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譭譽參半的人物，巴基斯坦媒體這樣寫道：“謝謝你，巴基斯坦的救星。”
1999年，時任巴基斯坦總統的穆罕默德·拉菲克·塔拉爾為卡迪爾-汗佩戴巴基斯坦最高公民獎章 圖IC
他領導製造了巴基斯坦第一件核武器，卻因被控走私核技術遭5年軟禁，這就是巴基斯坦“原子彈之父”阿卜杜勒·卡迪爾-汗。2021年10月10日，他因新冠病毒感染引發的併發症病逝。對於這個譭譽參半的人物，巴基斯坦媒體這樣寫道：“謝謝你，巴基斯坦的救星。”
英雄還是“走私商”？
時年85歲的卡迪爾-汗一直居住在伊斯蘭堡北部的政府公寓裏。8月26日，他因疑似感染新冠病毒被送進當地的卡迪爾-汗博士實驗室醫院。10月9日，因肺部感染加重，卡迪爾-汗陷入昏迷狀態，經全力搶救無效，於10日上午去世。當天下午，巴基斯坦就為其舉行盛大的國葬。在伊斯蘭堡宏偉的費薩爾清真寺，包括巴陸軍參謀長巴傑瓦在內的數千人冒着大雨參加葬禮。這本身就意味着西方長期貼在卡迪爾-汗身上的“核走私商”標籤不再被接受，巴基斯坦人重新將這位科學家定義為民族英雄。同是科學家出身的巴總統阿里夫·阿爾維在推特上寫道：“我從1982年就認識他。他一直為挽救國家而奔忙，一個心存感激的國家不會忘記忠誠的兒子。”巴總理伊姆蘭-汗稱卡迪爾-汗是國家偶像。前巴基斯坦駐印度高級專員阿卜杜勒·巴希特説得更直白，他表示自己任巴外交部裁軍司司長時，“（印度）並不在乎我的憤怒，卻從不敢冒犯卡迪爾-汗，因為他具有回擊侵略的力量”。然而，西方以及印度一邊倒地批判卡迪爾-汗的“核劣跡”，即便他本人曾全盤否定了這些指控。美國《洛杉磯時報》記者凱西·甘農援引國務院的説法稱，上世紀90年代，卡迪爾-汗為致力核武裝的國家提供“一站式購物服務”。印度《印刷報》更是幸災樂禍地稱，卡迪爾-汗只能在天堂聆聽自己同胞的讚美之聲，“而在其最後歲月裏，要麼被自己的國家圈禁在屋子裏，要麼被刻意隔絕於社會之外，就好像人間消失一樣”。
“扔掉槍，生活更沉重”
讚美與譏諷，已與卡迪爾-汗無關。但這種大相徑庭的評價，卻是國際關係風雲變幻的真實寫照。
1936年4月1日，卡迪爾-汗生於英屬印度博帕爾的穆斯林家庭。1947年印巴分治時發生的宗教仇殺，讓卡迪爾-汗全家目睹了太多的血腥與暴力。當意識到繼續留在家鄉已無法生存後，卡迪爾-汗一家於1952年移民巴基斯坦。正是那一刻，他明白一個道理：“槍雖然沉重，但扔掉它，生活只會更加沉重。”上世紀60年代，卡迪爾-汗從卡拉奇大學畢業，後獲得比利時布魯日大學冶金工程博士學位，進入荷蘭物理動力研究實驗室。這是為歐洲鈾濃縮公司服務的分包商，擅長開發離心機轉輪的關鍵材料。也是在那裏，他掌握了很多核材料及圖紙信息，並知道該從哪裏獲得核技術來源。1971年，巴基斯坦因印度入侵而一分為二，9萬軍人被俘。1974年印度又舉行“和平核爆炸”，令巴舉國上下都為本國前途擔憂。此時的卡迪爾-汗向時任巴總理阿·里布託表示，願為本國核計劃出力。從那時起，巴基斯坦堅持不懈地與印度展開核競爭。卡迪爾-汗親手在卡胡塔建立該國第一個核材料工廠，率先設計出原子彈，並完成爆轟實驗。在1998年5月印度悍然在博克倫沙漠進行五次核試驗僅兩週後，巴基斯坦在賈蓋山區回敬六次核試驗，宣告自己成為世界上第七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也是伊斯蘭世界中的第一個。
核人物的“終生之問”
要強調的是，關於巴基斯坦核研究，美國早就心知肚明，但在整個七八十年代，華盛頓都默不作聲。因為當時的美國需要巴基斯坦牽制蘇聯，最典型的是美國沒有干涉卡迪爾-汗從西歐和日本獲取離心機所需的關鍵材料。然而當蘇聯1991年解體後，美國卻把巴基斯坦一腳踢開，全力圍堵和制裁。與此同時，美國卻對印度的核活動“裝聾作啞”。2003年，美國突然向巴基斯坦發難，聲稱掌握卡迪爾-汗為伊朗、利比亞及東亞國家輸出核技術的“證據”，特別是他向東亞國家出售提煉核材料技術，換取後者提供能攜帶核彈頭的中程彈道導彈，從而構建對印“有效核威懾”。繼美國之後，其他西方國家也紛紛對巴基斯坦施壓，連國際原子能機構都做出“可能存在卡迪爾-汗核走私網”的傾向性結論。為避免國家信用遭到“災難性損害”，2004年初，卡迪爾-汗向全國發表公開講話，承認他在沒有獲得巴基斯坦政府同意的情況下向多個國家泄露核技術。他獲得時任總統穆沙拉夫的赦免，不過被軟禁在家中。2009年，巴最高法院解除對他的軟禁，但其行動仍受監控。獲得有限自由的卡迪爾-汗開始為名譽而戰。他向德國《明鏡》週刊抱怨，所謂“卡迪爾-汗核走私網”全是臆造的。“國際供應商願向任何付得起錢的買家供貨，他們不需要我去核擴散，利比亞、伊朗所用核材料、核工藝跟我們有根本區別，為什麼總愛和我扯上關係？”至於為什麼當初在電視裏承認了“核交易”，卡迪爾-汗的回答是：“我不過是政治的‘祭品’。”直到今天，西方和印度仍不忘把卡迪爾-汗定性為國際核擴散的“危險人物”，認為當年沒把他送上國際法庭是“天大的遺憾”。可在廣大巴基斯坦人眼裏，卡迪爾-汗幫助祖國抵制了鄰國的戰略訛詐。就像與卡迪爾-汗共事過的巴基斯坦核科學家薩馬爾·穆巴拉克所言，他和他的同胞希望搞清楚一點，“為什麼西方國家被允許為了自身安全而擁有核武器並擴散核武器（如美英向澳大利亞轉移核潛艇技術），而拒絕讓遭受切實生存威脅的國家也擁有同樣的能力？”這也是卡迪爾-汗的“終生之問”。
出品 深海區工作室
撰稿 吳健
編輯 深海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