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邊、雪野裏,最美的風景叫守護

記者手記

在那美麗的風景裏

■解放軍報記者 程雪

站在哨位上,上等兵王俊涵有時感覺自己就像西湖邊那棵“著名的樹”一樣。

在那棵樹下,演繹着許許多多平凡而動人的人生風景:滿頭銀髮的老兩口坐在長椅上,相互依偎望着夕陽;年輕的情侶,一臉幸福地在樹前擁抱合影;尋夢的青春身影,安靜地坐在那裏,望着一池平靜的湖水發呆……

這棵樹,曾被攝影師傅擁軍連續跟拍了3年。他的獲獎作品《西湖邊的一棵樹》,展現了西湖美景之外的人生故事。

此刻,人羣從王俊涵身邊走過。他像那棵樹一樣,牢牢地“長”在西湖邊的哨位上。

從西湖景區向北出發,祖國北疆,雪谷之上。

此時,中士剛鵬飛經過3小時的跋涉,剛剛抵達終點。回過頭,那一串串在大雪裏踩出的腳印,很快被風捲起的雪覆蓋。放眼天地,剛鵬飛覺得自己正走在“此生最美的風景”裏。

同樣的自豪,也洋溢在王俊涵的心中。這位駐守在西湖邊的武警士兵,見過西湖一年四季“最美時刻”:他見過“短長條拂短長堤”的樣子,領略過詩人筆下 “接天蓮葉無窮碧”的風采,置身“放棹西湖月滿衣”一樣月光如水的夜晚,也感受過“獨賞殘雪留情梢”的快意灑脱……

週末休息時,王俊涵喜歡打開抖音,輸入“杭州西湖”,認真刷完這個定位下的視頻,“西湖邊的風景,每看一次都有不同之處”。

有一天,在某個視頻中,王俊涵驚訝地看到了正在站哨的自己。

來到這裏的遊人們,大多喜歡拿起手機,對着巡邏官兵,按下快門,定格與他們“同框”的時刻。

看到視頻畫面中自己的那一刻,王俊涵突然明白,自己在守護美麗風景的同時,也成為了這美麗風景的一部分。

如果沒有穿上軍裝,列兵聶秀疆不會真正理解自己的名字。當初,父母給他取名“秀疆”,寓意着祖國的秀美邊疆。儘管聶秀疆曾無數次寫下名字中的“疆”字,但直到有一天離開家鄉,來到遙遠的康蘇溝哨所,他才真正體會到這個字的分量。

沒事的時候,聶秀疆喜歡和朋友分享自己第一次與界碑合影的照片。“我覺得最美的風景是與祖國同框。”他説。

與祖國“同框”——北京,天安門。大年初一,由66名隊員組成的國旗護衞方隊,邁着鏗鏘有力的步伐,護衞着五星紅旗,從天安門城樓正中的拱形大門走向國旗基座。當他們迎着晨曦出現在金水橋頭,無數鏡頭對準他們,定格這令人振奮的壯美瞬間。

與祖國“同框”——西沙,永興島。大年三十,士兵郭子豪站在30多米高的警戒塔塔頂,擔負警戒哨任務。他最滿意的一張照片,便是站在這裏,眺望遠方蔚藍色的大海。

與祖國“同框”——嘉興,南湖畔。一艘小小的紅船靜靜停泊,吸引着當地一撥又一撥的遊客。人羣中,武警浙江總隊嘉興支隊四級警士長王洪濱,正向一羣孩子講述紅船故事。不少遊客舉起手機拍下了這一幕……

在無數美麗的風景裏,人們以拍照的方式“打卡”自己抵達的地方。無數中國軍人以樹一樣紮根的方式,“打卡”自己守護的地方。

此刻,從哨位上望去,王俊涵眼前的人流依舊不停。看到遊客臉上綻放的燦爛笑容,王俊涵覺得“自己也很開心”。穿過喧囂,他彷彿看到了一年前國慶假日裏的那天清晨——

官兵們在湖邊晨跑,朝陽泛在湖面上的光暈,一圈一圈地閃着。站在排頭,迎着陽光,他輕輕舉起國旗。

“我們追逐的光,是五角星的星光。”王俊涵眯着眼,笑着説。

連線戰位:

武警浙江總隊杭州支隊某中隊

斷橋邊,那些綠色的身影

■解放軍報記者 程雪 通訊員 王成濱

斷橋邊、雪野裏,最美的風景叫守護

2021年2月11日,武警浙江總隊杭州支隊某中隊官兵在西湖邊站哨。陳波攝

立正,睜大眼睛盯着前方,人羣從眼前劃過。此刻,郭朝志終於敢確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無數次期盼後,他終於等來了這個時刻——2021年2月11日上午9∶00。

除夕這天,武警浙江總隊杭州支隊某中隊上等兵郭朝志,迎來了自己第一次在西湖邊站哨的日子。

哨位,在著名景點斷橋前20米處。斷橋殘雪,三潭印月。這裏,有最美的風景。

今天,沒有下雪,但飄着雨。望着橋面上來來往往的遊人,一種幸福感充盈在郭朝志心間。

他的哨位是“暖色調”的

哨位,在人羣之中。

此刻,西湖邊,陰雨連綿。

雨水淅淅瀝瀝滴進湖面,郭朝志努力將眼前的風景定格在腦海。

這位學了十幾年美術的哨兵,喜歡用他的眼睛和畫筆定格看到的美好。在郭朝志看來,他的哨位是“暖色調”的。

看着眼前這一切,郭朝志不由想起兩年前,新兵下連時中隊組織遊西湖時的情景。

那天,來自山東的郭朝志第一次見到西湖。從得知自己分到西湖邊的這個中隊那天起,他就在腦海裏無數次勾勒西湖的美景:“陽光下,很多人快樂地在蘇堤邊漫步……”

遊西湖後回到中隊,郭朝志花了4個星期把暖意洋洋的西湖美景,定格在畫紙上。

温暖的色調,不僅是郭朝志眼中的西湖景色,也是他心中對西湖的承諾——在他們的守護下,“這裏無論什麼時候都應該是暖色調”。

在下士包升看來,這“暖色調”的定義,也包含着遊客對他們的信賴。

那年五一假期,一個5歲的小女孩焦急地跑過來,怯生生地站在包升面前,眼淚汪汪地求助:“我找不到爸爸了。”

很快,包升和戰友幫助她找到了家人,小女孩開心地笑了:“爸爸説過,有事就找穿迷彩服的。”從此,包升記住了小女孩的這句話,也將那個笑容沉澱在心底:“能被百姓信賴,是我們最大的光榮。”

時針指向10點半,西湖邊遊客漸漸多了起來。眼前,一位老爺爺幫老伴兒撐傘走過。望着他們的身影,郭朝志已經想好了下一幅畫的名字,就叫:温暖的背影。

那些讓人踏實的綠色身影

郭朝志站哨的時候,戰友段立強正在巡邏。

“雷峯塔怎麼走?”“往那邊走。”段立強抬起胳膊,熟練地朝夕照山那邊指了指。這是這位上士在巡邏時回答過無數次的問題。

穿過人羣,段立強喜歡一步步踩在橋上的踏實感,也喜歡遊客投來的目光。“那是一種讚許和信賴的眼神。”他説。

一次巡邏,段立強聽到身後傳來稚嫩的“一二一”童聲。回頭看,3個小朋友正跟在後面,有模有樣地學着他們的樣子齊步走。

“我長大了也要當兵。”清脆的童聲傳進段立強的耳朵。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彷彿站在舞台的C位,整個人閃閃發光。

巡邏的時候,段立強特別害怕自己一旦緊張,處理不好突發情況。“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國家和軍隊的形象。”他説,一旦做不好,就辜負了這身軍裝,辜負了人們的信任。

其實,遇到突發情況,他們的反應往往是下意識的。

中士劉巍至今記得2019年夏天發生的一件事。

那天,劉巍和另外兩名戰友在西湖邊巡邏。突然,湖邊傳來慌張的叫喊聲:“有人落水了!”

