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古城牆資料圖
封面新聞記者 石偉
“平遙古城牆像一個2800歲的老人，多病纏身，這次大雨衝擊加劇了病情，再有大雨可能會繼續坍塌。”10月10日，不止一位文保專家告訴封面新聞，平遙古城牆修繕是一項長期且複雜的工作。
此次山西長時間集中降雨，省內多處古建築發生沉降、坍塌等損壞，其中平遙古城牆25米的夯土牆坍塌引發廣泛關注。根據公開報道，這是近17年來的第四次坍塌。
關於平遙古城牆保護曾多次被報道：城內違建被國家文物局約談、多次投入千萬修繕費、遊客破千萬造成文保壓力等。最近一次是9月30日，坍塌發生前，負責古城旅遊開發的公司董事長被移送檢察機關起訴。
17年4次坍塌 市縣政府因保護古城不力被國家文物局約談
坍塌現場
10月5日，有2800年曆史的平遙古城牆內牆出現約25米的坍塌。從現場視頻看，出現坍塌的內牆是裸露的土牆，不是人們印象中的磚砌城牆樣式。
這是平遙古城牆近17年第四次坍塌。2004年10月至2006年3月，這段長6公里的城牆曾出現過3次坍塌。當時專家組對城牆做全面體檢，經過勘測確認城牆有安全隱患52處，其中26處有坍塌風險。
本次坍塌後，當地組織了百人24小時巡查，並上報國家文物局請求專家編制修繕方案。
平遙縣文物所工作人員表示，平遙古城牆內部由夯土堆起來，由於年代比較久遠，遭遇連續強降雨沖刷，導致城牆局部坍塌。
坍塌現場
文保專家介紹，我國古城牆都是以夯土方式築建而成。夯土主要以粉質粘土為主，不同地區成分和性能有差異。乾旱地區夯土裸露的牆體較多，如新疆高昌古城。降水相對多些的地區，有全包磚的，也有外側包磚內側不包磚的，包磚起到護面作用。平遙古城僅外側包磚是功能需求決定，內側裸露是受經濟條件影響。
上述專家認為，平遙古城內側夯土牆局部坍塌與降水有直接關係，但坍塌區段具體是什麼原因，還需專家進行現場調查確認。
2016年，國家文物局針對平遙古城的保護約談晉中市政府、平遙縣政府。根據羣眾舉報，國家文物局查實平遙城牆內違法修建了42米的摩天輪；城牆北門保護範圍內,多處民房擅自翻建開挖地下室,影響城牆安全。國家文物局要求當地政府加強古城保護，制定整改時間表，嚴格實施追責。
此後，平遙縣對古城內的違建進行全面整改。2019年7月，平遙縣委副書記、縣長石勇現場聽取整改工作進展時，當地媒體報道稱古城內57户違建已全部拆除。
平遙縣文物所專家邵帥介紹，此前違建點和城牆隔着道路，有一定距離，沒造成地基沉降，本次坍塌與違建無關。
專家揭秘古城牆防水秘訣 平遙古城老化嚴重或再次坍塌
在古代城牆中，夯土牆上包磚可以起到防雨作用。在冷兵器時期，製造牆磚成本高，建成夯土城牆又足夠起到防禦作用，所以一些城牆會不包磚。城牆常年在自然環境中日曬雨淋，有不斷‘老化’的趨勢，就象老人一樣，多病、功能減退，現在所看到的古城牆，都是經歷了歷史中多次坍塌和修繕才保存下來的。
古城牆在修建過程中會考慮防水性，比如在夯土頂部覆蓋一層三七灰土（白灰與素土按3:7混合），相當於防水層。包磚相當於給夯土穿上了“雨衣”，頂部灰土防水層相當於給夯土牆戴上了“防雨帽”，城牆內側的宇牆下方留有排水口，海墁形成坡度，可以將水快速排出。
坍塌的城牆被防護起來
專家介紹，目前古城牆坍塌最大因素是時間長降雨。長時間強降雨，而排水口有限，海墁被積水浸泡，灰土防水層軟化、變形、滲水，下滲後導致夯土強度降低，如果夯土牆中裂縫遇到滲水，會加速裂縫變形，引起滑塌。“這些古城除了外部可見的病害，內部裂隙發育可能也較嚴重。平遙古城受這次長期降水影響，以後遇到雨情可能還會發生坍塌。”
為了改善夯土的性能，古代會在夯土中添加白灰、礫石及植物纖維等。經濟好的地區添加物多些，經濟差的地區用的材料有限，長城的不同區段採用的材料也有差別。平遙古城在古代不是經濟發達地區。
平遙縣文物所專家邵帥有相同的觀點。他説，明代以後燒磚成本降低，平遙城牆的外側才增加了磚牆。“像故宮等一些皇宮城牆，除了包磚還會添加糯米漿做材料。古代糧食緊缺，平遙古城沒這個條件。”
