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東花市派出所”。
夜裏11點多,2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裏,王禕右手拿着筆,抵在一個厚厚的本子上。她一邊聽着報警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一邊用筆圈寫着報警人提供的詳細信息,眼裏已經佈滿血絲。
電話那頭的男子帶着哭腔:“我是物業的,有客人在飯店裏面喝多了,還踹了酒店的護欄。”
王禕一邊繼續核實事件發生的具體地點,一邊查看監控器屏幕。
她隨即利用手邊的電台聯繫正在外面巡邏的民警。不一會兒,民警便趕到現場,當事人的身影也出現在監控視頻中,而王禕手中的電台也傳來了民警對現場的報告。
王禕今年28歲,在東花市派出所綜合指揮室裏擔任着 “中樞指揮員”的角色。
1天時間裏,王禕至少要接30餘起大大小小的警情,內容幾乎都是家庭糾紛、羣眾求助等。但王禕覺得,和電影不同,更多的警察往往都是深入羣眾,解決他們的瑣碎日常。
“我雖然是110接警平台中平凡的一員,卻代表的是北京市人民警察的形象,接出警工作直接關係着人民羣眾的生活財產安全,因此要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做好每一件小事”。
王禕身穿警服執勤。受訪者供圖
初入綜合指揮室“手忙腳亂”
1部電話,3台電腦,4個電台,5平方米左右的辦公桌,構成了王禕工作的全部。
每週她有2到3次的輪崗時間,從早上九點開始坐在綜合指揮室裏,面對轄區內的各種情況,通過自己的指揮與調度將其歸於平靜。
電台每天都會傳來110指揮中心的響聲,派出所電話也會傳來轄區內居民五花八門的報警,上級更是通過電台下達近一段時期內的工作通知。總有一段時間,王禕會被同時響起的電台和電話聲音轟炸。
遇到這樣的情況,她早已變得從容冷靜,這來源於她工作多年來的積累與努力。
時間來到2015年,王禕21歲,彼時的她從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畢業,經過公務員考試的筆試、面試後,她最終被分配到東花市派出所。
作為一個剛入門的新警,王禕難免會對工作感到陌生。也就在這時,派出所裏的綜合指揮室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望着那些盯着屏幕、電台不離手,卻仍坐懷不亂的“姐姐們”,王禕心生敬佩。
2017年7月,王禕受所裏調派,來到了這個曾經憧憬的地方,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由於對電台、操作系統等不熟練,剛上任時盡是“手忙腳亂”。
王禕忘不了第一次面對所有電台,電話同時響起時自己的狀態,“不知道該處理哪個”,電腦上的通知系統在響,而一些出警的民警也在通過電台向指揮室裏報告現場情況,只記得當天一直在不停的“記記記”。
由於經驗不足,王禕擔心自己難以勝任這份工作,壓力巨大。
而實際上,同事們都很照顧她。她回憶起剛開始自己不會接電話——“不同的報警要問不同的內容,而我接電話後只會説喂,您好”。王禕到處詢問,輔警、其他輪班的民警都成了她的“師傅”,耐心告訴她如何詢問與操作。
由於綜合指揮室是派出所裏的“中樞系統”,不僅要做好“上傳下達”,還要掌握與報警人溝通的技巧,以及大量信息的填寫與整理,這要求在此工作的民警必須有足夠的耐心與細心,因此女民警居多,而王禕已逐漸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
直到現在,面對同時響起的電台和電話,她説“更多的目光要放在110指揮中心的警情通知和派出所的報警電話裏”。
