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時候成全也不一定是一種美好,帶來的卻是一種殘酷!
她本是個文靜內斂的女子,卻被那夜草原上的月光與紅紅的篝火將一腔熱情點燃。在一羣守護草裏的年輕戰士中,她是唯一的一名女兵。那夜的篝火旁邊,她就成了絕對的女主角。載歌載舞間,她不知道,有一雙熱辣辣的眼睛,炯炯如星子,一直追隨着她曼妙的身姿。是那個懷抱手風琴,深情款款為她伴奏的男人。彼時,他還是一名排長,平口裏不苟言笑,卻在那個夜晚,將自己作為男人的温柔與熱情演繹得淋漓盡致。那是熱烈到無以復加的夜晚,是她自進入草原以來笑得最亮最響的一夜。她瘋狂地跳着,舞着,在他的身邊旋轉再旋轉。他的臉,紅紅的,燦爛如那夜的篝火。懷裏的手風琴伴着她的舞步,悠揚婉轉。那個夜晚他們共同失眠,在草原深藍幽遠的天穹下,一遍又一遍用心觸摸着對方的名字與容顏。那是一個產生愛情的夜。愛情來時,勢不可擋。此後的草原上、晨光中、夕照裏,就多了一對脈脈相望的情侶。那時,他們還不敢公開自己的戀愛身份,只能在訓練的間隙或者茶餘飯後,匆匆擦肩而過時為對方留下深情一眼。火山一樣的愛,卻是積壓在彼此的心裏。他們相約,此生今生,唯有對方。那份愛情誓言的打破,是為她的父親,為她爭取到了回城上軍校的名額。而他,依舊騎馬奔馳在茫茫的草原上。離別的前夜,她第一次打破了所有的禁忌,將自己所有柔情的淚,一遍又一遍沾到他的胸前。他哄她,有愛不覺天涯,他們人分開了,心卻可以走得更近。
此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沉浸在彼此的愛裏。一封又一封的書信,那些在一起時説不出口的話,熱辣辣地在潔白的信箋上綻開。他談自己火熱的部隊生活,她談自己對他赤裸裸的思念。如他説的,他們的愛情之花並沒有因為距離而凋零。他是在她快要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忽然從她的生活裏消失的。是的,他消失了。寄去的信,原封不動地退回,打去的電話,被告之杳無此人。他像從人間蒸發一樣,從此沒有了半點消息。擔心,牽掛,思念,焦灼……在那一段時間裏,她走了人間的千年,嚐盡了千百種愛情的恨與苦。她卻再也找不到他。再見面,是十年之後。他已縮成一個硬硬的痂,她心底深深的角落裏。在去往另一個城市的列車上,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那麼突兀地進入她的視線。不錯是他。只是,此時,他的身邊,已多了另一個女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本想高高地昂起頭,驕傲地從他面前一閃而過的,眼淚卻在見着他的那一刻,瘋狂地湧出。她失態。他也狠狠地愣在那裏。彼此的眼眸一閃,已是一世。在那節車廂的盡頭,他笨拙得找不到語言給她一個理由。他只説,是他對不起她。她的淚,再次氾濫。一句對不起,能挽回她十年的青春與幸福麼?為着他當年無聲無息地離開,她的心窗,從此對所有的男子關閉。她再不敢相信愛情。她夢過千百次的重逢,只被他輕輕一句“對不起”就帶了過去。那一次,她有的不僅僅是絕望,還有不可抑制的憤怒。她揚起手,用力推開了他向她伸出的手,卻見他像一棵被雷電擊中的樹,瞬間在她的面前倒下去。所有的恨,凝結成一種痛。
慌亂地彎身去扶他,她的手,就觸到了他那支冰涼的義肢。那就是他當年逃避的所有理由。在一次訓練中,他不憤從馬上跌下來。那支義肢就是那次事故後上天送給他的禮物。曾經的愛,迅速卑微到塵埃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遠地離開,成全她另一份幸福。像所有如此俗不可耐的故事,故事裏的一方總會以愛為名以成全為名,將不明真相的一方永遠地拋進無望的等待裏,直到多年後的相遇,真相從水底浮出來。可惜愛已成明日黃花,零落得無從拾起。擦乾了眼淚,她重重地給他拋下一句:我恨你!然後消失在那節車廂的盡頭,她再也沒有回頭。愛,是兩個人的事,無論幸福還是苦痛,只要還在相愛,任何一方都沒有權力單方撕毀,愛不僅僅是兩個人的分享,還是兩個人的承擔。他卻固執地以為,大度地成全,就是最好的愛。其實,那對她,對他們的愛,都是最殘酷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