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億美元罰款讓這位俄羅斯首富暫時逃過一劫，但是，他還能否像過去一樣“富貴險中求”，恐怕要打個問號了。
北極圈內一場“史上最大的漏油事件”，需要多少錢能“擺平”？俄羅斯首富弗拉基米爾·波塔寧甩出了20億美元（1美元約合6.5元人民幣）。
去年5月，這場震驚世界的環保事件曾讓普京大為震怒，當地的“血河”照片傳到網上，有如人間地獄，民怨沸騰。如果能用20億美元“洗白”這條血河，波塔寧求之不得。
波塔寧曾在1996年到1997年間擔任俄第一副總理，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鎳生產商諾里爾斯克鎳業公司的總裁，長期佔據俄羅斯首富的位置。在政商兩界混了大半輩子，他深知“破財免災”的重要性。
俄普通民眾大都對波塔寧那波靠將國有資產私有化發家的富豪深惡痛絕，但波塔寧偏偏顯得沒那麼“討厭”。他熱衷慈善，與政府關係良好，對外號稱“普京的支持者和密友”，一度廣受民眾愛戴。
然而，會做人就能贏天下？顯然，有些事真不是靠錢就能解決的……
“北境之城”漏油事件
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的諾里爾斯克是名副其實的“北境之城”。
這座擁有17萬人口的城市位於北極圈以北400多公里，本來人跡罕至，但自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這裏被探明擁有極為豐富的鎳、銅等金屬礦產後，被髮配到古拉格羣島勞動的囚犯們，便在這裏建起了這座堪稱“世界緯度最高的城市”。
去年5月29日，當地的諾里爾斯克鎳業公司發生了極為嚴重的漏油事件，而這一公司即為波塔寧所有。
該公司擁有的一家熱電廠泄漏了約2萬噸柴油，污染面積高達18萬平方米，污染物濃度超標數萬倍，對北極圈內的土壤、湖泊、河流產生嚴重污染。
這次被稱為史上最嚴重的重大漏油事件，正是波塔寧“破財”20億美元的直接原因。
據報道，泄露發生之初，諾里爾斯克鎳業試圖通過自己的力量解決，然而隨着泄露的嚴重程度失控，俄政府在兩天後接到了通知。
儘管普京在第一時間宣佈諾里爾斯克進入緊急狀態，但形勢已不可逆轉。
據俄羅斯環保團體預計，清理這一漏油事件需要花掉5—10年時間，耗費至少15億美元的巨資。
災難剛剛發生時，社交媒體上流傳着觸目驚心的視頻。一位當地網友用塑料瓶舀了河裏的一瓶水，放在地上用火一點，馬上燃燒起熊熊火焰。整段視頻的背景裏，河流都呈血紅色，彷彿在地球額頭上拉出的一道很深的口子。
其實，這座常年被開採和污染的城市，生態環境早已十分脆弱。早在2016年，當地居民就已經向媒體透露，河流已呈血紅色。
據悉，當地鎳礦一年的開採會開採約500噸銅和氧化鎳，同時向大氣中排放200萬噸二氧化硫。而當地居民的預期壽命也比俄羅斯全國平均水平少10年。
這次的漏油事件，無疑讓當地環境狀況雪上加霜。
目前，俄羅斯國內對波塔寧及其公司的質疑遠未結束，一些環保組織和記者曾試圖衝入諾里爾斯克鎳礦，想一探究竟，卻遭到阻撓。不過，在媒體的密集關注下，相信波塔寧和他的商業帝國的神秘面紗，總有一天會被揭開。
做一個“清白坦蕩”的寡頭
波塔寧花了20億美元，有人解讀為“破財免災”，有人則認為這是普京“打了波塔寧一個耳光”。
據福布斯2020全球富豪榜顯示，波塔寧的財富為197億美元，雖然20億美元不是個小數字，但對他來説這最多也就是“傷筋動骨”，還算不上致命一擊。
如果回顧波塔寧的發家史就會發現，與他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相比，當下的這點小風波實在不值一提。大概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在收到20億美元罰款單時，還能穩如泰山、處變不驚的原因。
1961年，波塔寧出生於前蘇聯時期的一個外交官家庭，父親曾擔任前蘇聯派駐土耳其、新西蘭的外貿官員。
與其他俄羅斯寡頭白手起家的背景不同，波塔寧從出生便擁有了優質的教育條件和雄厚的人脈資源。
17歲那年，波塔寧隨父親一同參加了一場由新西蘭富豪舉辦的奢華宴會，這種大場面給了他一次價值觀的震撼和衝擊，一個“暴富”的念頭就此深埋內心。
1983年，從莫斯科國立國際關係學院國際經濟學專業畢業後，波塔寧子承父業，來到蘇聯外交部工作。隨着蘇聯解體，他開始了經商之路。
憑藉着父輩的政商關係和自身的經商才能，波塔寧在1995年賺得第一桶金：以“貸款換股份”的方式幫助政府解決資金困境，這一舉措導致大量國有資產被低價“收購”，成為少數人手裏的鉅額資產，俄羅斯“寡頭”就此誕生。
靠着波塔寧“貸款換股份”的策略，俄羅斯暫時擺脱了蘇聯解體初期的財政困境。1996至1997年，波塔寧出任俄羅斯聯邦第一副總理。
那段時期，波塔寧在政商兩界順風順水。他涉足金融業，創辦聯合進出口銀行，強勢進軍俄羅斯進出口貿易。隨後，石油、機械製造、建築地產等諸多領域，均有了波塔寧的身影，一個龐大的“寡頭帝國”初具規模。
