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俑穿着魚鱗甲,鎧甲邊緣處有彩繪圖案,俑上殘存有彩繪;有黑色眼睛、灰褐色眼睛的兵馬俑,還有一個紅色眼珠、黑色瞳仁的彩繪兵馬俑頭。”
恢宏壯觀的秦始皇帝陵兵馬俑,原本有着豐富的彩繪,也許在未來,我們可以看到大秦帝國的五彩軍陣。
8月30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舉辦了一場彩陶文物保護成果展,介紹了首次在兵馬俑的彩繪中發現的秦人人工合成的“中國藍”和“中國紫”。在這以往,它們只有史書中的文字描述。
這一研究成果的發現單位,是成立於2005年的“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陶質彩繪文物保護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
該基地成立的直接目的,是研究甚至留住兵馬俑上的彩繪。
此前,封面新聞記者從曾探訪過國內這一頂級陶質彩繪文物科研基地,基地主任周鐵等研究者詳細介紹了兵馬俑彩繪保護的難點和重點,記者也有幸看到復原彩俑的過程。
彩俑,曾經只是“傳説”
在對秦兵馬俑的考古挖掘中,有關彩俑,曾經一度只是考古學家們的“口耳相傳”。
這是因為俑上的彩繪太難留住了,根據多年的考古經驗,兵馬俑出土在接觸空氣後,15秒內就會氧化,4分鐘內就會發生脱水、捲曲,然後迅速剝落,落入塵埃。
如今遊客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一號坑前,只能看到一列列灰色的陶俑。
秦始皇兵馬俑一號坑第三次發掘始於2009年6月13日,距第二次發掘已經20多年。
從1982年開始,周鐵就來到秦俑博物館,一直和兵馬俑打交道。
據周鐵介紹,兵馬俑歷經火燒、水淹和兩千多年的時間考驗,現在陶俑身上留下的只是一些存留的色塊,且顏色和當初的鮮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周鐵説,在兵馬俑發掘之初就發現過有彩繪痕跡的陶俑,但如何保護一直是困擾考古人員的一個難題。
“這些兵馬俑彩繪非常特殊,不是直接在陶俑上施彩,而是有複雜的工藝。”周鐵説,當時的工匠先在燒好的陶俑上塗上一層生漆(從植物身上提取),然後再在生漆上上色。
“在兵馬俑上刷生漆主要是從工藝角度設想的,第一,可讓原本粗糙的陶俑表面變得非常平滑;第二,上漆也是當時的時尚。
但就是這個小東西給保護帶來難以想象的難度。”周鐵説,漆器彩繪保護一直都是考古界的難點和重點。
如今,想要看到最初發掘的彩繪兵馬俑基本已無可能,只能從當時考古隊員做的現場記錄中尋找零星線索。
當時,針對這種情況,兵馬俑考古隊也曾試驗過一些方案:1975年,考古隊曾使用封閉法,用化學藥劑將色塊蓋住。但這種方式違背了文物的一些保護原則。
上世紀80年代,考古隊還採用過針管把一種加固劑注入生漆和俑身之間。但這種方法只是權宜之計,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彩繪難題。
如何保護兵馬俑彩繪,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難題。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1989年陝西省文物局開始向國外尋求技術支持。
1992年,秦俑博物館與德國巴伐利亞州文物保護局開始合作進行秦俑彩繪保護技術研究。在合作協議簽訂的當年,周鐵就被派往巴伐利亞做研究。
周鐵説,因為兵馬俑彩繪的特殊性,中德科研人員在此後五年裏進行了無數次試驗,無一不是以失敗告終。
一直到1997年,彩繪保護技術在陶俑殘片上試驗成功。