王禕身穿警服執勤。受訪者供圖
處理警情從來不是一個人完成
一天下來,王禕至少要接到30餘起大大小小的警情,有的很快就能解決,有的甚至處理了兩三個小時還未結束,接警的內容幾乎都是家庭糾紛、羣眾求助等。
有的人問上户口該怎麼上,王禕就要告知對方去聯繫所裏的户籍電話;有人要給自己寵物犬辦證,王禕便又得讓她聯繫辦狗證的辦公室電話;兩口子過年吵架,互相推了一下,和王禕抱怨稱自己被家暴了。
面對這樣五花八門的警情,王禕都要一視同仁地去處理。
王禕覺得,警情處理從來不是自己獨立完成的。她的工作並沒有太多和羣眾面對面接觸的機會,她更多的任務是要指揮現場的民警,併為其提供信息保障,“核實報警人信息、尋找家屬聯繫方式、調取現場畫面、及時與報警人或家屬溝通等以輔助現場民警解決問題”。
去年12月29日凌晨,一個老人在街道上徘徊,一臉迷茫,路過的行人上前詢問,老人説自己找不到家了,行人撥打110報警電話後,110指揮中心通過電台傳給了王禕。
王禕聯繫報警人後確認了老人所在的方位,並立即通知民警趕赴現場。民警將老人的身份信息傳遞給王禕後,她通過系統查詢到子女聯繫方式,之後聯繫家屬帶回老人。
由於工作特殊,王禕值班的過程中不能離崗。“即便全所的人都出去跑現場了,我也要守着這個地方,如果我走了,沒有及時的後方信息的指揮與調度,前方相當於癱瘓”。
每次處理完一次警情,王禕會將報警人信息、出發時間,處理結果記錄在電腦上的接警系統中後,靠在椅背上,喝了口水後將空礦泉水瓶扔在牆角的垃圾桶中。
喝水是她警情處理完畢的標誌,王禕在家一天只喝一瓶水,而值班期間,“一晚上能喝7瓶”。
王禕與丈夫。受訪者供圖
雙警家庭的浪漫
即便平日裏有意識的保護自己,王禕還是落下了一身職業病。
因工作需要久坐,王禕腰間盤突出愈發嚴重。某次深夜值班,她疼痛難忍,便圍上了一個專治腰椎的腰帶,站立着處理工作,“當時處理警情也不覺得多難受了”。直到清晨,她拿下來腰帶後,頓時感覺腰部痠麻,癱坐回了椅子上。
這樣的職業病也為她帶來了一絲“樂趣”。
2019年年底,王禕與家人外出旅遊,由於路途較遠,飛機飛行了13個小時還未到達目的地,機上的乘客受不了長時間坐立在機艙內來來回回走動,而王禕卻習以為常,“這有什麼,我都坐過比這個時間還長的。”
王禕的丈夫也是一名警察,對她而言,兩人之間有着更多的理解與包容。
每次值班結束,王禕回到家後的都不願意多説話。一天的工作,已經讓她口乾舌燥,腦子裏不斷充斥着電台聲音和警情內容。此刻,她只想安安心心的睡一覺。而她的丈夫也會在她睡醒之後才回家,畢竟,進門時會產生聲響,而一絲小小的動靜都會將王禕吵醒。
除了理解和包容,還意味着雙方聚少離多的事實。
從邁入警察行列的那天起,王禕就失去了節日的概念。對她而言,自己和丈夫能夠同時輪休已經能稱得上節日,在這小小的“節日”裏,他們二人會在家一邊煮火鍋一邊看電影,王禕會將自己心裏的委屈和丈夫傾訴,丈夫也會及時為她排解。
大多數時候,兩個人很難能聚在一起,王禕甚至覺得,過節期間兩人值班很不錯,“這樣都有自己的工作,忙起來就沒心思想太多。要是過節我輪休在家,他值班,我反而覺得孤獨”。
今年除夕夜,王禕與丈夫又同時值班。二人趁工作閒暇之餘打開手機視頻通話了一會兒,他們二人各自穿上警服,並將視頻通話截圖保存發到朋友圈,以此紀念這個特殊又平常的除夕夜。
3月4日的凌晨2點,王禕的丈夫執勤時路過了東花市派出所,而此時的王禕正坐在綜合指揮室裏盯着電台,隨時準備接警。
正當她的精神高度緊張時,微信上傳來了叮咚的響聲,屏幕上傳來了丈夫的問候。“我剛路過你的轄區,你工作完了要早點休息。”
王禕開心得笑了笑,回了句“你也早點休息。”
新京報記者 劉名洋 實習生 慕宏舉
編輯 左燕燕
校對 李立軍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