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一個春寒料峭的清晨,嘉定西門外的一所普通的宅子裏,毛品章、陸默深、廖家礽、張吉人、張漱川、朱樹仁等6位年輕的共產黨人,正在這裏秘密集會,他們是一批有理想、有抱負、有文化的熱血青年。毛品章是城西人,商務印書館工人,參加過“五卅運動”、上海工人武裝起義;陸默深是南翔人,出身富户,上海暨南附中學生;廖家礽是嘉定望族廖氏後裔,上海暨南附中學生;張吉人是城西人,六里鄉小學教師;張漱川是張吉人胞弟、農村知識青年;朱樹仁是西門外人,進步青年知識分子。你一言,我一語,此刻他們正在熱烈而興奮地討論着大革命的形勢。
這是一個激情燃燒的年代,又是一個晨光初展的年代,最後,這羣年輕人形成共識,決定成立“中國共產黨嘉定縣特別支部”,會議推選毛品章為特支書記,其餘成員均為特支委員,嘉定歷史上的第一個中共黨組織誕生了,嘉定上空升起了一顆璀璨的啓明星。
一個月後,北伐軍進軍嘉定。不久,國民黨反動派發動了“四一二”政變,進行“清黨”,捕殺工人和共產黨員。同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武漢召開緊急會議,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並把領導農民舉行武裝起義作為當前黨的最主要任務。
山雨欲來
1927年秋,中共江蘇省委委任周慰農為特派員,又委派沈金生為“中共嘉定縣委”書記。周慰農是崇明人,店員出身,在共青團江蘇省委工作,曾參加過農運;沈金生是嘉定城內人,是南洋煙廠工人,曾參加過“五卅運動”及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
周慰農、沈金生來到嘉定後,立即與中共嘉定縣特支成員毛品章、陸默深、廖家礽、張漱川、朱樹仁等人,到城西六里橋鄉現龍村張吉人的住宅“獨腳樓”,以訪友為名,秘密集會,在“中共嘉定縣特別支部”基礎上,成立了“中共嘉定縣委”。
陸默深(1908一1928),又名陸澄。南翔人,上海暨南大學附中學生,後任南翔公學教師,中共嘉定縣委委員兼秘書。五抗鬥爭失敗後,被反動派殺害於高僧橋。
獨腳樓
1927年10月11日,毛品章的弟弟、上海工運領袖毛齊華,向嘉定的中共黨員以及部分農運骨幹,傳達了武漢汪精衞叛變革命,寧漢合流,以及黨的“八七”會議精神,讓大家對嚴峻複雜的形勢作好思想準備。“中共嘉定縣委”決定在進一步發動羣眾、擴大農民協會的基礎上建黨建團,發展革命力量。至這一年底,已發展了30多名黨員,並在他們周圍的農民中,發展了400多名農協會員。接着,經江蘇省委批准選舉成立了“革命委員會”,下設組織、宣傳、農運、青年、糾察等部門,具體部署鬥爭。考慮到農民對重租高利、苛捐雜税的痛恨,確定以“抗租、抗債、抗糧、抗捐、抗税”為鬥爭口號。
1928年春天,一年一度的“春荒”又到來了,嘉定西鄉、北鄉許多農民只能靠苜蓿、紅花草、青菜、麥粞,再摻和少量粗米麥,甚至糠麩皮來充飢。孤寡鰥獨的農户,惟有靠討飯度日。北伐革命並沒有為嘉定帶來新的氣象,更沒解決農村貧富兩極分化的問題,社會矛盾依然尖鋭。面對嚴重的災荒,政府未出台賑災救民的舉措,富户也未進行開粥廠賑濟災民的善舉,導致窮人更加仇富,人心思變,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4月5日晚,周慰農、沈金生在六里橋鄉黨員顧裕豐家裏開會,會上介紹了青浦縣“小蒸起義”、金山縣“楓涇暴動”,最後,縣委決定抓住當前矛盾激化的有利時機,對農民進行思想動員,擇時發起武裝暴動。