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日本共同社報道,當地時間3月11日下午,日本在東京國立劇場舉行“3·11大地震”10週年悼念儀式。日本德仁天皇、首相菅義偉及罹難者和受災者代表等人出席。受疫情影響,今年紀念這場災難十週年的儀式以非常低調的方式舉行。
在悼念儀式上,“重建生活”“心理護理”仍是日本政要回顧過去十年時強調的課題。而對於“生活在延長的時間線上”的倖存者而言,他們也在努力重建生活和社區,儘管地震留下的“遺產”將永遠存在。
↑3月11日,一名女子在日本福島手持花束哀悼“3·11”地震和海嘯遇難者 圖據新華社
“我覺得周圍都是大海”
家住日本沿海城市宮城縣石卷市的黑澤賢一,至今仍記得當年的一幕幕。2011年3月11日,日本發生了里氏9.1級地震,並引發巨大海嘯,海水衝進了石卷市。
在高達10米的海浪襲來前幾分鐘,時年40歲的黑澤賢一爬上了一棵3米高的松樹,把腿纏在樹枝上,周圍的海水漲了起來,淹沒了下面的道路。他回憶道:“我覺得周圍都是大海。海水太冷了,我冷得要命。”
黑澤賢一是一名水管工,地震發生時,他正在距離他所在城市12公里的一個鄰近城鎮工作。他打電話給在銀行避難的妻子,讓她在家裏等他。
幾分鐘後,當地拉響了海嘯警報。黑澤賢一擔心妻子的安全,跳上自己的車,飛奔回家接她去高地避難。
↑石卷市災後狀況 圖據中新社
他抵達自己的家時,發現遠處有一個看起來像海嘯的屏障。當他走近時,才意識到這是汽車——那些被捲到海里隨浪漂浮的汽車。
海嘯很快地來了,黑澤賢一爬上一棵3米高的松樹。海水迅速漲到他的膝蓋,他緊緊抱着樹,看到水裏漂着的車裏還有人緊握着方向盤,但仍隨着車被沖走了;還有一些人緊緊抓住被海浪裏漂浮的樹枝,但很快也被捲走了……黑澤賢一在樹上忍受着寒冷……
夜幕降臨時,他聽到遠處傳來微弱的呼救聲,似乎是人們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因為一棵樹,黑澤賢一在日本歷史上這場最大的災難中倖存下來,而很多人都消失了。
“人們需要生活在一起”
災難過後,黑澤賢一從那棵松樹上爬了下來。目之所及,看起來像是一枚炸彈摧毀了他的城市。在回家的路上,他涉水穿過瓦礫,躲開衝上岸的失事船隻的殘骸。一半倒塌的建築物被淹沒在水中,他掙扎着呼吸着濃煙瀰漫的空氣。
黑澤賢一的妻子還活着,已經被疏散到地勢較高的一所學校。但是一夜之間,他們失去了組成他們生活的朋友和親人。
在接下來的六個月裏,黑澤賢一和妻子住在租來的房子和他們朋友的辦公室裏。2011年8月,他們搬進了臨時安置房,這是一棟他們稱之為家的裝配式建築,歷時三年多。仍然住在石卷市的黑澤賢一利用自己的管道技術,志願幫助當地社區做義工。
↑3月11日,人們在日本仙台的海邊迎着日出,哀悼“3·11”地震和海嘯遇難者 圖據新華社
“我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一個習慣不正常的人。不正常成為了新的常態。一年、兩年過去了——不正常的現實又恢復了正常。”黑澤賢一説。他每晚都會夢到自己在家鄉的廢墟中漫步。
今天在石卷市,人們對該地區核能的感受仍然很複雜。黑澤賢一説:“人們問我現在感覺如何?已經10年了。我仍然覺得我生活在延長的時間線上,盡我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這些年來,黑澤賢一一直在努力重建自己的生活、商業和社區。今天,防波堤的高度接近10米,沿着海岸延伸約56公里,以保護他的城市免受海嘯的侵襲。新的公共住宅在城市郊區如雨後春筍般湧現,而其他的仍在重建中。
黑澤賢一説,人們的情感傷疤需要時間來恢復,活在過去是沒有意義的。如今,他在向其他人傳授備災知識。他説:“我從這場災難中學到的一點是,人們需要生活在一起。我認為希望就在我們身上。”
有時,他會開車經過那棵救了他的松樹,它仍然挺立在那裏。
這場災難造成了巨大的破壞,許多幸存者重建了他們的生活和社區,但對許多人來説,它留下的“遺產”將永遠存在。
海嘯的災難:“吞噬一切,抹殺一切”