周鐵説,這種技術既能抗皺,避免生漆脱水捲曲,又能加固彩繪避免脱落,簡單説來就是先用兩種叫聚乙二醇和聚氨酯乳液混合液敷滲,再逐級提高溶液的聚乙二醇濃度敷滲處理方法。
抗皺劑和加固劑這種聯合保護法簡便易行,而且效果非常好。
1999年4月,在發掘秦俑二號坑時,出土6尊彩繪跪射武士俑,這6尊陶俑全身不僅留有大片彩繪,而且色彩非常鮮豔。
就是在這一次,抗皺劑和加固劑這種聯合保護法開始大規模使用。
與此同時,周鐵帶領團隊又自主研發了電子束輻照固保護法:用水溶性羥乙基甲基丙烯酸酯逐級敷滲,再用電子束輻照引發交聯聚合反應。
“德方的文物保護技術和理念給了我們很大的促進,但整個研究思路還是我們的。”周鐵説。
2005年,陶質彩繪文物保護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正式掛牌,周鐵出任主任。
印證兵馬俑“千人千色”猜測
此前,經過特別允許和特殊處理,封面新聞記者曾走進保護基地的實驗室。
在成分分析實驗室裏放着各種各樣的先進科研設備,一台電子顯微鏡和電腦相連,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塊彩繪的放大30萬倍後效果。
“可以看出都是顆粒,而不是肉眼所見的粉末。”基地副主任夏寅介紹説,在激光拉曼光譜儀上就可以分析秦俑彩繪的化學成分。
在門口一個櫃子裏放着上百種礦物顏料,夏寅説,這些顏料來自各地,通過對比,就可以相對準確的判斷出秦俑當年用的彩繪顏料具體成分。
在陶俑拼裝實驗室,有三位年工作人員正對一件陶馬進行修復,陶馬的主體部分,包裹着一層濕潤的棉質物質,外面再包裹一層塑料保鮮膜。
夏寅説,棉質上侵潤的就是保護液,保鮮膜能減緩保護液的蒸發,這樣就能將彩繪留住。
此外記者還看到多個全部被保鮮膜裹住的陶俑頭部、軀幹等部分,透過保鮮膜可以看到一些殘存的或黃或紅的彩繪片段。
當時,第三次挖掘出的彩繪陶俑都是通過類似的手段保護下來的。
“從彩繪保護成功那一刻起,秦俑保護才走上科學之路。”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館長吳永祺曾説,彩繪保護技術的成熟是開展第三次挖掘重要原因之一。
“將軍俑穿着魚鱗甲,鎧甲邊緣處有彩繪圖案,俑上殘存有彩繪;本次發掘發現了黑色眼睛、灰褐色眼睛的兵馬俑,還有一個紅色眼珠、黑色瞳仁的彩繪兵馬俑頭,”
此前在2012年6月9日,兵馬俑一號坑的考古人員也曾向媒體介紹第三次發掘的最新成果,其中彩繪陶俑被着重介紹,也是關注的焦點。
那一次發掘彩繪的保存裝抗和數量遠超過去,這印證了對兵馬俑“千人千色”的猜測。
也是在2012年6月份,大洋彼岸的美國《國家地理》雜誌也專門做了關於秦俑彩繪報護的專題報道。
文中如此寫道:
早期發掘中,考古學家只能往往眼睜睜看着陶俑的彩繪在空氣中消退。如今,好運氣加上保護技術的進步,為我們揭示出兵馬俑的真實色彩。
在最近的發掘中,才有彩繪的文物剛一出土,工作人員便將一種保護試劑噴塗在暴露在外的色塊表面,隨後用塑料薄膜包裹,以保持其濕度。
色彩最為豐富的陶俑將被轉移到實驗室,進行進一步處理。
文章中這段描述,是對彩繪保護工作的簡單概括。
“穿着自己喜歡的衣服上戰場”
周鐵説,隨着彩繪保護技術的不斷攻堅和發展,可以讓越來越多的色彩留在秦兵馬俑上。
此次在秦兵馬俑的彩繪中發現的古人合成的“中國藍”和“中國紫”,是基地在彩繪保護方面取得的突破性進展。
秦俑身上這兩種特殊的顏色也被確定為“中國藍”和“中國紫”,這意味着以往只是在史書中文字描述的色彩,現代人可以看見了。
“古人大多用天然顏料,有人工合成顏料出現,證明了秦人在科技方面已有很高的成就。”
周鐵介紹,根據樣品研究,中國紫起源於春秋時期,中國藍起源於戰國中期,是中國古代人工合成顏料,也是古代工匠在2000多年前就人工合成的無機化學物質。
那麼今後人們在遊覽兵馬俑坑時,是否能看到的大秦帝國昔日的五彩軍陣?
