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駐印度特派記者 胡博峯]編者的話:截至27日,印度衞生部報告的單日新增新冠肺炎病例連續第6天超過30萬例;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昨日的統計顯示,印度累計新冠肺炎病例達1763.6萬例。這些數據已經足夠觸目驚心。但世衞組織首席科學家蘇米婭·斯瓦米納坦26日對CNN表示,印度的實際感染人數可能是官方報告數字的20倍至30倍。印度醫療系統已幾近崩潰,殯葬業正超負荷運轉,這些都意味着不斷有生命逝去。真實狀況比人們預料的更糟糕嗎?斯瓦米納坦的“估算”令人不寒而慄。國際媒體進入了有關“印度何至於此”的大討論,除了變異毒株的出現,造成病毒快速傳播的“人為”因素同樣備受關注。莫迪政府處理疫情的態度、做法因此受到一一審視。相比於第一波疫情,《環球時報》駐印度記者在第二波疫情中的生活和感受也發生了變化——聽着身邊傳來的噩耗,感覺疫情距離自己更近了。
前兩天,印度德里首席部長凱傑裏瓦爾宣佈,該市封鎖措施延長一週,直至5月3日5時結束。這是《環球時報》記者第二次感受印度式“封城”。去年3月25日至6月30日,印度在全國範圍內實施封鎖。相比而言,德里此次的限制措施不如去年全國封鎖嚴格。
記者生活在德里南部第二使館區內,供應基本生活用品的店鋪仍正常營業,只不過門口拉起了長繩,不允許顧客進店,但可以將需求告知店主,由他“幫助採購”。不過,包括記者在內的許多社區居民更傾向於採取“電話購物”方式——通過打電話或發信息説明自己的需求後,店主派專門的工人送到家門口,屆時再付錢。雖然這種方式不免要多給工人一些小費,但現在這種時候,這點“小錢”對大家來説都不算什麼了。
“由於疫情原因,我幾乎一年沒去學校露面了。”住在《環球時報》記者樓上的鄰居馬奈斯基在班加羅爾大學擔任教職。他跟記者分享了自己在“封城”期間的生活經驗:“不着急用的東西可以在亞馬遜、大菜籃等電商平台購買,如果是急需物品,最好還是在社區購買。現在德里封鎖,物流運輸很慢,大電商平台已不再提供‘次日達’服務,有時候要等上四五天才能送到。”
記者住處附近的德里市政公司直屬管理的公園都已經關閉了,這些地方原本是社區居民最鍾愛的散步、鍛鍊之處。不過,往日在公園裏最常見的幾個“熟面孔”並沒有因為“封城”而放棄鍛鍊,他們將運動場所轉移到社區內的街道。記者曾抱着“錯峯出行”的想法,在晚9時之後出去跑步,但大家似乎想到一起去了,仍能經常遇到以前的“跑友”。見面時,彼此會點頭致意,但都堅守絕不摘下口罩的“默契”。
使館區內,本地居民和外國居民的構成大致“六四開”,整體而言,大家是比較遵守防疫規定的。對於富人的謹慎,馬奈斯基套用美國非裔抗議運動時“黑命貴”的説法,稱之為“富命貴”。他的大舅哥也住在本社區,擁有一座三層小樓,是個億萬富商。“他家裏每天至少消毒三次,每次去都能在樓裏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馬奈斯基告訴記者,“從3月初開始,他就不去寫字樓上班了,在家遠程辦公。”
巴萬也“住”在同一社區,他在街角有個菜攤,將自己的家也安在那兒。每天早上5時,巴萬起來擺攤、備貨,6時半左右就有人光顧。相比那些“從頭武裝到腳”的顧客(比如戴面罩、護目鏡或手套),巴萬的防疫措施就顯得非常簡陋了——僅戴口罩。4月底的德里,白天最高氣温能到40攝氏度,戴着口罩叫賣,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所以巴萬經常將口罩拉到下巴。“這樣能有保護作用嗎?”當有人這麼問時,巴萬便下意識地向上拉了拉口罩,笑一笑,但不説什麼。
不只是巴萬,在這座被疫情恐慌籠罩的城市中,仍有很多人正艱難地生活。當Zomato(印度餐飲電商平台)的外賣員庫馬爾將麥當勞送到記者手中時,他反覆地叮囑道:“五星,好評。”
第二波疫情來勢洶洶,如今印度每天新增病例仍在30萬左右,在此背景下,“向中國學習經驗”又成為印媒討論的話題之一。《印度快報》日前刊文説,印度可以借鑑中國充分利用基層防線抗疫的經驗——居委會在此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其實印度也有類似居委會的機構,在大城市是社區委員會,在農村一般被稱為“五老會”。去年11月底,《環球時報》記者樓下的鄰居確診感染新冠病毒後,最早介入的就是社區委員會。他們的工作人員第一時間與記者取得聯繫,告知相關情況和注意事項,事後還進行過一次登門回訪。確診的鄰居老太太平日深居簡出,自搬過來住後,記者跟她沒見過幾次面。社區委員會人員説,這種情況不算密切接觸,所以記者不必隔離,也不用進行檢測。
客觀地説,社區委員會最初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但回訪過後就沒有下文了,記者不知道鄰居老太太是否康復,也不清楚是否還有鄰居感染的情況,着實提心吊膽地過了一陣。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社區委員會人員登門回訪時拿的名冊上,寫的是記者為方便當地人記憶而使用的英文名,並非護照上的中文拼音。這不禁讓記者懷疑,若自己確診,他們豈不是都無法追蹤到真實身份?那麼這種備案記錄又有什麼意義呢?
最近,很多朋友都會詢問記者,當前疫情與去年幾乎同時期的第一波疫情有什麼不同。在記者看來,那時候受衝擊的大部分是較底層民眾,記者更像一個遠距離觀察的記錄者。而這一次,社會各階層遭受了“無差別攻擊”。有些人一個月前還跟記者相談甚歡,但突然間,就傳來噩耗。正是因為如此,記者感覺第二波疫情離自己很近,特別是當地朋友打來電話,告知其親人從感染到離世只有短短數日,但自己能做的只是束手無策時,他們的啜泣聲讓記者更像一名親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