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新娘婚後21天落跑 38歲男子因“媒人”稱“包娶越南媳婦”湊了數萬元

這場跨國婚姻徹底擊潰了宋磊。

2019年12月份,在宋磊老家齊河縣待了21天的越南新娘,在中越邊境友誼關支開他,上了一輛出租車,自此,他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越南新娘。在越南認識的臨沂人大斌在微信上告訴宋磊,在辦酒席的前一天,他的越南新娘半夜翻牆頭跑了。家在聊城的張剛也在凌晨打電話給宋磊,説自己的越南新娘在結婚第二天跑了。

與宋磊同時到達越南的4名青年,沒有一人留住新娘。“我們就像是提款機,一旦提不出錢來,不能滿足她,這段脆弱的關係就會終止。”宋磊説,整個家庭已經被這場跨國婚姻榨乾,還背上了外債。

在這場以婚姻為名的“交易”中,極少數人領回外國新娘,適應生活,結婚生子。更多的是深陷“騙局”,顛沛流離,最終負債累累。

“騙局”

山東齊河縣城西南23公里外,胡官屯鎮鄭官村一條衚衕裏相對的兩間普通北方宅院就是宋磊和父母的家。磚石堆砌的院牆和生了鏽的鐵門,與鄰居家的硃紅色大門極不協調。

6月10日下午,宋磊從父親那裏拿了鑰匙,擰開了堂屋門,嶄新的衣櫃、梳洗台與屋裏其他的陳舊傢俱相比,顯得格外突兀。宋磊説,他的越南新娘很愛打扮,兩件傢俱都是他特意新打的。

除了兩件新傢俱,屋裏最值錢就是兩台空調,裝在牀上的空調時隔快半年第一次開啓,“她跑了以後,我也不想在這屋住,就搬回了對面的院子。”

距離260公里外的臨沂市,大斌同樣為了自己的越南新娘,把自己的卧室從裏到外整修了一遍。而在聊城臨清的張剛更是為了迎接越南新娘更是把家裏的部分傢俱都換成了“歐式”的。

去往越南前,聊城臨清的“媒人”滕建告訴宋磊,到了越南很快就能把媳婦領回來,讓家裏準備好。宋磊已經做好了以後的打算,等媳婦娶回來,要想辦法找個更掙錢的工作,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回家陪媳婦。讓家裏的嬸子教越南媳婦説中國話,認漢字,能夠適應後,就跟着自己一起出去打工。

但如今,留給宋磊的是,越南媳婦沒來得及帶走的衣服和鉅額的債務。“媒人”滕建口中的“包娶越南媳婦”,他和父親都認為這是一場“喪心病狂”的“騙局”。

現在宋磊、大斌、張剛等人已經報案,但能否追回錢款,形勢還未明朗。

希望

“家裏窮,買不起城裏的房子,年齡也大了,誰能看得上咱啊,能娶個越南媳婦,也算是有點希望了。”宋磊説,娶越南媳婦,是自己不得不做的選擇。

38歲的他,中等身材,常年在外打工,膚色黝黑。初中畢業後,就一直在外面打零工。20來歲時結婚,因感情不合,一年後就離婚了。

後來一直在外打工,相親幾十次,只有三個女孩答應“先處處”。最長一個對象談過兩個月,對方離異並帶着三歲的兒子,來家裏看過後,詢問能否在齊河縣城買房,宋磊告訴他買不起,兩天後兩人分手。

最短的一個對象只談了5天,還是因為房子分手,女孩家長的條件是,必須在濟南長清區買房。

胡官屯鎮鄭官村距離濟南市長清區不到10公里,胡官屯鎮所在的齊河縣是德州市經濟最發達的縣城。“沒有女孩願意待在村子裏,最低要求都得在縣城買房子,更多的要求在濟南買房子。”宋磊説,在齊河縣城一套房子每平7000元左右,他平時“上市”打零工,一年的純收入不到3萬元。

年前,村裏的親戚結婚,彩禮10萬,買房首付38萬,買車10萬。“人家條件比我好的,有的是,還有沒找到對象的。”