周鐵當時對封面新聞記者説,彩繪保護只能讓現有的色彩不在剝落,無法修復出大紅大綠的秦俑,而且現有的彩繪陶俑都秘藏在特定的暗室內,普通的展出都基本無法實現。
不過,周鐵説,如今運用現有的科學技術已經可以複製和復原出兵馬俑的彩繪原貌。
研究發現,底層生漆是褐色,彩繪顏料主要有有紅(硃砂,鉛丹)、綠(石綠)、藍(石青)、紫(紫色硅酸銅鋇)、黃(密陀僧)、黑(炭黑)、白(磷灰石,鉛白)等,除紫色硅酸銅鋇和鉛白、鉛丹均被認為是人工製造的外,其他為天然礦物質材料。
周鐵説,根據這些信息,即使是一些殘片也能破解出它的原色,這樣就能在計算機中模擬出兵馬俑軍陣的原色。
“同時,我們也仿製了一些兵馬俑,並調製相同的染料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復原’,這基本就是兵馬俑最初的原貌。”
在夏寅的電腦中,記者看到從大到一個軍陣小到一個殘片都有復原的典型代表,花紋的每個細節都進行了細緻的處理。
同時還有一尊復原陶俑照片,從漆刷生漆,到分步塗上彩繪,每一步都有詳細的記錄。
根據兵馬俑出土的各類陶俑身上參訓的顏色分析,大體可以瞭解2000多年前秦人的着裝特點。
從統計數字發現,秦人最喜歡的上衣顏色是綠、紅、紫三色,其次是天藍色。
下衣的顏色主要是綠色,其次是紅、天藍、粉紫三中國顏色。護腿的主要顏色是綠色,其次是粉紫、紅、天藍三色。
這説明當時秦人的服裝是以綠、紅、紫藍為流行色,其中尤偏愛於綠色。
另外,在上衣的領部和袖口都鑲着彩色的花邊,使其絢麗美觀。
有研究者説,從上衣和下衣的搭配看,秦人喜歡強烈的對比色。綠色上衣一把配着粉紫或者硃紅色的花邊,下身穿天藍或者紫色、棗紅色的褲。
紅色的上衣,其領和袖口一般是配着綠色或粉紫、天藍色的花邊,下身穿着深綠或粉綠褲子。
夏寅説,從兵馬俑身上可以看出,當時秦軍並沒有像電影裏演的那樣有統一的深色軍裝,而是各有不同,顏色花哨。
“現有的研究表明,當時士兵所穿衣服都是個人自備的,自帶衣服上戰場。”夏寅説,除了武器和鎧甲有官方統一配備外,衣服都是按自己的愛好穿着。
2200多年的歷史塵封,這支曾遍身施彩的龐大軍陣,早已失去了的光彩。
周鐵當時接受採訪時曾設想:“將來可以再做一個展廳,將我們重新複製的彩色陶俑按照現在兵馬俑坑的排列放置,這樣遊人既可以一睹五彩大秦軍陣的本色,也不會破壞文物,同時能夠更廣闊的傳遞秦俑文化。”
封面新聞記者 王國平
以下為網友評論:
網友“長命百歲 視死如歸”:説實話彩色的兵馬俑會不會看着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