經過蘇聯解體初期的混亂“收購”、流失、反覆爭鬥，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俄羅斯形成了包括波塔寧在內的“七大寡頭”把控政治、經濟、文化、金融等領域的局面。
但波塔寧為自己辯解，自稱他不像其它寡頭那樣與黑社會盤根錯節，而是一直保持着“清白、坦蕩”。
是破壞王還是救世主？
正當波塔寧的事業如日中天時，2000年，普京上台，開啓了清剿“寡頭”的時代。
當時，國有企業在主要行業中的份額僅佔4%左右，出於國家安全考慮，普京急於提高這一份額。
政治嗅覺敏鋭的波塔寧知道瘋狂的“寡頭時代”已經接近尾聲，於是馬上順應形勢表態：那些寡頭們逐漸失去了他們破壞性的影響力，而我不會失去我積極的影響力。言外下之意，他已與其它寡頭劃清界限，會繼續為國家和社會做貢獻。
不出所料，普京剛剛處理完另一個寡頭古辛斯基後，就將目光投向了波塔寧。
檢方對諾里爾斯克鎳礦的私有化過程提出質疑：國有資產在當年被波塔寧“低價變賣”後中飽私囊。頭腦機靈的波塔寧向政府示好，“乖乖巧巧”地補繳了1.4億美元。
此後的波塔寧，開始極力向過去“説再見”，清洗自己的寡頭形象。
慈善事業是重塑形象的最佳手段。1999年，波塔寧創辦弗拉基米爾·波塔寧基金會，在最近的15年裏，基金會為25000多名學生提供了獎學金，為2000多名教師提供了資金支持，贊助了全俄羅斯206家博物館。
就連此前被俄檢方詬病的諾里爾斯克鎳礦，也被波塔寧營造的正面形象“洗白”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俄羅斯內外曾將諾里爾斯克的發展歸功於波塔寧。這裏的工人平均月薪可達1000美元，遠遠高於俄羅斯平均水平。從幾十年前生產凋敝、民生惡化的荒廢之地，到現在的蓬勃生機，這一切的轉變，一度被認為是波塔寧的“恩惠”。
然而，從本次重大漏油事故中可見，波塔寧的公司很可能存在陽光下的另一張面孔。“光輝”形象背後，可能是對環境長年累月的破壞。
深陷“天價離婚案”
波塔寧在政商兩界得意，但在私生活上是喜憂參半。
2014年起，生活在俄羅斯的波塔寧意外地捲進了一場“英國史上最大離婚案”。
他的前妻娜塔莉亞在兩人婚姻破裂後，先是獲得了850萬美元的離婚費，然而，一年後，又提出新要求：平分波塔寧140億美元家產。與這一數額相比，850萬美元簡直成了零頭。
由於數額巨大，雙方官司打打停停，直到近期仍未見分曉。
娜塔莉亞稱，她從2016年起一直選擇居住在英國，因為採用英國的法律系統才能給她更加公平的離婚判決，“在俄羅斯要獲得公平判決幾乎不可能”。
娜塔莉亞的擔心並非全無道理。波塔寧的私生活一直很“奔放”，早在2011年，他就與下屬葉卡捷琳娜生下一女，不久前又生了一子。
相比於複雜、混亂的感情關係，波塔寧對子女的教育則是相對成功的。
尤其是大女兒安娜塔西亞·波塔寧很給他爭氣，她不僅擁有俄羅斯的一家音樂電視台和《世界婦女》雜誌等重磅媒體，還是一個熱愛運動的cool girl。
安娜塔西亞曾代表俄羅斯4次贏得水上摩托車競賽冠軍，還在滑雪方面頗具天賦。據説，父親為幫女兒訓練，在莫斯科價值700萬英鎊（約合6340萬元人民幣）的豪宅中建起了室內滑雪道。
在一次訓練中受傷後，安娜塔西亞開始轉向體育管理領域，還成了父親身邊的“軍師”。
從上世紀90年代起，波塔寧就在索契的羅莎庫塔重金打造滑雪度假村。2007年，羽翼豐滿的安娜塔西亞看到了索契冬奧會的商機，一方面建議父親遊説政府籌備第三次索契申奧；另一方面，大力提高對羅莎庫塔的投資，從原先3億美元躍升至20億美元，將其打造成一流滑雪勝地。
2014年索契奧運會如期召開，安娜塔西亞果然讓父親大賺一筆。
波塔寧視大女兒為掌上明珠。2008年，他還斥資1億美元打造巨型超級遊艇“安娜塔莉亞”號，足見女兒在他心中的分量。
但是，2010年波塔寧突然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在他死後，只留給兒女100萬美元，其餘財富裸捐。
很多人對此不解，波塔寧卻意味深長地説：“要想幫助自己的子女或其他任何人，就給他100萬美元。要想毀了他，就給他10個億。”
不論是10個億會毀掉孩子，還是20個億能換回口碑，波塔寧對金錢的威力似乎都堅信不疑。
不過，對於這次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漏油事件，他似乎還是忽略了人們心中的底線。
目前來看，20億美元的處罰雖讓此事暫時告一段落，但並不意味着清算的結束。隨着這位俄羅斯首富形象的坍塌，他還能否像以前一樣左右逢源，恐怕要打個問號了。
欄目主編：秦紅 文字編輯：宋慧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朱瓅
來源：作者：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