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睛
“在德國,整整一代人只知道一位女性領導人,她叫默克爾。”——英國廣播公司的描述並非誇張。當地時間9月26日,德國聯邦議院將選舉產生第20屆聯邦議院議員以及新一屆德國政府總理,德國政壇的“默克爾時代”也將落下帷幕。政治光環之下,默克爾是一個怎樣的人?她給世界帶來了什麼、留下了什麼?
9月26日,德國舉行聯邦議院選舉,默克爾將在完成四任總理任期後功成身退。《明鏡》週刊一篇題為《近乎偉大的總理》的文章,將默克爾概括為“歷史上的一個意外”,即“一位來自東德的女性要幫助西方渡過重大危機”。
的確,默克爾執政的16年,是名副其實的危機時代:她帶領德國和歐洲先後扛過了金融危機、歐債危機、難民潮、英國脱歐、新冠肺炎疫情等重大挑戰。
無論她將留下一個怎樣的德國和歐盟,如同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趙俊傑所言,默克爾對德國經濟社會的繁榮、對歐洲一體化進程、對提高整個歐洲在國際事務中的參與度和國際形象,都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柏林牆倒塌喚醒德國“鐵娘子”
1954年,安格拉·卡斯納(默克爾的原姓氏)出生於西德的漢堡市,她出生後不久,全家就移居東德。
1961年,默克爾7歲,柏林築起“柏林牆”。默克爾説她記得那時每人都在大哭——這是她對政治最初的意識。
1973年,默克爾進入萊比錫大學攻讀物理學專業,並在1986年取得了物理學博士學位。大學期間,她與同學烏爾裏希·默克爾結為連理。雖然這段婚姻僅持續了4年,她卻保留了後來名貫全球的“默克爾”之姓。
1989年11月9日,歷史的巨輪突然轉向,“柏林牆”倒塌了。默克爾曾這樣描述那時的場景:自己在回家的路上,順着人羣一直走,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了西德。“不敢相信,一扇門突然打開了。”“在30年前的那幾個月裏,我親身經歷到,沒有什麼是不可能改變的。”
正是這一鉅變,喚醒了默克爾心中潛藏多年的政治雄心,她選擇告別科學家身份。35歲的默克爾站在了成立不久的小黨“民主覺醒”的門前。
一年後,她陪同東德最後一任總理洛塔爾·德梅齊埃訪問英國,會見撒切爾夫人。如今,當年的政壇新秀被與撒切爾夫人相提並論,成為了第二個改變歐洲、影響世界的“鐵娘子”。
從“科爾的小姑娘”到“德國母親”
1990年兩德統一後,默克爾所在的民主覺醒黨在一系列重組後併入基督教民主聯盟(基民盟)——統一後德國的執政黨。默克爾成功當選聯邦議員。
默克爾深受基民盟主席赫爾穆特·科爾的器重。兩德統一後,科爾成為首任總理,任命默克爾為婦女和青年部部長。四年後,默克爾被任命為環境部長。默克爾在德國政壇逐漸站穩了腳跟。因為科爾有一次用“小姑娘”稱呼默克爾,“科爾的小姑娘”就此成為媒體對默克爾的稱呼之一。
但在1999年,科爾捲入“政治獻金”醜聞,將基民盟拽入泥潭。當時已是基民盟高層的默克爾發表評論文章,公開與科爾切割。
默克爾這一操作給了科爾致命一擊,重壓之下科爾辭去了基民盟名譽主席一職。默克爾的政治手腕由此顯露無遺。2000年,默克爾以96%的選票當選基民盟領導人,劍指德國總理之職。
2005年大選中,默克爾成為德國第一位女總理,並在此後連續三次成功連任,一干就是16年。而隨着默克爾聲望漸起,不再有人稱其為“小姑娘”。在她政治聲望的巔峯時期,德國媒體甚至稱她“德國母親”。
“危機總理”與“歐洲舵手”
2005年之後,德國經歷了“經濟奇蹟”並迅速走出歐債危機,在歐洲的表現堪稱一枝獨秀。較低的失業率和穩定的財政盈餘與其他國家形成鮮明對比,德國已經成為歐洲“不可或缺的國家”,默克爾本人更被視作歐盟的實際“掌門人”。
