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最慘烈一戰“鐵在燒”,為什麼中國軍隊是“輕步兵之王”?

由 沈建伏 發佈於 綜合

    謹以此文向先烈們致敬。

    9月27日11時18分,搭載第七批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的空軍運-20運輸機,在兩架殲-11B戰機的護航下,平穩降落在瀋陽桃仙國際機場。時值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週年,117位烈士忠骨終於重歸故土。

    這也是我國首次派遣國產運輸飛機運-20執行此項任務。

    遙想2014年3月28日,首批437具中國人民志願軍遺骸從韓國仁川機場踏上回家之路,當時的專機還是民航客機。

    箇中意味,實為五味陳雜。

    2013年底,中韓雙方就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回國問題達成了協議。在雙方共同努力下,從2014年到2020年,韓方已向中方連續七年移交共716位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

    據韓國方面介紹,這些烈士都是在朝鮮戰爭期間戰鬥最為激烈的江原道橫城、鐵原、洪川以及京畿道漣川、加平等地犧牲的。

    與人們熟悉的長津湖、上甘嶺等地名不同,這幾個名字,對於中國人來説相對很陌生。但對於在這些地方戰鬥過的志願軍老兵來説,卻是刻骨銘心。

    當年,看到第一批在韓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遺骸歸國這個報道後,原志願軍第63軍188師指導員賈文岐,幾宿睡不着覺,想起自己犧牲的那些戰友就難過,“在鐵原的戰友,回不來了”。

    當年的鐵原,發生了什麼?

    1

    美國人的“磁性戰術”?

    一切還得從第五次戰役説起。

    從1950年10月到1951年4月的6個月時間裏,經歷了四次戰役後,麥克阿瑟的“聯合國軍”並沒有完成戰爭之初制定的全面佔領北朝鮮的企圖,而是以傷亡14.8萬餘人的代價,深陷戰爭泥潭。雙方開始在三八線附近展開拉鋸戰。

    這樣的戰爭局面,讓時任“聯合國軍”總司令的麥克阿瑟心急如焚。為扭轉戰場上的被動局面,被人稱為“狼性將軍”,桀驁不馴又目空一切的麥克阿瑟,心中開始醖釀一個瘋狂的軍事計劃。

    這個計劃,其實是始於1951年初第二次戰役結束之後。“如果我還沒有被允許攻擊通過鴨綠江增援的中國軍隊,或者摧毀他們的橋樑,那麼,我將會用一種放射性的核廢料,來切斷從滿洲里到朝鮮的中國軍隊的主要補給線。如果我被允許使用它們,那麼我將在北朝鮮的上部實施一次登陸,同時配合空降部隊,這樣我們就會讓中國軍隊餓死或者投降。這很像仁川登陸,但是,比那一次的規模要大很多”。

    作為職業軍人,麥克阿瑟的理念就是,軍人的職責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去爭取勝利,即使是打到中國本土也在所不惜。因此第四次戰役時,他就提出,必須要用空軍轟炸中國的工業基地、戰略基地和沿海港口。

    連吃敗仗的麥克阿瑟悲觀地認為,要想打敗中國志願軍,必須動用全美國的力量,並且實施第二次“仁川登陸”。

    為了粉碎麥克阿瑟這一瘋狂企圖,志願軍指揮部決定發起遏制敵人從我側翼登陸,以及建立新防線的第五次戰役。

    但也就是在此時,因與美國總統杜魯門在侵朝政策上有分歧,且一系列的失敗讓美國在全世界面前顏面盡失,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麥克阿瑟被解職,第8集團軍司令李奇微繼任“聯合國軍”總司令。然而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的攻勢已經是箭在弦上。

    事實證明,杜魯門的這個決定,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

    第三次戰役志願軍攻佔漢城(今韓國首都首爾),當時還是第8集團軍司令的李奇微在匆忙撤離指揮部時,還不忘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貼了一張寫了字的“白布單子”:第8集團軍司令謹向中國軍隊總司令致敬。

    從中可以看出李奇微對彭老總的惺惺相惜。而第五次戰役表明,他也確實有這個實力。

    1951年4月22日,也就是在李奇微僅僅上任11天后,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朝鮮戰場上打響了第五次戰役。戰役的最高目標是殲滅敵軍四到五個師,消滅敵軍大量有生力量,以期打痛敵人,讓他們覺得打不下去。

    然而,戰役初期並沒有像志願軍想得那樣艱難,相反進展得很順利。第19兵團第63軍很快就突破位於漢城北邊的天然屏障臨津江。

    賈文岐回憶,當他所在的連突破臨津江的時候,還抓了十幾個俘虜,但是在之後戰鬥中就再也抓不到一個,“美國鬼子那時候跟兔子一樣,跑得非常快,一接觸就跑,所以你抓不到俘虜了。”

    為何美軍如此“不堪一擊”?

