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之美歷來令諸多文人墨客展眉嚮往,縱筆馳騁。2020冬盡春歸,雲南閒人如霜,喜得當家人恩惠,批下五年浪跡天涯之請。欣然背囊攜夢,一路顛沛流離,終於漂泊至此。
世事難料,變化大過計劃,本已控制住了的疫情忽又各地氾濫成災,無奈駐足無錫一偏僻小鎮,半是打工半是旅遊半年之久。直到秋風掃盡十八彎大數黃葉,方才移步蘇州,開始二十四小時勞作一半以上,日夜相繼煎熬。真正告別半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所謂舞文弄墨者,作繭自縛之人甚多,走火入魔,甚至精神分裂不足為奇,總而言之不算另類即是有病!沿藝術來源於生活主線,賞花取景、捕捉風月之餘,無聊成了唯一藉口。孔乙己式無書能竊、無酒可温,只好教教小孩子茴香豆的茴打發時間、打發生命。
低調如螻蟻在世,光鮮衣裙不便勞工操作,微信家中寄來幾袋久已不穿的衣裳褲子,再上拼多多購一些十來八塊、二三十塊的換洗,兑付穿用。
坐駕家裏閒置生鏽,卻買一輛四五百塊二手電驢,加入上班一族代步,早出晚歸。一晚,車疲人倦,大雨中逐漸無力,趔趄前行,忽被一鏽跡斑斑麪包車窄處右超而過,司機面目猙獰,大罵找死!哭回住所,好在同時天也在哭,究竟是誰的眼淚在流淌,路人分不清。
平時,也任憑隨便一些輕薄之人指手畫腳、吆五喝六,更有甚者,三不當一,極度蔑視看輕。自始至終,退一步海闊天空,咬牙隱忍各種煩躁,寥作不屑計較。自以忙碌而打發時日、以勞作而麻痹心痛,以肉掌苦掙旅途所需。暗忖於家人而言毫無意義的玩耍,費用,能少往家刷便少往家刷、不往家刷就儘量不往家刷。如此,盤算已久的拋夫棄子,隻身一人有生之年一處走走,便可心安理得。
不用問我因何而來,有多少親戚朋友,以及老鄉們在這座城市打拼,落腳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其實是一隻飽經滄桑的狼志在必行,刻意想找一個無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避開所有柔情或不柔情、刻薄或不刻薄眼光的探索,舔舐千瘡百孔的傷口。
只不過疫情氾濫之際,不得不先歇一歇深圳、珠海等地採風貪念、大草原肆意放聲歌舞,新疆葡萄架下靜怡寫生等圓夢計劃,淪陷於此苟延殘喘,度日如年罷了。
之所以不往輕鬆些許的腦力工作試聘,皆因本是打一槍換個地方的遊行,有始無終、言而無信多有不便。可是十有八九不理解者,皆以為我是瘋了,放着清閒悠閒的日子不過,身在福中不知福,偏偏四處奔波勞碌,吃苦受累。
其實,知我者極其知我,文學牛角尖內輾轉的人,晝夜不分鼓搗,內心世界卻是無邊無際的孤單落寞。加之咬文嚼字時日已久,敲字手指幾乎生繭,電腦、手機輔射已入侵五臟六腑,非得注重與體力相調節,方可保大腦不至於癱瘓在人生不惑之年。
每每汗水落盡,蹣跚而回簡陋而狹小的出租屋,倒牀獨自大笑,勞其筋骨也!再者喜好大雲南五花八門酸辣風味成性,異鄉清淡之食時常難以盡興,半飢半飽下意外減肥十餘斤,暗歎餓其體膚也!
手腳時有燙傷、劃痕,青紫紅腫、繭子水泡,咬咬牙,自找的傷,何必喊痛?何必花那冤枉錢求醫問藥?皮肉之苦而已,一笑而過。
還有,所謂工作,分明社會最低層扒食苦力,區區記分何需我藝術簽名!一筆一劃能湊自己名字皆算文憑已夠,字跡精美絕倫亦不加薪,反而盡感諷刺至極。
然而,有時過於低調便略顯弱勢……加之腦力分散,勞作成效甚微,並且像極了老年痴呆,笨手笨腳拖團體後腿,甚是不好意思。
好在所到之處,所處之人,陌生任其陌生,工友僅此工友,有事説事,無事尚不閒聊。只有偶遇彩雲之南老鄉,便親如兄弟姊妹,工作餐圍同桌,地方方言暢所欲言。家鄉無醬菜不成席,大夥便你帶保山醃藠頭,我帶施甸蘿蔔乾,還有辣豆腐辣醃菜,甚至小米辣子一瓶接一瓶地來。 苦中時有樂,倒也不覺自身有多寒酸。
邊遠偏僻地兒,不賣思鄉酒,在深夜輕描淡寫摔碎寂寞的空杯,順便打落一地化妝品。此舉已然家常便飯,反正欲求一醉無杯碰;梳妝打扮,豔麗芬芳又如何?無君賞。
暗夜,思緒敲打無眠,披衣起牀,頭頂異地天空,腳踩他鄉混泥,孤魂野鬼一般,默默轉悠幾圈街頭巷道。時有心碎難忍,淚落無聲;時有夜風清瑟,冰涼徹骨。多少次欲借姑蘇月華,探一眼家中熟睡老小。可否視頻裏表露一樣安康、愉悦?
花落花開,美麗無痕;花開花落,人心有傷。愁緒一季接過一季,如霧霾、似寒雪,伴隨滄桑人兒反覆輾轉,才一年,只一年,彷彿天涯海角都已走遍,竟未曾散去一絲半縷,傷感之人照舊傷感,夢未曾圓,鬢先添霜。
所幸,驀然回首,路的盡頭、夢的盡頭,依然是愛人的笑容、家的温度。也罷,再苦撐個三五十日,管它天堂美不美,不等來年江南春,回家去的回!
張潤芹
編審:王燦
責任編輯:楊冬燕 冉懦琿施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