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血汗海鮮工廠 真相是這樣簡直令人震驚

  揭血汗海鮮工廠真相是這樣簡直令人震驚!不關心新聞行業的人可能不知道,2016年的普利策新聞獎在今天揭曉。

  普利策新聞獎是全美國、也可以説是全世界最著名最權威的新聞獎項,從1917年首次頒發,到今年正好是第100屆。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有點像新聞界的奧斯卡

  在今年普利策的各個獎項中,獲得“公共服務獎”的是美聯社的一組包括7篇長篇調查和兩則視頻的報道,就講述了一個驚天動地、可以拍成奧斯卡獲獎影片的真實故事。

  我花了一個下午看完這些報道,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想要把這個故事和全世界分享的衝動。

揭血汗海鮮工廠 真相是這樣簡直令人震驚

  毫不誇張地説,這是去年一年最牛逼的新聞作品。

  牛逼在哪裏呢?這組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冒着生命危險寫出來的報道,揭開了泰國海洋水產品捕撈行業裏廣泛存在了幾十年的罪惡行徑,解救了2000多名被囚禁、被虐待奴役了幾年乃至幾十年的非法移民,讓美國和歐洲各國政府開始考慮立法。

  而這個故事,其實離你我並不遙遠,我們日常吃的每一條魚、每一隻蝦,都可能沾染着這個故事的主角們的鮮血和淚。

  2014年,美聯社的幾名記者得知,有一些泰國漁業公司在緬甸、柬埔寨、老撾等貧窮的鄰國,採用連蒙帶騙乃至綁架的手段把當地的壯勞力帶到船上,強迫他們出海打漁。

  在經過繁瑣的情報蒐集之後,這些記者終於找到了一絲頭緒:一個叫班吉納(Benjina)的印尼漁村。於是記者們動身來到了這個孤懸在大洋之中的島嶼。

  親眼所見之後,他們驚呆了:這個島上生活着好幾百名被奴役的漁工,他們的生存狀況比想象得還要惡劣1000倍。

  島上的各個角落有很多鐵籠子,籠子裏關着的都是試圖逃走或者流露出逃跑念頭的緬甸奴隸。每天他們只能吃極少量、根本不足以填飽肚子的米飯和咖喱。由於籠子狹小,根本沒有辦法躺下來,只能一直蜷縮着身子坐在地上。

  而在不遠處的海里,其他沒有被關起來的緬甸漁工們則在緊張地把剛捕撈到魚搬到大一點的貨船上。

  記者們偷偷拿着攝像機拍攝,一名叫做Kyaw Naing的緬甸漁工説,自己只是對船老闆説了一句“受不了了,想回家”,第二天就被鎖起來關在了籠子裏。

  那些沒有被關在籠子裏的漁工也沒有幸運多少,他們每天被迫喝不乾淨的水,經常連着工作20到22個小時,一週七天幾乎沒有休息。只要稍有鬆懈或者抱怨,就會換來船老闆的拳打腳踢和鞭子抽打。

  很多人甚至被打成了殘疾,還有些人則被打死,或者因為難以忍受虐待而跳海自殺。

  還有人説,自己曾經被迫穿着單衣在零下39度的冷藏室工作,根本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記者們找了一艘船,當他們靠近海里的漁船時,船上的漁工們聲嘶力竭地哭喊着求救,説“我要回家”。而被激怒的船長則派出快艇驅趕記者,威脅要把記者的小船撞沉。

  這個島上的幾百名漁工大部分來自緬甸,這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之一。對於他們説,班吉納村就是他們生活的地獄和盡頭。

  這個村子所在的島被一家叫做Pusaka Benjina Resources的漁業公司控制,他們在島上有一座五層樓的辦公室,樓裏有許多關着奴隸漁工的籠子。這個公司在印尼註冊登記,旗下有90艘打漁船,但船長和主要負責人都是泰國人,印尼政府正在調查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事實上,泰國漁業公司到緬甸、柬埔寨和老撾等貧困的鄰國招工的做法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他們一開始許以高薪連蒙帶騙——所謂的高薪,其實是幹幾個月可以拿到幾百美元;但這筆錢已經足夠養活緬甸家庭一整年。

  但是在近些年,很多人越來越不願意出海從事危險的工作,所以招工的人就變得越來越殘忍,開始招收兒童和殘疾人,甚至用藥把人迷昏或者直接綁架。然後他們再把這些人賣給泰國的船長,每個人的價格是1000美元。