    雖然第五次戰役前,美軍被志願軍穿插分割的游擊戰法打懵了,而李奇微卻在節節失利的情況下,找到了志願軍最薄弱的一個環節——後勤補給能力弱。

    由於當時的志願軍後勤補給線遭到敵人的狂轟濫炸,戰士們攜帶的乾糧,只能維持7天左右的進攻週期,因此也被美軍成為“禮拜攻勢”。而且,志願軍每天的進攻距離不會超過20公里,這幾乎是志願軍的進攻極限,所以李奇微也只把軍隊後撤22公里,最多不超過25公里,不與志願軍正面接觸。

    但依靠其強大的炮火和空中優勢不間斷地持續反攻,不給志願軍補充給養的時間,與志願軍拼消耗,待到志願軍消耗殆盡,便立即反攻,這就是李奇微創造的“磁性戰術”。

    不知李奇微是不是研究了毛主席的“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戰術。

    雖然戰況焦灼,志願軍還是在東線找到了機會。第一階段攻勢結束後,整個戰線呈西南向東北的斜線態勢。鑑於美軍大都集中到西線,東線由南朝鮮軍的6個師防守,相對薄弱,中朝軍隊將主力東移,發起了消滅東線南朝鮮軍的第二階段戰役。

    脆弱的南朝鮮軍迅速崩潰。然而中朝軍隊雖然繳獲了敵4個師的裝備,殲敵大部,但此時的後勤補給已是“強弩之末”。一個巨大的危機悄然來臨。

    糧食上不去,子彈也上不去,很多戰士都得了夜盲症,必須由戰友拿着棍子牽着走,這對擅長夜戰的志願軍的影響巨大。晚上看不見了還怎麼打夜戰?

    這正是李奇微期盼已久的戰機。

    1951年5月19日,李奇微從東京飛往前線,親自向第8集團軍下達了一道命令:5月20日,對志願軍實行全面反擊。

    而李奇微也早就盯上了志願軍的戰略要地——鐵原。在他晚年的回憶錄中,關於當時下達進攻的命令時,有這麼一段描述:比較理想的做法是,我們可以威脅甚至是奪取“鐵三角”地帶。那裏有從東北過來的鐵路,還是多條公路的樞紐地帶,這一切使得鐵三角地區成為了敵人補給的心臟。

    所謂的鐵三角,指的是位於朝鮮半島中部的鐵原、金化、平康三地,是當年漢城至平壤鐵路的必經之地,山嶺連綿,是志願軍囤積、轉運物資的重要戰略交通樞紐。

    鐵原一旦被佔領,就會割裂志願軍東西線的聯繫,對後方基地及整個戰場局勢,造成嚴重威脅。

    最重要的是,鐵原北部平原西側的山裏,正是志願軍主力的集結地,而集結地北部不遠的空寺洞,就是志願軍司令部所在地。而且,鐵原北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如果被突破,美軍的機械化部隊就會長驅直入。

    一時間,鐵原成了能夠改變朝鮮戰場局勢的轉折點所在。

    志願軍似乎危在旦夕。一場智者的較量也即將展開。

    2

    “鐵在燒”

    但不要低估了彭老總的神機妙算。30年的戰爭經驗,讓他極其敏鋭地嗅出了李奇微圖謀利用機械化機動優勢,向志願軍反攻的危險信號。

    就在李奇微下達全線反擊命令的第二天,彭德懷就對前線的態勢做出了的準確判斷,他命令前線各部立即停止進攻,準備後撤至三八線附近,休整待命,轉入防禦作戰。

    這是一個戰術性的後撤。既然我軍補給耗盡,那我就主動後撤,距離我補給點近一些,拿到補給後,再跟你戰鬥。

    儘管有所準備,但“聯合國軍”的反撲來勢洶洶,規模巨大,還是讓志願軍陷入了巨大危機。

    僅僅在反攻開始的一天後,西線的美1軍就快速推進了80到100公里,遠遠超過了緊靠兩條腿走路的志願軍的行軍極限。

    而且,志願軍將士們普遍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意識不足。因為五次戰役前兩階段打得太順利,戰士們都認為這是一場“得勝回師”的撤退,即便是基層的指戰員也沒做好撤退的思想準備,大家的勁頭都還是盼着補充糧食彈藥繼續往前打。

