線工作,我在家聽話”。

自7月底到8月中旬,鄭州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第五流調組組長宋彩娟就沒有回過家,一直和其他流調人員集中在酒店工作,期間只有愛人來給她送過一次衣服。回憶起前去鄭州市六院進行流調的那天,宋彩娟仍記憶猶新,當時她剛結束前一夜的流調工作,幾乎一夜沒睡,接到任務後又迅速趕往了市六院。“在六院又待了一天,全身包裹在防護服中,一身衣服濕了幹、幹了濕,出來後每個人都是渾身濕透,衣服都鹹了”,她説。

8月12日,前往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航空港院區提取病患資料的路上,宋彩娟接到了多日未見面的孩子的電話。“出去玩兒一定要戴好口罩,回家記得洗手消毒”,她温柔又仔細的叮囑。在鄭州市疾控中心副主任李本亮的帶領下,他們提取資料後又迅速趕回市區,幾十名流調工作者正在待命,準備接手梳理患者的病程資料,對上百份流調報告繼續進行補充完善。

追病毒的人:打電話被大罵,13天追蹤密接者2515人

“每天睡四五個小時都屬於長覺了”,多日連軸轉工作的王衡,看上去精神還很不錯。他告訴正觀新聞記者,凌晨下班是這些天工作的常態。“有次我們中心的疾控人員全部出動,去對一場婚宴進行流調。凌晨四點核對完一場事關幾百人的監控後,大家終於可以回去稍作休息。”王衡回憶,當時他轉頭看到了自己的同事,一位將近六十歲臨近退休的老同志離開時的背景,心臟突然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昔日精神飽滿的老同志因為疲憊佝僂着背,沒了往日的雷厲風行。

飽和的工作,也讓王衡完全顧不上家裏,早出晚歸的他,在這十多天也難得能跟家人説上幾句話。一次凌晨一點,王衡回到家,與起夜的兒子迎面碰上。“回來的這麼早?”4歲兒子的疑問讓王衡樂了,隨之又有些心酸。

正是因為流調人員的不眠不休,流調工作的開展迅速,有效阻斷了病毒的傳播擴散。梁士傑表示,流調的作用就是控制增量。鄭州市疫情防控措施開展迅速,目前確診的多例,都是作為密接或者次密接人員在被隔離之中轉為確診的,印證了流調工作的重要性,以及鄭州防控措施的切實有效。

不捨晝夜、全力戰鬥。從7月底至今,鄭州此次參與流調的全市1780餘名人員,無論清晨與深夜,無論身體是否已經超負荷運轉,作為鄭州市德爾塔疫情防控阻擊戰的前哨兵,為了萬千鄭州市民的健康安全,一聲令下,流調前線,沒有人退縮。

正觀新聞記者:古晨茜 實習生 許靜誼

編輯:韓玉 楊恆瑜

統籌:石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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