  到了船上之後,他們發現當初許諾的高薪根本就拿不到,泰國漁老闆威脅他們要幹活贖身,每個月只能拿10美元,很多人甚至一分錢也拿不到。

  因為泰國政府禁止沒有身份的非法勞工,所以漁老闆們給這些緬甸人辦了泰國的假身份,身份紙上除了照片,名字和其他信息都和他們自己完全沒有關係。這個緬甸漁工對記者説,“除了照片都不是我的。”

  以前,出海打漁時死去的漁工,屍體會直接被扔到海里喂鯊魚。後來因為管理部門的要求,漁老闆們會把屍體扔在捕撈到的魚堆裏拖回島上,然後找個地方隨便一埋了事。

  島上到處都是這樣埋着屍體的地方。這些簡陋的木牌上標記的死者名字並不是他們的真名,而是他們生前用的泰國假名字,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也永遠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遭受過怎樣的折磨。

  有很多不堪忍受的漁工逃到島上,但是因為擔心被當地人舉報領賞或者被漁業公司派人捉拿,他們不敢跑到村子裏,只能躲在密林深處過原始人的生活。

  他們有些被困在島上幾年,有些則長達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看不到逃離的希望。

  班吉納村孤懸在無邊無際的大洋之中,離澳大利亞的最北端有640公里,這裏幾乎與世隔絕,沒有網絡,手機信號也極其微弱,需要爬到山頂上才能勉強發送成功一條短信。除了佔據了這裏的漁業公司,根本不會有別的船來到島上,所以逃回緬甸絕無可能。

  泰國海洋捕撈行業每年的產值高達70億,其中20%出口到美國;僱傭的外來漁工數量達到10萬名,班吉納村只是這個血跡斑斑的行業的一角。

  在波士頓的一個水產品展銷會上,美聯社的記者採訪了泰國漁業水產部門的一名官員,對方侃侃而談泰國如何採取措施改善漁業工人的工作和生存狀況。然而當記者問到他怎麼看待班吉納村的時候,

  他沉默了,然後問記者:這事兒還在發生啊?我們已經在處理了。

  這些奴隸漁工捕撈的魚,從班吉納村先被運回泰國,再進入國際貿易的渠道,然後運送到世界各地千萬人的餐桌上。

  在班吉納村,美聯社的記者除了採訪奴隸漁工之外,還記下了來這裏運魚回泰國的船的名字。然後,他們用衞星跟蹤着這些船的行蹤。

  十幾天後,其中一艘名為“Silver Sea line”的船到了一個泰國港口,於是記者們也跟到了這個港口。他們找了一輛卡車,在碼頭上停了四天,觀察着這批魚的去向。為什麼要躲在卡車裏?因為碼頭上有漁業公司僱傭的黑手黨拿着槍巡邏。

  之後,這批魚被分裝到150輛卡車上,記者們又跟着卡車到了冷凍工廠和水產品加工工廠。

  再之後,記者們通過查找數據庫,跟蹤到了分銷和出口水產品的貿易公司,再跟蹤到了美國的經銷商。

  就這樣,記者們全程跟着這批沾染着血跡的魚完成了一次環球之旅,直到最後跟着他們到達沃爾瑪、Sysco等等這些著名的大型超市。

  從班吉納村到沃爾瑪,這是一條長長的鏈條;而綁在這條鏈條上的每一家公司、每一個人,他們賺到的錢,都沾着那些緬甸漁工的血、汗和淚。

  美聯社的記者隨後採訪包括沃爾瑪在內的這些美國公司。很多公司都拒絕了採訪;有些則發來冠冕堂皇的聲明,表示他們堅決反對奴役勞工,會對供應商施加壓力、要求確保不出現奴役勞工的現象;還有些公司則在私下裏承認,他們早就知道這些事的存在,但是很難保證100%的乾淨,也很難對發生在泰國的事進行控制。

  報道也質疑美國法律的漏洞和美國政府的失職。

  1930年制定的美國《關税法》規定,由被脅迫或者奴役的勞工生產的任何產品都不允許進口,海關如果懷疑進口貨品的生產涉及奴役勞工,有權扣押貨品。

  然而這個條款在85年的時間裏只使用了39次,其中11次被扣押的貨物在經過調查後又被放行進入美國市場。

  海關則覺得委屈,畢竟在大多數情況下,光靠海關官員很難去判定某批入關的貨品是不是由奴役勞工生產的。

  2014年,美國政府把泰國列為全球最嚴重的人口販運國之一。但是,和泰國處於同一級別的國家,比如古巴、朝鮮和敍利亞,都受到了嚴厲的制裁。但泰國則沒有受到任何制裁,反而得到了美國的提供的1.85億美元的援助。