    然而到了5月23日,以摩托化步兵、炮兵、坦克組成的"特遣隊"為先導,在空軍的掩護下,美1軍已經突破中朝軍隊防線,長驅直入了。而此時擔任阻擊任務的志願軍一線部隊,有的還沒有展開,有的甚至還沒有到達預定陣地,被見縫插針的美軍快速分割、包圍,損失慘重。

    這一天的志願軍第19兵團的急電中,幾份電報內容都讓彭老總驚出一身冷汗。

    “付出整營、整連與陣地共存亡。有的陣地最後人、槍、陣地均失,整個建制被打掉,這對我們是不利的……”

    比如在東線,5月28日,由於指揮失誤和動作遲緩,志願軍60軍180師經過激戰,除師長鄭其貴等得以突圍外,大部分官兵犧牲或被俘,是為志願軍戰史上遭敵軍毀滅性圍攻打擊建制最大的部隊。

    所以,1951年5月26日,當志願軍第19兵團第63軍艱難地撤退到預定地點時,“聯合國軍”距離鐵原,僅僅只有20公里了。

    此刻,鐵原城內志願軍的物資和後方機關正在撤離,而從前線陸續撤下來的部隊也需要在這裏獲得補給,重新建立一條新的防線。

    生死存亡的關頭,彭德輝當機立斷擬了一份電報,直接發到了距離漣川、鐵原一線最近的63軍軍部軍長傅崇碧、政委龍道權手中。

    “敵人追擊性進攻的很快,你們在文巖裏、朔寧、鐵原之間地區,應取堅守防禦”,並多次強調,“一定要不惜代價,堅守陣地,無上級命令不準撤退”,死守鐵原15到20天。

    當年朝鮮戰場上的志願軍電報,分為一般命令和緊急命令,什麼是緊急命令?末尾署名“彭德懷”三個字的電報,就是緊急命令。

    拿着這份電報的傅崇碧,自己手下這些剛剛浴血拼殺出來的兄弟們,缺糧少彈,面對註定要付出巨大犧牲的生死阻擊戰,當時的他,心情不知道會有多複雜。

    此時的63軍在朝鮮作戰已經2月有餘,經過一定程度的減員,已經由原來的36000人縮減為24000餘人,但他們要死守的防線正面寬達25公里,距離鐵原只有20公里。範弗裏特指揮的美軍有4個整師,並配屬了韓國、加拿大、英國等國部隊,共計6個師,外加一個旅一個團,兵力達5萬多人,另外擁有各種火炮1300餘門,坦克200餘輛,還有空軍的強大支持。

    問題是彭德懷命令63軍在鐵原的阻擊時間不是幾天,是半個多月!

    但傅崇碧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條件地就開始執行起了彭老總交給的任務。就這樣,傅崇碧軍旅生涯最悲壯的一仗,就在鐵原一帶,拉開了序幕。

    然而就在傅崇碧馬上展開部署的十個小時後,美軍的先遣部隊就已經達到了漣川附近,這讓彭德懷十分焦急,在指揮部的山洞裏,穿着褲衩,渾身大汗的他拿着蠟燭在地圖上不停地看,一會兒一封電報,一會兒一個電話。

    此時的63軍重武器只有火炮240多門,在兵力火力上都明顯居於劣勢。大兵壓境,傅崇碧把全軍3個師布成一個倒品字形,前方左翼擺的是189師,右翼為187師,後方擔任預備隊的是188師。

    硬碰硬絕對沒有勝算。傅崇碧發現,在陸地戰場上,美軍在進攻中絕不會將自己的側翼和後方暴露給敵人,沒到一處必須先將周圍的陣地清掃乾淨,才會繼續前進。

    軍黨委會研究後決定,採取縱深梯次配備的戰法:少擺兵,多屯兵,以減少敵人火力對我軍的殺傷;同時,以小組在前沿陣地與敵人糾纏,使其不能過早地接近我軍主陣地。在戰術上,採取正面抗擊與側翼反擊相結合的方法,並在夜晚派出小部隊襲擾敵人。

