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想要團結盟友,並不容易
· 肅霜 | 文 關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其實在競選過程中,外交政策並非拜登強調的重點,但是很多從外部觀察美國大選的人早已為他定製了一份外交事務清單,首先就是要修復與盟友的關係,特別與北約、歐盟的關係,以及與各個國際組織的關係。
11月7日,拜登宣佈當選成為美國第47任總統,不多久,不少國家的領導人通過推特向拜登-哈里斯團隊表達祝賀。
粗粗一捋,最先發出祝賀的名單中,有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加拿大總理賈斯丁·布魯多、法國總統馬克龍、德國總理默克爾,還有北約及歐盟領導人。
這些祝賀中有的表達雙邊關係的獨特性,有的期待與拜登見面,還有的重申跨大西洋關係的不可替代性。
這其中德國總理默克爾的喜悦之情,最溢於言表:
“美國人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真是久違的熱情。
事實上今年1月,拜登在知名雜誌《外交事務》上就發表文章,系統闡釋所謂的“拜登外交議程”(Biden Foreign Policy Agenda),其中不忘對盟友大加讚揚,他認為美國在與盟友合作、分擔責任的同時,也讓美國更安全,更成功。
競選期間,他有一句話被引用最為廣泛:
“美國的安全、繁榮以及生活方式需要一個具有活力的夥伴和盟友體系。”
剛宣佈選舉勝利,拜登決定重新加入巴黎氣候協定,繼續保留在世界衞生組織的成員國地位,同時對北約及盟友又説了久違四年的溢美之詞。加上拜登團隊的消息人士也不時放出訪問德國或者布魯塞爾等消息,回暖的預期滿滿。
這些行動與言語無不透露着一個強烈的信號:美國回來了。
無怪乎,拜登宣佈當選之後,上述發出祝賀的國家領導人無不大舒一口氣。
盟友苦“美國優先”久矣。
今年5月中旬,CNN的獨家爆料,在一篇報道里詳細記錄了特朗普如何“侮辱”盟國領導人。
特朗普曾當着英國前首相特雷莎·梅的面,説她在脱歐、北約、移民立場是一個“傻瓜”;
特朗普還在一次通話中,直稱默克爾“愚蠢”,並且稱德國完全為俄羅斯掌控;
特朗普還説北約“過時”;
馬克龍曾試圖遊説令他改變環境政策,也被懟了回來……
大選前一個月,特朗普和默克爾徹底撕破臉,前者説不再信任超級大國美國,後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12000人的駐德部隊撤出。理由是這個關鍵盟友在國防上自身投入不夠。
用一位法國外交官的説法,在特朗普時代,他幾乎“羞辱”過與他見過面、通過話的所有歐洲領導人。簡直瘋狂。
於是很多人不難想到,當拜登入主白宮的第一天,他就得面對這一重要問題——盟友對美國信任的減弱。
這個問題會和“新冠疫情”“經濟下滑”“核不擴散”等危機,當然還有戰爭問題,一起成為新任總統必須修復與解決的重要議題。
奉行美國優先的特朗普將盟友關係視作一種“政治婚姻”,相比之下,拜登則更像奉行多邊主義和全球化秩序的浪漫主義者。
拜登是美國外交政策的職業外交人士。長期擔任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之後作為奧巴馬政府的副總統,他也幫助主理外交事務,2012年,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編輯詹姆斯·塔烏博(James Taub)認為,除去前任迪克·切尼,就外交事務而言,拜登是美國曆史上最有實權的副總統。
當然也有聲音認為,雖然在外交領域浸淫大半生,拜登作為前副總統,拿得出手的外交成就並不多。但這並不妨礙拜登成為入主白宮以來最有外交經驗的美國總統。
問題是,他面臨的挑戰也是前所未有。奧巴馬政府的國防部高級官員德里克·切雷特(Derek Chollet)認為,拜登要面對的國際環境是1945年以來最為混亂的。而應對這些挑戰的美國國務院機構日益萎縮,士氣低落,多邊主義不再是信仰,一大批具有外交背景的專業人士早已離職。
美國還是全球領導者嗎?
