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緬北的第一晚,阿賢就被關進了小黑屋。
槍托狠狠地砸到他臉上!
“我們花了這麼多錢把你接到這,不幹活怎麼回本!”
接下來的一週,讓阿賢畢生難忘:每天只有三個饅頭和兩瓶自來水,不答應入夥就捱打。小黑屋,是專門為剛來不願意幹、搗亂、逃跑的人準備的。
阿賢坐過牢,曾發誓再也不做違法犯罪的事情。
“這簡直是一場噩夢。”要麼是他被打到爬不起來,要麼是對方累得實在打不動了。
被折磨了十多天,阿賢的身體跟精神都崩潰了。
黑暗中,他恍若隔世。僅僅一個多月前,阿賢還對緬北的高薪生活充滿着無限遐想。
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家住湖北孝感的阿賢幾乎每天都宅在家,玩遊戲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我的腳受過傷,有鋼釘在裏面,在工地裏重活幹不了。”4月份復工復產以後,阿賢開始找工作,然而他本身文化程度不高,加上腳上有傷,一切並不順利。
心灰意冷之下,阿賢再次回到遊戲尋找慰藉。一個叫小軍的人出現了,他們經常在一起聊天、打遊戲,很快成了朋友。
“你有沒有想過去國外打工?有的國家博彩、娛樂業很多,做個保鏢、酒保、司機都可以。”阿賢聽了眼前一亮,高薪吸引了他。
小軍似乎很有能力,很快就幫阿賢介紹了每月工資1萬多元的“工作”,還給了1000多元路費,讓他到了雲南後再聯繫具體的出境事宜。
但是畢竟是出國的大事情,阿賢多少是有疑慮。
“工作絕對沒問題,路費都包了。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你怕什麼!”
小軍斬釘截鐵的態度和阿賢對高薪工作的渴望,終於戰勝了阿賢內心深處的不安。去年8月初,他來到昆明,準備出國撈金。
小軍讓人開車送阿賢到普洱,然後轉乘麪包車到孟連。十多個小時的行程,讓阿賢感到有些疲憊,可接下來的行程讓他萬萬沒想到。
阿賢和其他20多人被拉到一座大山腳下。
山很高,阿賢和一起外出務工的20多個人一起,跟着嚮導,在深山密林中艱難行進。偏僻的小路荒無人煙,走了15個小時後,他終於意識到,他們是在偷渡!
阿賢害怕了。
想打退堂鼓,可都是山高林密、羊腸小道,離開向導,他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20多人懵懵懂懂,最後終於坐上橡皮艇,渡過河到了緬北。
阿賢被送到一棟民房,等待的過程中,陸陸續續又來了三四批偷渡者。第二天一早,民房裏60多人被集中送去醫院體檢辦暫住證。
阿賢心中越不安,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小軍的電話。
“你別擔心,只要你服從安排,辦好手續,會有人來接你的。”阿賢沒有想到的是,這是他和小軍的最後一次通話。
暫住證辦好以後,阿賢終於來到公司,眼前的一幕讓阿賢震驚——高牆、電網、槍兵站崗。
“我以前坐過牢,那地方給我的感覺就是監獄!”
“他們讓我自己想辦法回國”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你們先休息,證件、手機都要上交登記!”