  美聯社的報道分析説,泰國是美國的傳統友好國家,又是美國需要在亞洲佈局、用以牽制中國的重要力量;再加上美國在打擊國際恐怖主義勢力的行動中需要得到泰國的幫助。

  因為這些原因,美國政府就對泰國的人權狀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美聯社的重磅報道發表後,在全球範圍內、尤其是美國激起了激起強烈的反響。在這些壓力之下,美國國務院開始向緬甸政府施壓,要求他們出面接回滯留泰國的緬甸漁工。有不少美國議員在國會召開聽證會,探討如何對泰國政府施壓。

  為了確保緬甸漁工的人身安全,美聯社在報道完成後先沒有發表,而是直接聯繫了國際移民組織和泰國、印尼政府,要求他們前往解救。

  泰國警方派人到班吉納村進行了調查。讓人吃驚的是,泰國警方的Saritchai Anekwiang中將報告説,島上漁民的情況良好,他們都是泰國人,除了個別想家的人以外,其他人都過得很快樂,也不存在任何虐待現象。

  非法奴役勞工現象之所以難以根絕,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其中錯綜複雜的利益鏈,泰國很多基層執法人員收受賄賂,甚至自己就牽扯其中。

  在泰國警方離開的第二天,印尼政府再次來到了島上。印尼政府經過調查,確認了美聯社記者提供的信息千真萬確。他們宣佈立即把這些遭受非人虐待的緬甸漁工接走。

  消息飛快地傳開,躲藏在密林中多年的緬甸勞工們,一個個地來到岸邊,帶着驚喜或者猶疑上了印尼政府的船。

  第一批接走的緬甸勞工是320人,第二批560人……

  先後一共有2000多緬甸勞工獲救,他們中的很多人現在已經回到了緬甸家鄉。

  在確定緬甸漁工的安全之後,美聯社才發佈了這組報道。

  班吉納村的故事也絕對不是孤例,美聯社的這組報道里還包括一篇對於泰國海蝦加工工業的調查文章,揭露了無數童工和女工被奴役的故事。他們的遭遇,並不比那些緬甸和柬埔寨漁工幸運多少。

  美聯社的這組報道里,還有一篇名為《22年為奴》的長篇人物報道,講的是一位名叫Myint Naing的緬甸漁工,被奴役22年的故事。他在1993年被哄騙到印尼,之後逃到島上的密林裏呆了幾年。後來,漁老闆放出風聲説只要再出海幾個月,就送他們回家。信以為真的他於是又到了船上,結果發現自己又被騙了。

  再後來,他又逃回班吉納村附近的密林裏,一直躲在裏面。直到這一次被印尼政府解救。

  離開緬甸的時候,他才18歲。而在回到家鄉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名40歲的中年人。

  在美聯社採訪到的40多位緬甸漁工裏,我印象深刻的還有另一位,30歲的Hlaing Min。他對記者説:“美國人和歐洲人,請你們在吃這些魚的時候記得我們。在海面之下有我們累積如山的屍骨……堆積起來可以形成一個島嶼,就是這麼多。”

  這個故事講完了,順便説一下我對“新聞”這兩個字的理解。

  每年普利策獎的獲獎作品,都是前一年整個美國新聞界出品的新聞報道里的佼佼者,它們輕則改變了一兩個或者一羣普通人的生存境遇和命運,重則可能讓政客下台、政府垮台、改變一個國家的軌跡。它們代表着新聞這個行業,最核心的價值。

  英語裏常常把新聞報道稱為“story”,和“故事”是同一個詞。唯一不同的是,新聞報道是非虛構的故事,是實實在在在我們的生活中發生出來的,是記者通過艱苦卓絕的深入調查後瞭解到的真實故事。

  中國新聞界把“新聞”定義為“新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中文報紙上也常常出現會議新聞和領導講話。但是嚴格説來,這些並不能算是新聞,因為它們沒有故事,讀者不關心也不愛看。

  好的新聞報道,首先應該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就像美聯社的這組報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們是有意義的故事,因為這個故事被講述出來之後,改變了2000多人的命運,改變了這個世界的一個小小的角落。

  美聯社的這幾名記者,Esther Htusan, Margie Mason, Robin McDowell and Martha Mendoza,請接受我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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