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月15日,距美國聯邦政府關門,已經過去了25天。而這也超越了克林頓總統任期內政府關門的21天,創下美國史上最長政府關門時間的記錄。
不過,雖然已經打破了記錄,但形勢卻依然沒有緩和。在此期間,特朗普與民主黨針鋒相對,一個堅決將修牆與政府開門捆綁,甚至一度揚言要宣佈國家緊急狀態。而在另一邊,民主黨則堅決不鬆口,堅決向特朗普做任何妥協。
直到今天,雙方的這種博弈仍在持續,最終將走向何方,誰能取得勝利,現在依然不得而知。但從這次博弈的經過來看,美國政治已經出現了非常大問題,良性的政治博弈正逐漸被惡性化黨爭取代,兩派政治勢力為了打擊對方,已經開始罔顧國家基本利益,肆無忌憚的踐踏基本的政治底線。美國政治,正在嚴重走向衰敗。
為什麼要説的這麼嚴重?這其實與政府關門這件事的性質是直接相關的。
眾所周知,政府是社會公共秩序的維護者。政府行使行政職能,處理公共事務。鑑於政府之於社會的基礎性作用,其之停擺,必將對社會秩序的正常維持造成負面的影響。
不過,雖然政府的運行至關重要,但也不是説須臾不可離。畢竟政府工作人員本來就有正常的休假,在此期間事務性工作乃至部分不緊急的政務性工作本來就是中止的——這種短期的積壓,並不會對社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這種中止肯定是不能長時期持續的。一旦拖的久了,政府停擺,必然會影響社會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最終導致社會的混亂和失序。
當然,與中國這種大政府模式不同,美國是典型的小政府大社會,三權分立下,政府的職能邊界有限,而且這次停工的也僅僅是聯邦政府,並未包括各州的地方政府。所以雖然説是政府停擺,但其衝擊面並不像一些國人想象的那樣,會讓整個天都塌下來。
但這不代表就可以無所謂了。聯邦政府同樣承擔着大量事務性工作,讓他們的僱員回家或者無薪工作,這日子久了,依然會引發極大混亂。
所以,讓政府停擺,這本身就是一種極為不負責任的行為。任何一個政權,都不應該允許這種行為發生。
不過,按照美國的遊戲規則,預算撥款權力掌握在美國國會手中,國會不通過預算案,就意味着政府不能花錢,很多需要花錢的工程無法繼續,員工的工資也將難以支付,只能關門大吉——這等於國家制度的頂層設計層面,給政府“合法”關門開了一道口子。
明明政府關門會影響到國家正常運轉,為什麼卻還會有這種允許政府關門的奇葩規則?其實這本身也是西式民主分權制衡的一種需要。三權分立下,議會本身就有約束、監督政府的職能。而如何約束和監督?管住錢袋子,無疑是一種主要的手段。通過財政方面的預算監督,來約束總統和政府,這樣就達到了制衡的目的。只是預算一旦被卡,政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然也就只能關門大吉。
而從政治的角度來説,像美國這麼大的國家,必然會有不同的利益集團,反映在政壇,當然會有不同的政治勢力和派別。所謂的當權派,很多時候僅僅只是代表一部分人的利益,並不能真正代表全民。為了避免當權派的作為,對反對勢力造成過度的傷害,進而導致國家社會矛盾激化,所以對其之權力予以一些制衡,也是很正常的。而在這種制衡格局下,統治集團一旦內部發生較為嚴重的分歧,自然會對政治權力的有序運轉造成影響。
不過,無論是制度化制衡,還是政治化制衡,有一個基本的原則,就是要避免對國家造成直接衝擊。
畢竟無論是當權派還是反對派,無論是議會還是總統,他們都是統治集團,是體制的維護者和受益者。所以雖然政治鬥爭不可避免,對國家和秩序的傷害也不可能完全杜絕,但正常情況下,雙方都應該把這種鬥爭,限制在可控的範圍內,千萬不能毀了大家共同的生存土壤——這是每一個統治階級成員都應具備的基本政治覺悟。
也正是因為這種基本政治覺悟的普遍存在,所以才會有政府可以關門這種制度設計。政治鬥爭不可能消除,議會與政府之間又必須存在制衡。既然上述兩大原則必須予以尊重,那麼政府關門,作為這種制衡和博弈的結果,就不可避免的會發生。
不過這通常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雖然理論上,政府關門確實會傷害國家、摧毀現行秩序。但鑑於這種行為會摧毀當權派和反對派共同的生存土壤,不符合他們的共同利益,所以他們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至少不會讓它持續太久。
基於這種邏輯,政府關門,通常不會造成特別嚴重的後果,反而會使當權派和反對派同時產生緊迫感,讓他們基於維護共同生存土壤這個大義,而加快協調和妥協的節奏——簡單的説,用來自基層的失序威脅,來倒逼上層儘快達成妥協,進而保證國家和體制的有序運轉。