劉巍第一時間跳下去救人,其餘兩名戰友一人負責現場警戒,另一人協同公安民警維持現場秩序。分工明確,動作有條不紊,一氣呵成。2分鐘後,落水羣眾被成功救上岸。

在劉巍看來,那種“不顧自己”的本能反應,早已浸潤進他和戰友們的骨子裏。後來,這段武警衞士救落水羣眾的視頻,被網友傳到了網上。“那些綠色的身影,讓人心裏踏實。”一位網友這樣評價。

白堤盡頭將至,巡邏也將結束。眼前,白堤兩旁的木凳上,遊人們正在拍雨中的西湖。

“能在西湖邊巡邏,真好。”雨水沿着雨衣滑落,段立強眼裏漾起笑意。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我在橋下守護你

雨後,西湖邊的除夕夜晚,朦朧的煙霧籠罩在湖面上,一切寧靜安詳。

傍晚5點,登記好名字,上士楊椿筆直地站到哨位上。

“在自己堅守的哨位上又奮鬥了一年!”楊椿喜歡站除夕那天最後一班哨。在每年這特殊的時刻,他總會在腦海裏總結自己一年來的得失。

眼前,橋上游客來來往往。“有時候,真想和他們一起認真遊一次西湖。”入伍以來,楊椿再也沒有“認真”欣賞過西湖美景。執勤的時候,他要麼在哨位上緊繃神經,目視前方;要麼在巡邏途中,時刻保持警惕。

哨位,距離斷橋只有20米。楊椿只需往前走幾步,便可和橋上的遊客一樣欣賞西湖景色,但他不能。這20米的距離,是身為哨兵的他們所要承擔的重量:“你站在橋上看風景,我在橋下守護你。”

萬家團圓夜,相守共此時。

此刻,西湖邊霓虹閃爍,在楊椿臉上映照出不同的光影,他想到自己江蘇老家的家人。“現在,他們一定在一邊包餃子一邊等待着春晚吧。”楊椿計劃第二天一早就給家人打電話拜年。之所以沒在除夕晚上打電話,是因為他害怕爺爺接到電話後抹眼淚。

這個夜晚,郭朝志躺在牀上,重温着白天站哨時,看到的一張張笑臉。他希望疫情早點過去,家人能來西湖旅遊,見證他在西湖邊執勤的樣子。

(採訪中得到張得軍大力協助,特此致謝)

連線戰位:

新疆軍區某邊防團康蘇溝哨所

雪野裏,那串前行的足跡

■劉鄭伊 吳傑 霍俊紅

斷橋邊、雪野裏,最美的風景叫守護

2021年春節前夕,康蘇溝哨所官兵在嚴寒中站崗。陳峯剛攝

“我願做雪海孤島中的火把”

除夕上午,他們出發了。

大風捲着白雪,很快覆蓋了聶秀疆和戰友們踩下的腳印。

這是新疆軍區某邊防團康蘇溝哨所一次普通的巡邏,這是一條他們走過無數次的路。

作為有名的大雪谷,這裏山高路險,風大雪深。每年9月入冬,來年5月開春。即使在夏季,這裏也常常“早飄雪花午下雨,落日之時冰雹飛”。

冰雪覆蓋了山谷,也覆蓋了人煙。

雪谷深處,巡邏官兵的身影漸漸遠去。行走在隊伍裏,列兵聶秀疆的心裏燃燒着一團火。

就在前不久,他們這批新兵第一次參加巡邏,便穿越了傳説中的大陡坡——“絕望坡”。

這是防區內的一個險要之地。“這個坡上去之前是‘絕望坡’,但你如果把它征服了,就是‘好漢坡’。”排長海義那爾説。

“我們一定能爬上去!”都想做個好漢的小夥子們來了勁頭,向“絕望坡”發起衝鋒。

成功了!歷經5個小時,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

此刻,巡邏隊伍再次來到了“好漢坡”。

站在坡頂,聶秀疆大口喘着粗氣。回頭望去,雪地裏留下了他們深深的足跡。聶秀疆不由想起連隊站志上“1249”那串數字。

這串數字,是康蘇溝建站以來,在雪海中巡邏執勤的人數。1249名巡邏官兵把青春和激情燃燒在無人知曉的雪海深處。

雪谷深處,巡邏官兵們的足跡無痕,但歷史記住了他們的名字。

那天晚上,聶秀疆在日記本里寫了一句話:“我願做雪海孤島中的火把,用青春温暖寒冷的邊關。”