由於六里橋鄉長傅企周指使鄉警王敏正連夜進城告密,第二天,國民黨嘉定縣公安局長李子寒(又名李冷)親率大批全副武裝的警察,把顧家村團團圍住,進行搜捕。因鄉民葉榮殿、侯阿寶早被公安局收買,黨員顧裕豐、顧仲仁走到村西準備躲避時,就被警察抓住,隨身攜帶的重要文件,包括廣州暴動傳單、嘉定縣支部登記表、《布爾什維克人道報》等,也被一一抄出。鑑於情況危急,黨組織和農協在4月9日晚上再次開會,決定在10日晚上舉行暴動。會上對全體黨員團員和農協骨幹進行了戰鬥動員,作了革命英雄主義和氣節教育,周慰農還宣佈了一切繳獲要歸公、不得私匿金銀財寶、分配要先人後己等暴動紀律。
平地春雷
1928年4月10日晚,“中共嘉定縣委”在西鄉沙岡橋邵家祠堂召開了羣眾大會,作戰前動員和宣傳,會上羣情激憤,要求懲辦地主豪紳。
當夜,暴動隊伍手執鋤頭、鐵搭等,點着火把,分南、中兩路同時出發。南路由周慰農、沈金生、周慕陶率領200餘名隊員,直奔大地主朱銘侯家;中路由張漱川、陸默深、廖家礽帶領40餘名隊員,奔向六里橋鄉大地主朱壽山家,分了他們兩户的糧食和衣被,沒收了金銀財寶,燒了租債賬本和地契。暴動中還決定嚴懲出賣農民協會會員的國民黨六里橋鄉鄉長傅企周。這是第一次暴動,農民分到了糧食、布匹、衣被。他們把分得的大米下了鍋,美美地吃上了一頓飽飯,羣情振奮,士氣高漲。
廖家礽(1909一1928),出身於嘉定望族,上海暨南大學附中學生,後任南翔公學教師,中共嘉定縣委委員,五抗鬥爭失敗後,被反動派殺害於高僧橋
4月11日夜間,開展了第二次暴動,由六里橋鄉農協領導人侯文奎率領隊伍,直奔沙岡橋西邱家宅的大地主邱吉甫家。這次暴動收繳了不少糧食和衣物,當場分給了附近貧苦農民,並把搜出的地契賬本全部焚燬,把搜出的金銀首飾歸公,暫時寄放在彭門村柴塘裏一户貧農家裏。
兩次暴動後,那一帶的地主豪紳都談虎色變,心驚膽顫,紛紛逃往縣城、上海避難。周慰農、沈金生等隨即召開黨團員會議,總結戰果,決定將鬥爭由農村引向城鎮,開展集鎮暴動,以擴大影響。
4月12日晚,又開展了第三次暴動,這是“五抗”鬥爭中規模最大、人數最多的一次。800餘名隊員人手執火把、梭標,肩扛扁擔、鋤頭、鐵搭等,聲勢浩蕩,分三路進入外岡鎮。北路由周慰農、印武珍、李瘦鶴等率400餘人,從正面進入外岡鎮。南路由沈金生、周慕陶率200多人,由西市梢進入外岡鎮。東路由陸默深、廖家礽、張漱川率領200多人進入外岡鎮。深夜12點,三路人馬全部進鎮,鳴放鞭炮為號,統一行動。不久,發現“嘉定三堂”(地方慈善機構清節堂、存仁堂、育嬰堂的簡稱)的收租船,隊伍上船盤查核實後,當眾燒燬了所有的租債賬冊。之後,又毀了幾家地主的房屋。接着,隊伍又趕往葛隆鎮,攻入葛隆鎮公安支局,繳獲4支長槍、步槍子彈300多發,並毀了公安支局。
4月15日夜,周慰農、沈金生等人發動了第四次暴動。懾于軍警四出鎮壓,這次參加的人數鋭減,僅有隊員100多人。這一夜主要是對六里橋地主陳榮璋、朱鶴汀、朱壽亭採取了行動,沒收了他們的糧食、布匹。4月17日夜,開展了第五次暴動,到安亭鎮沒收了張慶祥、範鶴鳴兩户地主家的糧食、衣服等。4月18日夜,第六次暴動爆發,對方泰鎮吳涇村富户褚蘭生採取了行動。六次暴動後,由於白色恐怖嚴重,軍警到處抓人,殺害革命羣眾,為避免不必要的犧牲,黨組織決定停止暴動,掩護有關同志及時撤退。