這套邏輯,確實有其合理性。但這裏面也有一個BUG——它的成功,必須建立在政鬥雙方矛盾相對較小,利益衝突不太激烈的情況下。這種格局下,雙方一方面還存有理智,另一方面對立程度較低,所以不至於為了些許不太嚴重的衝突,而把國家、體制、秩序這些大家共同的生存土壤給毀掉。
但如果雙方利益分歧太大,衝突太激烈,那就不行了。如果鬥爭雙方的矛盾激化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就管不了這麼多了——不幹倒對方,自己可能馬上就得完蛋,這時候哪還顧得了什麼長遠利益?而且由於鬥爭實在太激烈,雙方必須調集一切資源來擊敗對方,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國家利益,也會被拿來作為打擊對方的籌碼,窮盡各種手段,來達到戰勝的目的。
而從正面點的角度來解讀的話,即便大家不是一味搞黨爭,依然有着為國考慮的因素。但鑑於雙方的矛盾和分歧太過嚴重。這種情況下,二者都在所難免的會將對方視為國家和體制的破壞者,認為一旦讓對方得逞,它的那一套,勢必會摧毀國家和體制。正所謂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為了打敗自家心目中的頭號“國家敵人”,哪怕拼着讓國家和體制暫時受一些損失,在他們看來也是值得的。而一旦有了這個“不破不立,破而後立”的意識,那麼維護現行體制和秩序的穩定,就不再是博弈雙方的鬥爭底線。所謂的無底線鬥爭,不僅不會被博弈雙方視為越界,反而會因此而渲染上悲壯的道德色彩,讓他們心理上更加理直氣壯。
而從美國的這次史上最長時間政府停擺來看,民主黨和特朗普的鬥爭,明顯已經達到了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雙方為了達到自己目的,哪怕政府長期停擺,國家為此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到了這個份上,政府的停擺,並沒有增加雙方的緊迫感,讓他們趕緊各退一步,謀求妥協,反而成為雙方打擊對方的一個重要拉鋸戰場。這樣一來,美國不僅沒有出現通過政府停擺達到督促上層恢復正軌的理想狀況,反而承受了上層對抗外溢到基層,進而加劇基層混亂的後果。
而最重要的是,引發這一切的,其實並不是一件非常緊迫、非常重大的事。
發生衝突特朗普和民主黨的鬥爭焦點,無非就是美墨邊境的修牆經費而已。而這項經費,特朗普總共也不過就是要撥款50億美元,而民主當堅持上限僅僅是16億美元——雙方差距不過34億美元。而如果按照之前副總統彭斯提出的妥協方案,即只要求撥款21億美元為標準,雙方的差距更只有區區5億美元。
無論是34億美元,還是5億美元,這對美國財政來説都是九牛一毛。為了這麼點錢而鬧到劍拔弩張,甚至導致聯邦政府關門,把整個國家都捲進來,這個實在是誇張了些。
當然,這點錢只是表象而已。博弈背後的實質,是驢象兩黨在“政治正確”和“白人至上”方面的路線之爭,也隱含了針對特朗普個人權威的博弈。但即便如此,鬧的這麼大,也實在過分了些。
畢竟路線之爭什麼的都是長期博弈,並不需要,也不可能這麼一回合就定出勝負。換句話説,圍繞沒美墨邊境槍經費的爭執,只是雙方博弈的一個小小組成部分罷了。按照正常邏輯,就算二者要鬥,也不必拘泥於這一城一池,完全可以基於共同利益,先達成個妥協,以後再逮着其他由頭整兵再戰。
但現實是殘酷的。為了這麼一場小仗,民主黨和特朗普偏偏拉開這麼大的架勢,甚至不惜將整個國家拉下水。雙方的這種執念,足以證明現在美國社會分歧對立之嚴重,更證明朝中兩黨彼此間怨念之深,勢要將對方打倒的勁頭,已達到了錙銖必較,不管不顧的地步。也正是雙方的這種刻骨仇恨,大大縮小了二者間的政治轉圜空間,才能使得這次本身並不算太嚴重的預算爭執,結果卻引發了美國史上最長時間的政府停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政治集團的內部鬥爭,古今中外概莫能免。但同為鬥爭,也有良性與惡性之分。良性的爭鬥,無論鬥爭雙方出發點是善是惡,但至少都能控制範圍,將其負面影響限制和削弱。而惡性的爭鬥,只能將負面影響放大。黨同伐異的邏輯下,本來並不足以致命的由頭,也會因為鬥爭雙方的私慾,而發酵成一場禍延甚廣的重大紛爭,進而外溢出政壇,對整個社會乃至國家造成重大負面影響。而這一次美國史上最長時間政府關門,就是後面這種黨爭邏輯的體現。而鑑於這次事件本身,只是民主黨和特朗普眾多博弈主題中的一個小小具體組成部分。可以想象接下來兩年乃至六年之間,二者之間的這種殊死搏殺,還會不斷出現。而這種搏殺背後,美國政治的衰敗,也就可見一斑了。
説完了宏觀,再説下微觀。具體到這次邊境修牆經費預算,為什麼這樣一個並不算特別重大的具體事項,會成為民主黨與特朗普博弈的焦點?特朗普為何執意在這個時間點修牆?民主黨又為何一定要咬死不讓步?這種博弈背後,除了隱含的宏觀層面路線之爭,又還有哪些權術方面的考量?雲石君下一節繼續為您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