    戰鬥率先在63 軍阻擊防線左翼打響。在189師565、566、567這3個團共14000餘人的正面,範弗裏特1個小時裏向該師頭上傾瀉了4500噸的炮彈。

    漣川至鐵原一線火光沖天,濃煙蔽日。彭德懷時常登上山坡,朝鐵原方向遙望,鐵骨錚錚的彭德懷曾“在半夜望着前方潸然淚下。”

    時任美國朝鮮戰爭前線觀察員的貝文·亞歷山大永遠忘不了他經歷的那段時光。“一夜能用44000發炮彈,難以置信能用那麼多,當你聽到成千上萬發炮彈響徹深夜,你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我就是這樣。”當時貝文距離前線還有20多公里,還是能看到火光佈滿天空,爆炸聲一直轟隆不絕。

    而在志願軍的陣地上,則是一片火海。炮彈把陣地犁過一遍又一遍,土地被炸得能掀起兩米高的浪,凝固汽油彈把陣地全部燒焦。老兵們回憶,在國內打仗時,敵人的炮彈是一發一發的,還能分辨出來,但是朝鮮戰場上美軍的炮聲根本聽不出來有間隙,就像颳風一樣,“你分不出點兒來”。

    美軍飛行員這樣形容空中看到的炮彈爆炸區域———“那裏估計不會有任何生物能夠生存”。

    就算是鋼鐵,也會在這種密集轟炸下燃燒融化!

    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範弗裏特瘋狂傾斜炮彈的後果,是其所使用的彈藥量是美軍作戰規定允許限額的5倍以上。範弗裏特出色地繼承了李奇微的“火海戰術”,而且將之“發揚光大”。

    面對美軍的瘋狂轟炸,師長蔡長元率領189師在種子山山坡反斜面底部奮力挖掘坑道作為指戰員的掩蔽部,以便儘量地減少人員傷亡。還將全師分成200多個單位,分別堅守200多個地點,每個點上的兵力只有幾十人,但火力都足以使這個要點成為一塊難啃的骨頭,如同一顆“釘子”釘在陣地上。

    美軍只能一個挨一個的集中兵力拔掉這些“釘子”,而每一個釘子被美軍拔下,就意味着這個山頭上的幾十名志願軍已經全軍盡沒,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這種戰法美軍從來沒見過,讓他們覺得總是打不着目標,但又好像到處都是目標,這樣就大大分散了美軍的炮火。

    陷入了“拔釘子”作戰的美軍,雖然憑藉其兵力和火力優勢能夠從志願軍手中奪取一些陣地,但卻減緩了進攻的速度。

    在當時西方的作戰思想裏,認為戰爭唯一取勝的方式就是機械化戰鬥,用優勢裝備去跟敵人戰鬥,但裝備處於絕對劣勢的志願軍用的是腦子。

    即便如此,189師的戰鬥減員還是非常嚴重,團縮編為營,營縮編為連,連縮編為排,排縮編成班,還把幾個戰鬥力嚴重削弱的班合併成一個班,最後師直屬隊和機關勤務人員也加入戰鬥,前線連隊大部分連排幹部傷亡。

    美軍的戰法,一般是大炮轟,飛機轟,全都轟完了坦克衝,後面再跟着大量步兵。當時志願軍戰士手裏最重的武器是反彈克雷,好多戰士都是不顧個人安危,抱着雷爬到坦克底下,以這種方式炸了不少坦克。

    6月4日,傅崇碧讓189師撤退的命令終於傳到了陣地上,讓其撤到鐵原修整。

    此時,189師已經阻擊了美軍7天。從陣地上下來的189師的官兵,大多衣衫襤褸,倒頭就睡,連師長蔡長元也不例外,他全身上下也只剩了一條短褲。剩餘的官兵僅僅能夠再編成一個團,但也立即補充上彈藥,準備最後時刻再衝上去。

    3

    自斷後路的打法

    而早在前一天,188師563團已經進駐了高台山、金鶴山以南的二線陣地。就在之前,蔡長元已經多次急電軍部,建議在自己身後建立第二道防線。為什麼不直接上去增援?因為上去也沒陣地,只能徒增傷亡。