這是昔日夥伴與朋友的靈魂之問。
對此,拜登在《外交事務》的文章中也提出,美國當務之急就是“挽回名譽,重新建立對美國的信心,以及動員國內和國外的盟友應對新的挑戰”,而且,時間緊迫。
二戰後,美國兩黨在外交政策的立場是一致的,就是推出所謂“自由國際秩序”,這套秩序中包括了大多數民主國家支持的政治、經濟理念和價值觀,這些理念支持世界運轉。
但這個國際秩序的推出並不建立在純粹的善意之上,美國是這一體系中超級大國,它推行自由貿易是為美國產品打開市場,結盟民主國家也是為了尋找盟友抵抗敵人。
在實際運行中,這也不是一個完美的體系。2017年在達沃斯論壇上,拜登在其演講中就提到,美國推廣的國際秩序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壓力。
如何保衞這個體系?拜登認為核心就是保持和壯大美國的盟友體系。
2019年7月,在紐約城市大學的演講中,拜登外交政策的議程是要把美國拉回來,與夥伴和盟友一起,動員全球共同對抗威脅,他提到的威脅還包括俄羅斯和中國。
無論是拜登的團隊還是美國外交圈的專家,有一個認識是一致的,他的外交政策中心就是盟友。如果把拜登的政策形容為同心圓,比如氣候變化、新冠疫情,所有圈圈的中心,就是盟友。
在拜登看來,如果有歐洲、東亞或其他地區盟友的合作,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所以,修復、重新審視與盟友的關係,成為當務之急。
但是特朗普“美國優先”造成的間隙還在,世界也在變化,無論是美國還是盟友,所謂的修復,單靠響亮的口號和溢美之詞,還遠遠不夠。
對於盟友,特朗普奉行交易的藝術,將其等同於“政治搭檔”(partner of convenience),拜登團隊則將盟友形容得更加人性化,稱其為“朋友”。
修辭是一回事,現實的困難則是另一回事。
他們競選期間的甜言蜜語,是否可信?
英國伯明翰大學國際安全和戰略教授帕特里克·波特(Patrick Porter),波斯頓大學國際關係副教授約書亞·西弗林森(Joshua Shifrinson)在美國Politico網站發表文章。
他們認為,在一個競爭性的國際政治中,即便是緊密盟友,也難免出現利益衝突。而且像美國這樣的大國,往往有多邊盟友,盟友之間也有利益衝突。再加上國際環境的變化,利益考量,今天的盟友到明天可能也會變成敵人。
對韓國追求核武器,美國時常敲打;前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就批評北約盟友無法對自身國防擔起責任;當小布什政府要發起伊拉克戰爭而歐洲反對的時候,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就威脅,白宮將懲罰法國、忽略德國,寬恕俄羅斯;前總統奧巴馬也指責歐洲、中東的盟友,只對美國在中東的衝突做壁上觀。
所以把盟友等同於“朋友”,充滿風險。特朗普時代,從加拿大、德國到韓國,對美國的可靠性產生了懷疑,確實需要修正。但“朋友”這種説法也會讓修正走向另一個極端,即讓盟友誤以為這個朋友是毫無條件的。
美國是回來了,但是是哪一個美國回來了呢?
是那個講究霸權的美國?還是那個多邊主義起領導作用的美國?這是盟國在歡呼之餘的擔憂。
與此同時,“朋友”的稱謂也會讓美國公眾產生一種錯覺,好像盟友始終與美國利益保持一致,而這不切實際。
再加上拜登的勝選其實充滿了風險。雖然在得票的絕對數遙遙領先,但是在搖擺州,藍紅兩派的競爭其實旗鼓相當,無疑證明了美國民粹勢力的強勢存在,拜登對特朗普時代政策的全面“修正”也不可能,美國依然分裂,美國外交政策如果不是建立在兩黨共識基礎上,也意味着不再可靠。
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拜登的年齡。鑑於現已78歲的高齡,拜登的任期很有可能只是一屆,同時民主黨在參議院選舉中並沒有掀起所謂的“藍色風暴”,很有可能拜登與奧巴馬一樣成為“跛腳鴨”總統,這意味着拜登諸多對外政策無法成為現實。
2020年大選期間,各大權威民調,蓋洛普、芝加哥外交事務以及皮尤的調查結果都顯示美國需要繼續參加國際事務。這意味着美國盟友將得到強大支持,美國的決策也將更多考慮盟友利益。
但縱觀整個拜登競選,他的競選演説中關於外交的內容其實不多,畢竟他面對的選民最為關心的不是護照,而是他們的錢包。
無論多麼開明,多麼外向,拜登優先的事項是選民和本國的利益,也就説作為總統,拜登在行使權力的時候更具選擇性。2019年皮尤的調查顯示,46%的民眾希望對海外的事務關注少一些,更多聚焦國內事務。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的一份報告對此進一步解讀,這份報告來自美國外交政策專業人士,以及來自各州的調研,其結論包括:
目前支持和削弱參與美國事務的政策並存;
拜登外交政策很明確要有利於中產階級,對安全的定義更是在於那些旨在保護中產階級和社區的措施,這已經成為新的國家共識。
所以,對於拜登來説,首要的是滿足國內需求,也許拜登政府的説辭會有所改變,但現實不會改變,也許美國可以國內國際兩手抓,但鑑於世界變化,資源有限,拜登外交政策首要目標還在於修補和適應。
拜登當選,對於清醒的盟友而言,那種舒心確實不可忽視,但多大程度能帶來變化,也不可高估。
參考資料:
1、VOX:Joe Biden’s plan to fix the world
2、JapanTimes:Biden has won, now allies must act
3、Foreign affairs: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
4、Politico:Why is Trump picking on Merkel?
「 圖片 | 視覺中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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