坍塌位置已被遮蓋
古城保護需投入大量資金 旅遊生意火爆古城卻難堪其重
邵帥介紹，根據縣誌記載平遙古城在歷史中大概40年有一次大修繕，但民國時期到上世紀70年代沒有相關記載。“上世紀70年代，因洪水做過大修繕，到現在差不多就是40年。當時是點狀修繕，沒修的位置後來出現過坍塌。”
古城牆修繕需要投入大量資金。據山西晚報報道，2005年發生坍塌後，當地對城牆內側補修過107處，當時勘測出52處隱患，預計全部維修工程需上億元資金。2013年，當地投資1500多萬元對城牆6處危險區段修繕。2016年，山西省文物局再次申請對城牆14處問題區段搶險修繕。
2018年，平遙縣宣佈投入2000萬元加固城牆內牆，之後每年投100萬元專項資金用於城牆日常保養。同時，以管理權、經營權兩權分離為目標，發揮景區管理公司的企業化職能，實現遊客結構和消費結構的轉型升級，年接待遊客爭取達到1500萬人次，綜合收入突破170億元。
出於募集資金需要，平遙古城早年已將景點經營權轉交給平遙古城旅遊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旅遊公司），該公司負責景區經營，縣文物局負責古城保護和日常管理，旅遊公司每年向政府繳納部分收入。據新華社報道，1996年平遙古城年門票收入為82萬元，2004年這項收入達4760萬元，是1996年的58倍，大量遊客湧入讓古城不堪其重。
不堪其重的還可能是一些人為因素。
平遙古城旅聯實業有限公司（簡稱實業公司）擁有古城的開發權。9月30日，山西省紀委監委網站通報，平遙中學原黨委書記、平遙古城旅聯實業有限公司(平遙中學為大股東)原董事長安錦才被開除黨籍，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
通報中的簡歷顯示，安錦才從2003年起擔任該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法定代表人，累計達10年之久。2014年退休後，擔任該公司顧問、觀察員，2021年1月再次擔任公司董事長，9月份被免職。
在通報中，安錦才的多項違紀違法行為中，包括“違法在文物保護單位的建設控制地帶內修建商業建築，違法出租國有劃撥土地使用權，違法轉讓不可移動文物。”
文物城牆修繕面臨兩難 文保要求和技術革新需要平衡點
文物保護和修繕有着嚴格的要求，要求最小干預、不改變原狀，儘量採用傳統材料和工藝進行修繕，只能對古城牆坍塌或殘損部位進行修修補補，不宜整體翻新。
專家介紹，平遙古城內側夯土裸露的歷史遺留缺陷，使得城牆修繕中的安全性與最小干預、不改變原狀原則之間存在兩難選擇。平遙古城牆內側夯土牆倒塌部位，曾被小範圍包磚處理，但這一做法缺少共識。如果大面積採用磚包砌，國內外的文物保護專家及普通百姓認可度多大，還不可預知。
有業內人士提出採用現代材料對夯土進行改性，增強夯土的自身防水性能，或者調整灰土比例夯築。這都需要進行試驗、跟蹤檢測，探尋出即能消除城牆安全隱患又基本符合文物保護原則的城牆保護措施。
邵帥介紹，當地每年都會修繕城牆，近十年修繕過的位置這次降雨中沒出問題。“日常有常規排查保養，比如修補海墁，拔除雜草，對夯土裂縫澆灌白灰漿。也採用了一些新技術，比如專家團隊設置了檢測儀器，可以監測牆體內部變化。”
據公開資料顯示，遼寧省有色地質局在城牆安裝了三套監測系統，2014年曾監測到降雨期間內牆數據異常，有牆體坍塌風險，上報國家文物局後，對此段城牆進行了整體修復。
邵帥説，平遙古城這次坍塌符合以往修繕週期的特徵，是正常情況，國家文物局已組織專家前來討論修繕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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