    也就是在鐵原的戰場上,563團團長馬兆民做出了一個從來沒有用過的殘酷戰術——保存多數,犧牲少數。這個選擇,也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到今天。

    美軍打頭陣的是其王牌部隊美騎1師。這個師是從美國南北戰爭時就建立的一個有着光輝歷史的部隊,參加過美西戰爭、一戰、二戰,一直到朝鮮戰爭前期,它都幾乎未嘗敗績。雖然叫騎兵師,但它在二戰時就已經全部機械化了,肩章上還是傳統的馬頭。而且還是日本戰敗後在東京負責保護麥克阿瑟的“御林軍”。

    用這麼一隻部隊打先鋒,可見範弗裏特的決心,但更多的是着急——戰局的焦灼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想到志願軍能夠阻擊這麼久。再拖下去,一旦志願軍在鐵原以北建立起防線,這次血戰就沒有意義了。

    然而又血戰了3天后,美騎1師也並沒有前進一步。美騎1師的進攻方向是由1連2排和8連分別防守的兩個高地,高地間有一條山谷通向高台山主陣地。

    但就在這時,團長馬兆民接到通訊兵的電話,説位於563團陣地西面的一個600多米的高地上有敵人。如果敵人佔領這個高地,563團的側翼將完全暴露,而且居高臨下,志願軍的部署也將一覽無餘,從而找到突破口。

    馬兆民預感到8連有被合圍的危險,馬上命令8連連長郭恩志準備突圍。事實上,美軍看到8連陣地只有不到半個連的人在阻擊,馬上加強的進攻節奏,準備兩側合圍。馬兆民下命令的時候,為時已晚。8連要想成功突圍,只能讓東側山頭的1連2排作掩護,而一旦8連撤出,美軍必定會馬上包圍1連2排,只剩十幾個人的1連2排要想再突圍就完全沒可能了。

    從來到563團的第一天起,馬兆民就是1連的連長,但他沒有別的選擇。最終在1連2排的掩護下,8連順利撤出並轉移到新的阻擊陣地。

    1連2排陷入重圍。許久之後,槍聲不再傳來。1營長向馬兆民報告,2排跟陣地共存亡了。

    而實際上,在副排長李炳羣的指揮下,僅存的八人又用衝鋒槍和手榴彈連續打退敵人兩次進攻。彈盡。身後是絕壁懸崖。八人縱身跳下。後有三人被樹枝托住,但也受了傷,迷迷糊糊中,只知道懸崖後面的方向是北,那裏有自己的部隊,因此帶着傷爬回了自己的部隊。

    這就是跟“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極為相似的“八勇士”。

    此後幾天,563團繼續在高台山一帶戰鬥,於6月9日接到命令下撤。在阻擊了敵軍7天后,563團1600多人只剩下了247人。而他們入朝時,是2800多人。

    也就是在這一天,一個危險再度來臨。主攻漣川和鐵原一線的美第1軍,突然將它下屬的一支機動部隊悄悄向東移動。原來,鐵原的東南部有一條公路,這條公路大體呈南北走向,道路兩側地勢寬闊平坦,途徑一座小山丘後,便又進入一片平原,這片平原的西邊,便是正在構築新防線的志願軍主力,以及志願軍總部。

    188師564團團長曹步墀率部奉命堅守這一區域。而此處可守的高地,只有那座名為內外加的小山丘,內外加孤零零地立在87號公路旁邊,海拔只有200多米,實在不是什麼適合阻擊的好地方。

    然而在北部有一個水庫。如果能夠把水庫炸開,就能將遲滯美軍的時間又增加一些,但這樣就會將在內外加陣地上的5連困在山丘上,難以回撤。為了大局,5連毅然決定炸開水庫。

    這一做法果然奏效,美軍的裝甲部隊停滯不前,隨後的報復馬上到來,範弗裏特彈藥量再次上演,8架戰鬥機和兩個炮兵羣共40多門重炮不斷轟炸內外加陣地,燃燒彈和凝固汽油彈將陣地燒紅。石頭被炸碎,滿山的樹木被燒焦,山頭被削平了幾米。

    好在564團的前身是集中平原的抗日遊擊隊,大部分戰士都是大地道戰和麻雀戰的老手,挖坑道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5連就是憑藉着坑道和工事來阻擊敵人。一支接不到命令的孤軍,堅守在一個200多米的小山包,可以稱之為“死地”的陣地上,頑強作戰,最終將原以為一個小時就能打到志願軍大本營的美軍機動部隊,阻擊了整整一天。最後只剩下幾個人又找回了大部隊。

