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在北京做育兒嫂的範雨素,因為一篇《我是範雨素》的文章紅了。她説:“活着就要做點和吃飯無關的事,滿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慾望”。但謀生的壓力常常會吞噬掉人對精神慾望的追求。範雨素是幸運的,她在皮村“工友之家”的文學小組,遇到了張慧瑜老師和工友們。類似“工友之家”這樣的工友組織,為範雨素們提供了學習空間、交流空間和創作空間。多幾個工友組織,就可能多幾個範雨素。…[詳細]
要點速讀
1
在“工友之家”,工人們可以休閒放鬆、表達自己、生產內容、尋找同類,建立跨地域的階級情感和信任。2
工人的文化、情感、精神需求被漠視,是類似工友組織出現的大背景。3
對工友來説,工友組織不僅是活動空間的提供者,更是一個理念的傳播地和精神家園。對範雨素寫作幫助最大的皮村“工友之家”,是個什麼組織?
皮村,位於朝陽區金盞鄉,距離首都國際機場不到10公里,是個典型的城中村,外來務工人員的聚集地。服務於打工者及其子女的社會公益團體“工友之家”,2002年成立,2005年入駐皮村。
這個打工者自發形成的公益機構,不拿政府一分錢,不僅定期為工友提供文娛服務,而且自己動手修建了一所打工子弟學校,創辦了圖書館、同心互惠公益商店、全國首家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和同心創業培訓中心,頗有影響力的“打工春晚”也是從這裏發育的。除了為工友提供技能培訓、法律諮詢之外,“工友之家”致力於構建一整套“打工文化”――尋找身份認同,用“新工人”代替“農民工”,重新審視和倡導“勞動與尊嚴”,用文化教育的方式幫助工人塑造和認識自我、維護自身權益。
全國首家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
範雨素所在的“文學小組”,也是“工友之家”的興趣小組之一,工友們的文學創作已經集結成20多萬字的兩期《皮村文學》文集。在媒體的報道中,文學小組是不少工友忙碌一週的“盼頭”,他們願意在一天的勞累之後寫點自己的東西,然後等着在週日的晚上念出來,許多工友住的地方離皮村並不近,但如果哪一週來不了,還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工友之家圖書館
“精神家園”,不少工友都這麼形容“工友之家”。在這裏,他們可以休閒放鬆、表達自己、生產內容、尋找同類,建立跨地域的階級情感和信任。
工人的文化、情感、精神需求被漠視,是類似工友組織出現的背景之一範雨素説:“在北京我就是個過客,我和這個城市沒有關係。”其實,對於生活在這個城市的絕大多數人來説,漂泊感和疏離感如影隨形。但農民工缺乏話語權和影響力,所以他們對城市的感受被更加無情地忽視了。
若單純以人羣數量來論,農民工羣體絕對稱得上真正的主流人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副部長邱小平曾透露,截至2016年末,全國農民工總量達到2.82億人。他們擁有相似的人生軌跡――為了更好的生活離開家鄉,脱離傳統的“熟人社會”,進入一個處於急速城市化和現代化進程中的城市,以前的社會關係派不上用場,城市公共生活空間沒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公共政策不會一視同仁,文化消費市場上也缺少能代表其利益、為其發聲的文化產品。
人需要娛樂,否則孤獨和缺乏歸屬感,會悄無聲息地蠶食掉一個人的精神。《財經天下週刊》的報道《富士康的夜生活》曾勾勒出富士康工人的業餘生活――露天KTV、蹦迪、按摩、賭博、基督教唱詩班。更多的工人,主要娛樂活動以手機為中心,看視頻、聽歌,使用交友軟件等。
人終究是羣居動物,抱團取暖是我們無法抗拒的天性。曾有工友對研究新工人的學者呂途説:“很多時候,累一些我都不在乎,都可以堅持,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如果特別糟糕,我就很難忍受。”這説明線上的交流終究無法代替線下的接觸,更難以發展出信任和支持,而原子化的新工人恰恰缺乏表達自己、與人交往的機會。
在這樣的背景下,工友組織應運而生。這種自組織的力量雖然遭遇各種想不到的困難,但還是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為工人們融入城市作出許多努力。不過日益逼仄的現實還是讓人難以對工友組織的前途表示樂觀,著名如工友之家,也遭遇了被逼遷、斷水斷電的厄運。
為什麼社會需要工友組織?類似“工友之家”的工友組織,具有多維度的意義。首先它是一個物理空間,能為工友提供活動場所,讓人與人的線下連接成為可能;同時它也是內容的生產地,思想的交流地,是工人的文化生產和自我服務的探索。
其次它是一個理念的傳播地,它鼓勵工人羣體去思考,勇敢表達自己――我是誰,我到底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培養有知識、有尊嚴的自食其力的勞動者,摒棄主流舞台上過於苦情和悲情的工人形象。就像範雨素2015年在工友之家“皮村,早晚見”研討會上的發言:“不必覺得農民工就是貶義詞,不必覺得藝術家就高高在上,藝術家和農民工是平等的。”她思路清晰,表達有力,顯然是在思考之後才得出了這一番結論,而經過思考後的身份認同,才更加堅實。
範雨素2015年在工友之家“皮村,早晚見”研討會上的發言
最重要的是,工友組織為工友提供了一個精神角落。王小波曾説:“我們不僅需要一個現實的世界,還需要一個詩意的世界。那就是我們每個人的精神家園。”人都有基本温飽以外的精神需求,能讓工人們在謀生之外,有條件“做點和吃飯無關的事”,不僅需要物質支持,更需要一種基於瞭解和信任,包容和平等的氛圍。工人們想起工友組織,就好像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找到了可以依戀的家一樣,在家裏可以發發牢騷、做做夢、彼此安慰和扶持。範雨素可以跟北京毫無關係,但想起金盞鄉的皮村,皮村的“工友之家”,以及自己的工友們,內心一定會湧出一股暖意。
結語
“工友組織”或許無法解決工人的根本問題――生活的困窘和漂泊,但卻能提供很多用錢也買不來的,能支撐人走下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