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教皇這句道歉，我等了50年”
【編譯/觀察者網 陳思佳】
“我等了五十年才聽到羅馬教皇的道歉。我感到高興，但也感到悲傷和麻木。”
自去年5月以來，加拿大多處天主教寄宿學校舊址的無名墓穴中發現了超過1000具遺骸，其中多數是死去多年原住民兒童。這一發現震驚世界，也再次揭露加拿大政府在過去一個多世紀裏對原住民實行文化種族滅絕的罪惡歷史。
由於這些虐待原住民兒童的學校多由天主教會運營，這也迫使羅馬教廷做出了遲到數十年的道歉。綜合路透社、《紐約時報》7月25日報道，羅馬教皇方濟各當天在加拿大阿爾伯塔省的原住民社區馬斯克瓦西斯（Maskwacis）發表講話，他承認教會寄宿學校殘酷的“同化教育”是一種“災難性的錯誤”，並對加拿大原住民做出了“歷史性道歉”。
當地時間7月25日，戴着原住民羽毛頭飾的羅馬教皇方濟各親吻一位加拿大原住民領袖的手 圖自外媒
路透社指出，這場為天主教會歷史罪行道歉的訪問之行，也是自約翰·保羅二世2002年訪問加拿大以來，羅馬教皇時隔近20年後首次出訪該國。在講話結束後，方濟各還獲得了一頂原住民的羽毛頭飾，它是原住民社區“名譽領袖”的象徵。
但姍姍來遲的道歉也讓加拿大原住民“五味雜陳”。一位名叫伊芙琳·科爾克馬茲的寄宿學校倖存者直言，她等了五十年才聽到教皇這句道歉，她對此感到高興，卻也無法擺脱悲傷和麻木的情緒。馬斯克瓦西斯的原住民酋長之一威爾頓·利特查爾德則表示，他盼望講話能夠給後人帶來“真正的治癒和希望。”
更多原住民則認為，僅僅只是道歉並不足以撫平教會寄宿學校暴行帶來的創傷。路透社稱，許多寄宿學校倖存者和原住民領袖都表示，他們還希望能得到實質性的補償，包括歸還被傳教士送往梵蒂岡的原住民文物、追究施虐者的責任、向受害者家庭做出經濟賠償等。
羅馬教皇做出“歷史性道歉”
據《紐約時報》25日報道，方濟各在當地時間25日上午造訪了馬斯克瓦西斯的一處教會寄宿學校舊址，用西班牙語對加拿大寄宿學校倖存者和原住民社區成員發表了講話。他承認，教會寄宿學校的強迫同化政策是“災難性的錯誤”，對原住民兒童的虐待行為是“可悲的邪惡之舉”。
《紐約時報》：方濟各為對原住民造成傷害的“邪惡基督徒”乞求寬恕
“懷着羞愧和毫不含糊的心情，我謙卑地請求你們原諒這麼多基督徒對原住民犯下的罪行。”方濟各説，“我來到這裏，是因為我向你們懺悔的第一步就是要再次請求原諒，再次告訴你們，我深感抱歉。”
方濟各稱，許多基督徒支持壓迫原住民的殖民思想，他對此深表歉意。“天主教會和相關宗教團體的成員通過合作的方式，參與了當時的加拿大政府推動的文化破壞和強迫同化項目，最終在教會寄宿學校系統中達到頂峯。對此我請求你們的寬恕。”
他還強調，即使要冒着“揭開舊傷口”的風險，牢記歷史的創傷也是正確之舉，“我們有必要記住，包括寄宿學校系統在內的同化政策是如何對這片土地上的民眾造成毀滅性影響的。我感謝你們讓我明白了這一點。”
但方濟各也同時表示，請求原住民的原諒並不代表事件就此結束，他希望能開展進一步的調查，並尋求“具體的方法”來幫助寄宿學校倖存者走上“治癒與和解的道路”。
當地時間7月25日，方濟各在馬斯克瓦西斯發表講話，向加拿大原住民致歉 視頻截圖
美聯社稱，對於方濟各的姍姍來遲的道歉，台下原住民聽眾的情緒多少有些“矛盾”，一些人在台下為方濟各的講話鼓掌，另一些人則留下了眼淚或是保持沉默。
在方濟各的演講結束之後，厄米尼斯金克里部落（Ermineskin Cree Nation）酋長威爾頓·利特查爾德（Wilton Littlechild）為他戴上了一頂原住民的羽毛頭飾。美聯社稱，這是原住民社區的“名譽領袖”的象徵。
戴着原住民羽毛頭飾的方濟各 圖自外媒
方濟各於24日抵達加拿大，將在該國進行為期六天的訪問。除阿爾伯塔省外，他還將訪問魁北克市和努納武特省的伊魁特等地。路透社指出，這也是自約翰·保羅二世2002年訪問加拿大以來，羅馬教皇時隔近20年後首次出訪該國。
當地時間7月24日，方濟各在加拿大機場親吻寄宿學校倖存者的手 圖自IC photo
原住民呼籲實質性補償
方濟各的“歷史性道歉”贏得了一些加拿大原住民的讚賞，他們表示，原住民一直都希望能得到教會的道歉，教皇此次做出的積極表態將為雙方和解奠定基礎。
利特查爾德稱，方濟各“抱着深切的同情”聆聽了關於教會寄宿學校罪行的證詞，這些證詞描述了原住民的語言和文化是如何被加拿大政府剝奪的，“但願我們的相遇，以及你向我們講述的話語，能給未來的許多代人帶來真正的治癒和希望。”
但更多原住民認為，僅僅只靠道歉並不足以撫平寄宿學校暴行造成的損失。路透社稱，許多寄宿學校倖存者和原住民領袖都表示，他們還希望能得到實質性的補償，包括歸還被傳教士送往梵蒂岡的原住民文物、追究施虐者的責任、向受害者家庭做出經濟賠償等。
在現場聆聽方濟各講話的加拿大原住民 圖自IC photo
在現場參與活動的寄宿學校倖存者伊芙琳·科爾克馬茲（Evelyn Korkmaz）表示，“我等了五十年才得到這個道歉，今天我終於聽到了……我感到高興，也感到悲傷，感到麻木。”但她坦言，她更希望從方濟各口中聽到和解措施的具體計劃，比如公佈有關遇難兒童的教會文件。