阿賢被安排到一樓的一間宿舍休息。宿舍里約有七八人,此外還有兩名武裝人員同住。武裝人員負責看管他們,舍友彼此之間被禁止交談,也不能外出。
手機交了,自由也被限制,阿賢隱約明白,自己被騙了。從一開始,這就是小軍設下的圈套。
“殺豬盤”“刷單”……當天晚上,工作人員前來跟阿賢他們聊天,講解公司所從事的這些業務。
這不就是詐騙嗎!不聽話的阿賢被帶進了小黑屋。
“只有加入並做出業績才可能被放走,否則被打死才能離開。”七天後,陸續來了幾個有相同被打經歷的人,他們勸阿賢放棄抵抗。
勸説過後,阿賢仍未點頭同意加入。折磨又繼續了十多天,萬般無奈與絕望之下,只得同意加入。
“8點起牀吃早餐,8點半一定要到二樓的辦公區,9點的時候組長會過來派發已經添加了一些客户的手機。”在跟班學習了十多天後,阿賢正式上崗。
他們被分為幾個組,每組8至10人,被分在一個房間,每間房都有武裝人員看守。每組配一個組長負責管理,一個“財務”負責打錢給點讚的客户,一個“客服”專門處理產生懷疑後要求退錢的客户,其他是工作人員。
“我們有一個‘話術本’,據此引導客户去短視頻平台點贊,點贊會有5元的佣金。客户嚐到甜頭後,我們就以‘搶更多單賺更多錢’為由,誘導他們下載公司的APP,告訴他們進行充值後才能優先搶單。客户充錢多了以後,公司就會凍結賬號,把錢轉走。”
一個月下來,阿賢只做成了幾個單子。
“比坐牢還苦!我曾經想過自殺,可是那裏連自殺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時間轉眼到了年底,當地疫情加重,政府要求做詐騙的全部關停。
“公司”讓每個人找家裏要錢贖身,補償路費和生活費。交不上錢的人,則又是每天一頓毒打。
2020年11月底,阿賢他們的公司開始讓每個人找家裏要錢贖身,補償路費和生活費。交不上錢的人,則又是每天一頓毒打。
阿賢被打了幾天,看實在榨不出“油水”,2021年元旦那天,公司的車把阿賢放在邊境口岸附近的廣場。
“他們把身份證還給我,手機沒還,讓我自己想辦法回國。”
“那裏連自殺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不過此時的阿賢卻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他終於恢復自由了!
但是,當他排隊前往邊境的時候,當地政府武裝人員卻表示,回中國需要繳納報名費9000元,否則不予辦理。
“我當時就傻了,很無助,一個人在國外,身上沒錢沒有手機,不知道怎麼辦。”
在廣場眼望國門卻不能回去,阿賢抹着眼淚,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一籌莫展之際,阿賢遇到一位好心人。聽完阿賢的遭遇,他告訴阿賢,不僅是要交給當地武裝9000元,回國還要繳納偷渡罰款,前面有間湖北人開的理髮店,是阿賢老鄉,可以試試去尋求幫助。
聽到是湖北人,他感覺自己找到了家。
但理髮店老闆沒有直接出錢幫助他回國,而是建議阿賢靠自己的手藝或勞動找份活幹,賺夠路費再回國。
阿賢以前在酒店上過班,學過烹飪。於是,他拿着老鄉借的2000元,買了個推車和煤氣灶,開始賣炒飯。
攤子就在理髮店門口,一份炒飯20元,加肉40元。可因為疫情的影響,其間還經歷了封城,阿賢收入並不可觀。還好有理髮店老闆的鼓勵和支持,阿賢堅持了下來。
“真的很感謝他,不僅借錢給我做小生意,還讓我住在他家裏,房租都沒要我的。”
春節過後,隨着疫情形勢的好轉,阿賢的生意漸漸好起來。到4月份的時候,他已經攢了4萬多元。
阿賢不僅把錢還給理髮店老闆,還重新買了部手機,跟家人取得了聯繫。他了解到,像自己這種在境外從事詐騙的人員,回國自首後會有從輕從寬處理的政策。
反覆權衡後,阿賢決定回國自首。
5月4日,他從孟連口岸回國,隔離14天后,於5月18日向公安部專案組自首,供述了自己在他國詐騙多人的事實。目前,阿賢因涉嫌詐騙已被依法逮捕。
在看守所裏,阿賢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比坐牢還苦!我曾經想過自殺,可是那裏連自殺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短短的幾個月,阿賢經歷了無助、恐懼、絕望,甚至是生死。他才發現,最安心的一段時光,卻是回國前賣炒飯的日子。
“用自己的雙手賺的錢,永遠都是最踏實的。”
來源:中央政法委長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