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楊雪
飛機開始降落的時候，正是日出時。中國商人白宏穿着防護服，一身汗，不敢脱下來。他望着窗外的朝霞心裏想：這陽光，是中國的陽光了。
北京時間8月8日早上6點，國航CA628航班降落在濟南遙牆國際機場。乘客們次第走出，有小孩睡眼惺忪，腳步拖沓地被家長牽着，他們中的大多數，都穿着白色的防護服。
白宏在防護服裏憋了十多個小時，此時已經疲憊到極點 。他被裹挾在人流之中，緩慢地往出口走去，與往日不同，這次沒有家人接機，幾輛嚴陣以待的大巴，準備好把他們送去隔離酒店。這羣來自哈薩克斯坦首都努爾蘇丹的乘客們不是旅人，是回家的歸人。這架飛機，是新冠肺炎疫情在哈薩克斯坦爆發以來，第一架帶在哈華人回國的包機航班。
8月7日和8日，部分在哈中資企業工作人員和留學生，在中國駐哈薩克斯坦大使館的積極組織和幫助下，得以搭乘兩架包機航班返回國內。根據中國駐哈薩克斯坦使館經商處發佈的通知，第二批次回國航班也將盡快啓動。
01
白宏是遼寧人，在哈薩克斯坦做石油相關的生意。
“我以前在中石油工作，2007年被派來哈薩克斯坦，後來自己做生意 ，一直到現在 。”從2009年辭職創業開始算，白宏已經在哈薩克斯坦的商場上打拼了整整11年，“從做石油技術服務，到後面做開發、投資買油田。現在公司固定員工有82人，開發油田的時候還要臨時招人，高峯期作業時能達到400多人。”
數百人的油田現場，在今年3月15日的時候，驟然停了下來。
2020年3月15日，哈薩克斯坦宣佈全國進入緊急狀態，除外交人員、應哈方邀請的國際組織代表團以外，嚴禁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出入境。
從這天開始，白宏公司開發的油田就停工了。一週後，哈薩克斯坦官方進一步宣佈，努爾蘇丹、阿拉木圖兩城全面封城。
02
工程師們全都放假，當地的工作人員大多也放了假。公司只留了一部分現場維護人員在油田，主要起安保作用。“沒有辦法，工程總監和主要的技術人員基本上都得從中國派來，3月15日的通知一下，人過不來，就無法開工。”
白宏自己是在春節前夕回了一趟國，看看妻女和老人，大年初六就又飛到了哈薩克斯坦，結果一直呆到這次回國。當時他並沒有想到，1個多月後，哈薩克斯坦也會面臨新冠肺炎的嚴重威脅。
封城後，留守油田現場的工作人員出行受到影響。原本15天換一次班變成了30天。隨之而來的後勤保障、食堂供應都變得更困難。醫療衞生方面的防護不敢有絲毫含糊，白宏在工地上專門安排了醫生，整天穿着防護服測體温。“還從國內運了一些藥過來，渠道還是通的，但是時間也被大大延長。”白宏説，曾經20多天就能到貨的物流，此時被拉長到了40余天。
03
最要命的還是停工帶來的經濟壓力。
即使停產，公司每天也有支出。白宏算了一筆賬，從保安公司、維護人員工資，到設備租金、辦公場地租金以及基本設施的運營，每個月，公司的成本最低能壓縮到35萬美金。“做石油，一般都是一邊開採一邊賣，現在停工了，沒有油出來，就沒有進賬。”白宏説，2019年，公司在哈薩克斯坦的油田項目，日產量將近200噸，一個月產量能達到約6000噸原油。疫情開始後，油價低、市場行情不好，就算想要把油田賣了，都賣不出去，“只能等市場恢復，不再開發。”
這讓他十分焦慮，甚至可能超過了2014年最低谷的時候。“那時候油價特別低，工資都發不出來，合夥人賣了兩套房子，我們才繼續撐了下來。”白宏明白，這次顯然不是賣兩套房子就能挺過的危機，“支撐越來越困難，越來越吃力。如果一直這麼停擺下去，久了撐不住的。”
04
白宏的危機，也是在哈中資企業普遍面臨的現狀。除了成本壓力，老闆們也擔心疫情蔓延和員工感染。
“本地人防護意識不強，所以我平時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白宏的日常作息變成了每天早上起來看郵件，曾經一天二三十封的郵箱裏，現在空空如也，“一天能有一兩個事情需要處理，就算不錯了。”
5月11日，哈宣佈解除全國緊急狀態，放開隔離限制措施，但國際航班仍未恢復。7月5日，哈再次宣佈重啓為期兩週的隔離限制措施，成為全球首個二次隔離的國家。
在這樣反覆的波折中，7月底，白宏等來了幾個月以來唯一一個好消息：中國駐哈薩克斯坦大使館經商處發佈通知，組織部分在哈中資企業人員搭乘臨時航班回國。根據該通知，將有2架臨時民航航班，協助部分確有困難的中資企業在哈滯留人員回國。兩架航班分別執飛努爾蘇丹-濟南、阿拉木圖-西安航線。當地時間8月7日晚，白宏順利登機。
05
回國的這一天，白宏提前12個小時到達納扎爾巴耶夫國際機場。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機場如此空曠的樣子。“辦理登機時，工作人員告訴我，我們是今天唯一的國際航班，共約270人。”在辦理完登機手續後，白宏提前2個小時就穿上了防護服，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早，但抬頭一看，周圍等待搭乘同一架飛機的旅客們，都已經全副武裝。防護服，似乎成為一個辨別共同身份的微妙標誌。
就在他沉默地坐在登機口時，在哈薩克-英國理工大學留學的小陳正打包自己最後一個隨身行李。12個小時後，他將和自己的同學們一起從阿拉木圖出發，搭乘兩架航班中的第二架，回到中國西安。
“我們也是在7月底的樣子接到通知，説有航班可以回去了。”小陳和自己的中國同學們立刻報名，並很快得到答覆，他們可以搭乘8月8日從阿拉布圖起飛，前往中國西安的航班回國，“這架飛機上除了留學生，還有一部分也是中資企業工作人員。一共有332人。”
北京時間 8月8月晚上11點，白宏在濟南的酒店裏醒來，大吃了一頓，小陳踏上西安的大巴，於夜色中往酒店駛去。14天后，他們都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