    就在63軍快要拼光的時候,6月10日,傅崇碧收到了彭德懷親自下達的撤退命令。此時,志願軍主力已經完成修整和重築防線的任務,鏖戰了13天的63軍,也成功完成了上級交給自己的任務,撤出鐵原,由40軍接替防線。

    李奇微也意識到,美軍的機會已經沒了。利用鐵原阻擊戰得到修整的志願軍已經恢復元氣,並能隨時開展大規模反擊,而自己的軍隊已經精疲力竭。所以他下令攻擊,全線轉入防禦。

    4

    為什麼是世界最強輕步兵

    記得之前看韓國拍的關於朝鮮戰爭電影《高地戰》,裏面有一個情節是,上級命令一個連隊死守陣地,以阻擊鋪天蓋地的志願軍進攻,以此來掩護韓軍大部隊撤退。

    抵擋不住進攻的韓軍士兵紛紛想要逃跑,但是遭到連隊長的阻止。男主角一槍把堅持阻擊的連隊長打死,然後率領部隊撤退。

    這是和中國《集結號》截然相反的劇情

    當時看到這我就在想,我們的志願軍戰士為什麼就做不出這種戰場抗命的行為來呢?不僅如此,只要是讓他們死守陣地,他們就真的會與陣地共存亡,即便是人亡地失,也絕不會撤退一步。

    其實美軍也想不通。曾任朝鮮戰場美軍指揮官的克拉克在回憶錄裏,將中國軍隊的精神,稱為“謎一樣的東方精神”。他們始終搞不懂為何中國人民志願軍在裝備和後勤差距如此巨大的情況下,能讓美軍嚐到歷史上第一次失利的滋味。

    憑什麼。裝備不行,後勤不行,憑什麼中國軍隊就成了“輕步兵之王”。

    看《鐵在燒》這部紀錄片的時候,能明顯的感覺到裏面採訪的美國老兵,對志願軍有着一種尊重。

    或許也只有這裏面的中國志願軍老兵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原志願軍第63軍188師指導員賈文岐認為志願軍的精神絕不是謎,而是愛國精神。“我們在朝鮮有一個信念,我們中國遭到日本鬼子燒殺搶掠,受過這個罪,到了朝鮮一看,朝鮮老百姓,特別是北部的老百姓受的那個苦,我們就有一個信念,這種慘狀不能在我們祖國重演。所以我們就是死,也要把敵人頂回去。”

    他在路過平壤時,看到一個老太太,拿着個錘子,在敲一個由鐵軌做成的簡易報警器,警告人們美軍的飛機又來轟炸了。賈文岐很難過,他就覺得,我們的母親再也不能遇到這種情況了。

    “我們的母親,我們的鄉親,我們的同胞不能再去冒着寒風,敲着警鐘説日本鬼子來了,或者是誰來了,來欺負我們來了,這種狀況不能在我們國家出現了。”

    美國人不可能理解一個長期被壓抑的民族,在經歷了漫長的追求民族獨立和解放的過程之後,火山一般爆發的那種求自強的精神。

    遭受了百年屈辱的中國人,太想保衞自己的家園。從童子軍打到壯年的這些身經百戰的志願軍戰士,深知有國才有家。

    63軍的前身為晉察冀野戰軍冀中縱隊,從抗日戰爭,到平津戰役,再到解放陝甘寧地區,可謂身經百戰,兵員素質很高。然而鐵原一戰,這些老兵幾乎損失殆盡。瘦了25斤的傅崇碧,見了彭德懷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兵”,在場的人頓時淚如雨下。

    正是在這種精神的指引下,戰鬥素養很高的志願軍,才能一戰而震驚世界,“輕步兵之王”當之無愧。

    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這些敵國發動的侵略戰爭,直接發生在我們的國土之上。但是抗美援朝向全世界宣誓,中國為了保家衞國,敢於跟全世界最強大的武裝力量較量,而且是主動出擊。所以抗美援朝之後,西方有個論斷:在涉及國家安全的問題上,新中國再也不會退讓了。

    謹以此文向先烈們致敬

    山河已無恙,英雄歸故里

    抗美援朝電影《金剛川》本月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