暴動失敗
面對轟轟烈烈的“五抗”鬥爭,國民黨當局其實早已調兵遣將,密謀鎮壓。第一次暴動開始後,嘉定縣政府就連連向上峯告急求援。4月15日,上海調來了白崇禧部二十六軍的一個營約500餘人,下鄉進行“圍剿”,同時又派了三十二軍的一個營駐紮縣城,嘉定縣政府查封了縣總工會籌備會,逮捕了全體工作人員10人。
4月16日,縣公安局偵緝隊長俞耀章,帶着一夥人竄到朱橋蕭家廟,抓捕了擔任交通聯絡的印武珍和顧祥生等11人,送往縣監獄關押。第二日,當局將先後被捕的顧裕豐、顧仲仁、邵阿江、朱阿土等4人殺害於縣城西門外高義橋(舊名高僧橋),並在西城門前梟首示眾,企圖殺一儆百。
高義橋舊照
4月19日,軍警偵騎四出,抓捕了秘密留宿於國民黨嘉定縣黨部內的張吉人,同時被捕的還有前縣農協幹事、同情“五抗”鬥爭的國民黨縣黨部另一執行委員趙鐵僧。
張吉人(1895一1928),號江濤。嘉定縣甲種師範講習所畢業,六里小學教師。中共嘉定縣委委員、國民黨縣黨部特別委員。五抗鬥爭失敗後,被反動派殺高僧橋
為進一步鎮壓“五抗”鬥爭,國民黨江蘇省政府派民政廳專員陳維儉,在4月20日趕到嘉定,主持鎮壓工作。駐紮在崑山的三十二軍的一個營來到嘉定,策劃聯防剿共。4月23日,崑山、太倉、嘉定、青浦、寶山五縣的黨、政、軍頭目,聚集在嘉定縣城召開聯防會議,研究清剿共產黨的部署。與此同時,封建地主重新糾集在一起,籌集鉅款,購置武器,訓練保衞團,配合軍隊,對革命羣眾進行反撲。這一日,印武珍、張吉人和農協骨幹陸阿祥,慘死於反動派的屠刀之下。
次日,嘉定縣又到處張貼通緝令,重金懸賞,捉拿陸默深、廖家礽、張漱川、蔣自省、周慕陶、李瘦鶴等15名共產黨,賞格金額從大洋300元到1000元。與此同時,設於上海狄思威路(今溧陽路)的中共江蘇省委交通站(掛牌“錦記報關行”)被破獲,陸默深、廖家礽、周慕陶、朱樹仁、張燮堂、孫學銀、朱宏華等7人被捕。
從5月3日到6月9日,沈金生、周慰農、陸默深、廖家礽、李瘦鶴、蕭學仁、周慕陶等人,先後被殺害於嘉定西門外高義橋刑場,在押赴刑場的途中,他們鎮定自若,視死如歸,一路高呼口號,展示了信仰和理想的力量。殘忍的反動派在城中義弄(沈金生的住所),將沈金生的首級示眾七天。毛品章、張漱川、朱樹仁等,被迫改名換姓,遠走他鄉。至此,前後持續了兩個月的“五抗”鬥爭,被殘酷地鎮壓了下去。
在這場鬥爭中,先後有14位“五抗”戰士犧牲於反動派的屠刀之下,還有6位“五抗”戰士先後瘐死於嘉定、蘇州和漕河涇獄中。
現今的高義橋
“五抗”鬥爭是中國共產黨首次領導嘉定武裝鬥爭的重要實踐,它較廣泛地發動了農民羣眾。“五抗”鬥爭也是社會矛盾不可調和的集中反映,它打擊了農村封建勢力,燒燬了剝削賬冊,所沒收地主豪紳的糧食、布匹,分給貧苦農民,暫時解決了農民最感迫切的生活問題,緩和了嚴重的春荒。更重要的是,在國民黨反動派發動的“四一二”政變後,革命轉入低潮時期,顯示了廣大農民羣眾在黨領導下所迸發出來的巨大威力,播下了革命的火種,為上海郊區的革命鬥爭提供了有益經驗,其意義十分深遠。
然而,此時黨尚處於幼年時期,經驗和準備均不充分,又缺乏鬥爭經驗。“五抗”鬥爭過早暴露了自己的力量,又選擇在反動勢力十分強大的上海市郊進行,敵我力量懸殊,遭致反動勢力的殘酷鎮壓。這場鬥爭犧牲了一批黨的早期精英,損失慘重,黨組織被全部摧毀,組織活動停止了10年之久。
來源:上海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