默克爾曾説過,要將歐盟打造成中美兩國之外的新世界秩序的第三支力量。然而,歐洲一體化的步伐並未如默克爾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2007年全球金融危機、其後的歐債危機、2015年的難民危機、氣候變化和新冠疫情……“危機總理”成為了默克爾的另一個標籤。在今年7月舉行的默克爾任內最後一次夏季記者會上,當被問到如何看待“危機總理”這一稱號時,默克爾表示:“生活中如果沒有危機,那當然會更容易,但當危機出現時,就必須加以應對。”
“僅靠一個國家的國內政策無法戰勝我們面臨的挑戰,我們唯有作為國際社會的一部分才能戰勝挑戰,正如在氣候問題上表現出的那樣——這是貫穿我任期始終的一個啓示。”默克爾説。
“鐵打”的默克爾“流水”的美國總統
執政16年,默克爾共計23次訪問美國,與4任美國總統都打過交道。
默克爾2005年上任之初,美德關係正處在“冰川時期”。2003年伊拉克戰爭時,時任德國總理施羅德曾公開反對。而作為反對黨領袖的默克爾不顧國內輿論反對,選擇支持美國。
默克爾上台後,德美關係顯著改善。無論小布什還是奧巴馬,都將德國視為外交政策領域的重要夥伴。小布什今年早些時候接受德國媒體採訪時還説,他與默克爾相處起來“相當合拍”。
但在核心利益方面,德美之間存在差異,也註定了德美關係的一波三折。
隨着特朗普上台,德美關係跌至低谷。懲罰性關税、從德國撤軍、北溪-2項目、支持英國脱歐……甚至CNN報道稱特朗普在和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通電話時稱默克爾“愚蠢”。
今年1月20日,拜登正式就任第46任美國總統。上任後不久,就釋放出“尋求重振與德國的跨大西洋同盟關係”的信號。今年7月,默克爾更是成為拜登上台後首位到訪白宮的歐洲國家領導人,雙方就兩國關係以及地區和全球性問題展開討論。
默克爾之後,美德關係如何走?還需留待未來觀之。
在默克爾16年的總理生涯中,俄羅斯總統普京也是重要人物之一。德國《明鏡》週刊評論稱,作為代表西方與俄羅斯談判的人,默克爾與普京的關係是她在世界政治中最重要的角色。由於她的前半生經歷使她瞭解東方陣營,也由於她會説俄語,因此,牽制普京並實施西方“標準項目”的任務主要落在了她的肩上。
8月20日,默克爾任期內最後一次訪問俄羅斯,普京向默克爾贈送了一束鮮花。《南德意志報》稱“在全球舞台上,沒有哪位政治家像這兩位一樣,在如此長的時間裏如此善於相處。”
或許兩人私交不錯,但各自在涉及國家利益方面也有堅持。影響最為深遠的當屬烏克蘭危機——作為歐盟核心的德國,與俄羅斯立場針鋒相對。歐盟和美國指責破壞了烏克蘭東部穩定,並宣佈對俄羅斯採取經濟制裁,很快俄羅斯決定實施反制裁。
但在相互制裁的同時,德國和俄羅斯並未關閉在能源等領域的合作。特別是,兩國在“北溪-2”天然氣管道項目有着共同利益,這也被認為默克爾執政16年的主要政治遺產之一。
專家點評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趙俊傑:
針對歐債危機,若德國慷慨解囊,或能得到債務國的高度評價,但卻“治標不治本”,反過來為歐洲的財政赤字埋下更大的隱患,背離默克爾設計的歐洲一體化藍圖;而默克爾採取的做法實際上是在維護歐元的穩定,保全整個歐洲,讓歐債能夠借亂治理,最後走向穩定、有序。
中國人民大學德語系副教授孟虹:
默克爾受益於前任總理施羅德的經濟改革政策;而且,施羅德的外交政策使德國走出“經濟大國、政治侏儒”的被動狀況。總的來説前任給默克爾打下比較好的基礎。德國以及歐洲的氛圍,也需要默克爾這種表面看起來不是很強,但又能穩步求進的政治家。
●南方日報駐京記者 王詩堃 實習生 張嬌 策劃:李傑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