“在大雪谷巡邏,是一件很酷的事”

山下,康蘇溝河奔騰不息。山上,獵鷹展翅飛過天空。

凝望着這片遼闊的雪原,中士剛鵬飛心潮澎湃。

凜冽寒風和強紫外線,在他黝黑的臉上留下了一坨坨高原紅。厚厚的手套裏,手上的凍瘡時疼時癢……這是屬於每名高原兵的特殊印記,這是他們在雪谷巡邏的資歷證明。

探親回家,家裏張羅着給剛鵬飛介紹對象。剛鵬飛總是推脱:“我的臉又黑又糙,哪個姑娘能看上我呀。”

生日那天,戰友們拿出了一套護膚品塞到他手裏:“這是大夥給你準備的禮物,好好保養保養,早點把嫂子帶到哨所讓我們見見!”

“我一個大男人,用什麼護膚品呀。”嘴上這樣説着,剛鵬飛卻拿出了一罐面霜走到水房鏡子前,擰開蓋子,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沾出一點,仔細地塗抹在臉上。

對着鏡子,剛鵬飛笑了一下,眼角皺紋清晰可見。粗糙的皮膚,就像通往康蘇溝那條磕磕絆絆的山路。

這份獨特的“妝容”,有時讓剛鵬飛感到自豪。每次站崗巡邏,剛鵬飛總感覺有無數目光在注視着他。眼前,相同的風景他已經看了多年,但每一次見到仍如初見般激動。

“尤其是落日時分,太陽紅彤彤的,感覺自己離天空很近。”剛鵬飛喜歡看天邊的晚霞。在他眼中,晚霞的紅和國旗的紅交相輝映,總能給人無窮的力量。

去年,剛鵬飛再一次向連隊遞交留隊申請書。他的想法很簡單——這樣的風景,他還想多守幾年。

“在大雪谷中巡邏,是一件很酷的事。”他説。

“我在這邊一切都好,不用惦記”

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凌晨3點,巡邏車慢慢往雪谷深處開去,中士侯天浩和戰友們隨着車子擺動搖晃着。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俱樂部一起看2021牛年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一起吃着火鍋歡聲笑語。

潛伏點到了。此時,儀表盤上顯示:車外温度-25℃。熄火,停車,拉起手剎,侯天浩和戰友們迅速下車,進入潛伏壕。

此次潛伏,侯天浩懷裏揣着一張塑封的照片。照片上,妻子抱着孩子,倆人笑得燦爛。一同值潛伏哨的宋家亮,是侯天浩的同年兵。他們不約而同地給孩子起了一個相似的名字——“以默”和“一墨”:

以默——相濡以沫,恭默守靜;一墨——從一而終,相濡以沫……這兩個名字的意境,正如他們對常年相守的哨所的感情。

天地間,漆黑一片。此刻,連隊裏,炊事班長馬俊穿上圍裙,挽起袖子開始燒水。火焰安靜地燃燒着,鍋裏的餃子咕嚕嚕在水裏翻騰。

靜靜地,鍋中水面上漂浮的餃子,和馬俊一同在等待着一羣人。

清晨6點,食堂的門被推開,巡邏的勤務小隊回來了。

“哇——大老遠就聞到香味兒了!”

“老馬,有啥好東西快整上!這幾個小時都給我凍木了。”

馬俊開心地撈出餃子,端上桌,又給每人盛了一碗餃子湯:“原湯化原食,趁熱喝,暖暖身子。”

此刻,電視上重播着春晚小品,食堂裏時不時傳出陣陣歡笑聲。咬了一口餃子,下士王保瑞想起自己在哨所過的第一個春節。

那天,王保瑞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想家。給家人打電話的時候,他幾乎是喊着告訴爸媽:“我在這邊一切都好,不用惦記……”

此刻,侯天浩和宋家亮仍堅守在潛伏壕中。風雪中,他們的守護還將繼續……

斷橋邊、雪野裏,最美的風景叫守護

(本文刊於《解放軍報》2021年2月23日第8版)


來源:中國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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