加拿大原住民大會（Congress of Aboriginal Peoples）主席埃爾默·聖皮埃爾（Elmer St. Pierre）則表示，方濟各的道歉是朝着和解邁出的重要一步，但天主教會現在需要把重點放在賠償和行動上，這樣才能確保和解順利實現。
“現在是天主教會進行必要投資以保障個人和社區能夠得到治癒的時候了，是讓天主教會公開它的記錄、幫助揭露寄宿學校背後的真相併找出無數失蹤孩子的去向的時候了。”聖皮埃爾説。
馬斯克瓦西斯原住民社區內的一座公墓 圖自IC photo
一些原住民還呼籲天主教會放棄15世紀發出的一道詔書，該詔書為西方殖民者剝削原住民、奪取土地的惡行提供了“正當理由”。美聯社注意到，方濟各雖然承認了錯誤，但他在講話中完全沒有提到15世紀教皇詔書的問題。
此外，方濟各強調“傳教士只是在配合加拿大政府”的措辭也引起了一些宗教學者的質疑。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滑鐵盧大學的宗教和神學研究專家傑雷米·伯根（Jeremy Bergen）看來，方濟各這一言論更像是在為某些“教會成員”請求寬恕，而非為整個天主教會的行為道歉。
伯根告訴美聯社：“這種想法認為，作為‘基督的身體’，教會本身是無罪的，所以當天主教徒犯下罪行時，他們並不是真正代表教會行事。”他補充説，這一説法其實極具爭議，即使是在許多天主教神學家之間都很難得到廣泛認可。
“文化種族滅絕”的罪證
去年5月27日，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坎盧普斯附近的一處原住民寄宿學校發現215具兒童遺骸，引起全世界的震驚。在那之後，調查團隊又陸續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薩斯喀徹温省的多處教會寄宿學校發現大量墓穴。《紐約時報》稱，找到的遺骸總數已經遠遠超過1000具，其中大部分都是原住民兒童。
這一可怕的發現，也再次引起國際社會對加拿大教會寄宿學校虐待原住民兒童歷史的關注。
19世紀末期，加拿大政府為“同化原住民”而推行殘酷的教會寄宿學校政策，將原住民兒童從家中和社區帶走，強迫他們接受所謂的“白人教育”，禁止他們講母語或進行文化活動。這一政策持續一個多世紀，加拿大政府直至上世紀90年末才關閉了最後一所寄宿學校。
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坎盧普斯原住民寄宿學校舊址 圖自澎湃影像
2008年至2015年，加拿大政府成立了和解與真相委員會（TRC），負責調查和記錄印第安人寄宿學校的歷史，及其對原住民兒童和家庭造成的影響。根據該機構2015年發佈的報告，有至少15萬原住民兒童被強制送入此類寄宿學校，大多數人都曾遭受過可怕的身體虐待、強姦、強迫勞動和其他暴行。
和解與真相委員會的調查報告指出，這些由加拿大政府資助的學校實質就是在進行“文化種族滅絕”，目的是徹底摧毀原住民的文化和語言，“同化”這些民族使他們“不再作為不同的民族存在”，從而擺脱對原住民的法律和財政義務並奪取其擁有的土地和資源。
被強制送入加拿大教會寄宿學校的原住民兒童 圖自加拿大圖書與檔案系統
但這些寄宿學校的具體運作情況卻依然是一個謎團。《紐約時報》稱，這是由於加拿大的原住民寄宿學校大多由天主教會運營，而教會的文件往往不會對外公開，一些教會直到最近才開始逐步公佈檔案。
加拿大莫霍克族律師、前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執行主任金伯利·默裏（Kimberly Murray）就直言，由於牽涉到教團、教會、教區等各種需要單獨處理的不同實體，想要獲取天主教會記錄文件的難度非常高。
梵蒂岡的一名檔案管理員也對《紐約時報》表示，每個教會都會單獨保留自己的記錄，這些文件通常都不會向羅馬教廷共享。
目前，加拿大原住民寄宿學校造成的死亡人數仍無法得到確定。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調查認為，死在這些學校裏的原住民孩子總數約為4100人至6000人。但委員會前主席、前加拿大參議員默裏·辛克萊（Murray Sinclair）估計，實際死亡數字可能遠遠超過1萬人。
對於這一歷史罪行，加拿大已經向原住民做出賠償的承諾。路透社稱，加拿大政府1月同意支付400億加元（約合人民幣2100億元），作為對強制帶走原住民兒童的賠償。加拿大天主教主教會議則已為倖存者籌集到460萬加元（約合人民幣2420萬元），該機構此前共承諾募集3000萬加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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