石卷市是宮城縣的第二大城市,也是海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根據國際海嘯信息中心的數據顯示,海嘯覆蓋了近5平方公里的土地,淹沒了該市近15%的地區。
海嘯僅在石卷市就摧毀了5萬多座房屋和建築物,摧毀了一個充滿活力的市中心及其大部分海港和基礎設施。這個城市有近3100人喪生。
↑地震後災區的牆上貼滿了尋人啓事 圖據CNN
劫後餘生的黑澤賢一説:“我差點以為我完蛋了。除非你經歷過海嘯,否則很難想象海嘯的威力——它是一種毀滅性的力量,吞噬一切,抹殺一切。”
但是人為的災難比自然災害更嚴重。位於日本這一地區的東京電力公司福島第一核電站本身就成了一場災難。隨着海嘯進一步向內陸席捲到鄰近的福島縣,東京電力公司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反應堆正在熔化。
在第一次地震發生後的50分鐘內,海嘯在一道10米的防波堤上達到頂峯,這道防波堤原本是用來保護核電站的。隨着水的湧入,冷卻機制失靈,三個反應堆的燃料熔化,致命的放射性粒子噴湧到周圍地區,這些粒子後來擴散並衰減到危險程度較低的水平。
↑地震引發了福島核電站核泄漏事故 圖據美聯社
這是自1986年切爾諾貝利事件以來最嚴重的核災難。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和幾年裏,福島周圍的部分地區變成了“鬼城”。據紅十字會稱,生活在福島第一核電站附近的30多萬人被迫暫時撤離。另有5萬人自願離開受輻射的地區,只有東京電力公司的官員、安全檢查人員和尋求黑暗刺激的遊客來到這裏。
據日本警察廳統計,截至2020年12月,“3·11”地震及海嘯和福島核電站事故的已確認死亡人數為15899,另有2500多人迄今仍被認定為“失蹤”。
巨大的核災難:六成撤離者不想回家
災難發生以來,東京電力公司一直向核電站注入數百噸水,以冷卻反應堆,阻止核輻射外流。但清理工作預計需要幾十年的時間,耗資數十億美元。據福島當局稱,在核泄漏事故發生10年後,仍有35000多人流離失所。
反核公益組織“東京公民核信息中心”的發言人松久保一表示,受地震和海嘯襲擊的地區已經基本恢復。然而,福島第一核電站周圍的恢復工作自熔燬以來一直處於停滯狀態。儘管政府花費了大量資金,但該地區周圍的人口自2010年以來已經減少了一半。“10年後,我們瞭解到,一旦發生核事故,清理工作難度極大。”
↑東京電力公司福島第一核電站內安放的核污染水存儲罐 圖據日本《讀賣新聞》
目前,東京電力公司在核電站的大型水箱中儲存了超過100萬公噸用於冷卻反應堆的水。但是儲藏空間正在迅速耗盡,包括環境省在內的有關部門已經表示,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將其排放到海洋中——這一計劃遭到了環保人士和漁業代表的反對。
2014年,日本政府開始取消對年輻射劑量低於20毫西弗(國際安全監督機構建議的最大輻射量)地區的疏散令,這相當於兩次全身CT掃描。
據日本環境省統計,截至2020年3月,該縣只有2.4%的地區仍然禁止居民進入,甚至該地區的部分地區也可以進行短期訪問。
然而,儘管進行了污染清理工作,關西學院大學在2020年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65%的撤離者不再想返回福島縣——46%的人説他們擔心環境的殘留污染,45%的人説他們已經在別處定居了。
福島核電站事故也影響到日本核電的長期發展。根據工業機構世界核協會的數據,災難發生前,該國50座左右的反應堆提供了30%以上的電力。2012年5月5日,日本最後一座運行中的反應堆關閉接受檢查,日本45年來首次失去了核電。
但10年後,日本的專家們對核能使用意見不一,這項技術比燃燒化石燃料對環境更有利,而公眾的反核立場也在慢慢減弱。2015年8月,南部九州島鹿兒島縣仙台重啓一座反應堆。
紅星新聞記者 羅天
編輯 張尋
(下載紅星新聞,報料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