去年年底,同村的親戚説,有媒人可以介紹越南媳婦,十幾萬就能領回家,並且正規辦理手續,還能領結婚證。

宋磊將信將疑,於是父親託人打聽,得知中國人是可以娶越南媳婦的,“在家裏也娶不上,這麼大年齡了,等不了了。”宋磊的父親拍板決定借錢,去越南找媳婦。

相親

​宋磊是通過當地人老富聯繫到“媒人”滕建,2019年10月22日,滕建來宋磊家。“先要了一萬元錢,説是去越南的費用。”在宋磊家裏,兩人簽署了一份保證書,上面寫道“滕建和宋磊前去越南相親,包括女方彩禮和雙方機票錢,回到中國在公安局備案,民政局登記……”

10月29日,滕建再次向宋磊索要了3萬元錢。10月31日,宋磊在滕建的帶領下從濟南遙牆機場出發,到廣西。出發前,他拿着親戚湊來的五萬元錢,存進了銀行卡,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見這麼多錢,“壘在桌子上,看着這錢,渾身冒汗。”

這是宋磊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國,忐忑,又期待,每到一處地方,他都會拍照片,發朋友圈。

飛機抵達廣西南寧後,乘坐一輛私家車到達中越邊境友誼關,滕建為其辦理後手續後,兩人又乘車到越南河內市,從河內再坐飛機到達胡志明市。

車一路飛馳,穿過胡志明市,一個半小時後抵達遠郊的一個小賓館。“媒人”金紅在這等着他們。金紅是越南人,會流利的漢語,也能在微信上正常交流。

這間小旅館裏,住了十幾名中國青年,都是來找越南媳婦的,二樓住人,幾張木板單人牀拼成大通鋪,宋磊和其他四個人住在一起,另外的房間都是如此,滕建單獨住在樓上,在這裏,宋磊認識了山東老鄉大斌、張剛等人。

有人説,在這裏已經相親過幾十次,都沒有找到,還有的已經在這裏住了三個多月了,其他房間的一位安徽人告訴宋磊,他在越南已經待了一年了,還沒有找到對象,宋磊一晚上沒睡着。

“交易”

在旅館等待相親的時候,金紅多次恐嚇宋磊等人,不要出門。“金紅每天都會告訴我們,越南比較亂,很多人會有槍,出門就會被打。”

待了四天後,宋磊就與第一名女孩見面,見面不到20分鐘,“媒人”金紅就催促宋磊表態。“你歲數也不小了,這女孩比你小一些,性格也好,對方也滿意你,你快點決定。”

​女孩的越南名翻譯成漢語是“範雅玲”,36歲,自稱未婚,擔心住在這裏,會繼續花錢,宋磊最終同意。在金紅的指示下,宋磊去了女孩家裏。“女孩的家離着胡志明市很遠,當時坐了一天的車。”

​範雅玲家在金甌省是越南最南端的省份,位於湄公河三角洲,三面臨海。女孩家裏條件尚可,有兩間磚瓦房,父母開了一家米粉店。去之前,宋磊特意到超市裏買了香蕉、蘋果,還帶着一束花。

宋磊與女孩接觸後,卻後悔了,“不跟我住在一起,對我態度冷淡,只知道要錢,平時出門也不帶我。”金紅勸他,要多接觸,互相包容,後面會越來越好,並且讓其將後面的錢款付清“金紅説,不付完錢,不能走。”

住了幾天後,宋磊和女孩在其家裏按照越南習俗舉辦了婚禮,在此之前,宋磊花費了5000多元為女孩和其家人買衣服等。婚禮當天,金紅和丈夫作為貴賓也來參加了婚禮。至此,宋磊已陸續花費了十五萬左右。

當晚他和已辦完婚禮的“媳婦”第一次睡在了同一個房間內,靠在牀邊上的媳婦,仍有些冷淡。

看着眼前靚麗的新娘,他喜憂參半。

失蹤

11月28日,宋磊領着自己的越南新娘回了家。

宋磊父親回憶道,“兒媳婦”每天在屋裏玩手機,幾乎不與人交流,到了後幾天,一直“心不在焉”,每天都在打電話。“給她充話費,就得400多塊錢,我一年都用不了這麼多”,宋磊説,媳婦花錢“很捨得”,不習慣中國的飲食,她每天都要去集上買肉、蔬菜,回來自己做飯吃。隔兩天就要買衣服,買化妝品。“還給我要錢,給妹妹買首飾,給父母零花錢……”

在家住了21天后,範雅玲短期簽證到期,在滕建的帶領下,三人一起坐飛機到南寧,滕建稱,家中有急事,讓宋磊兩人先走。到達邊境友誼關後,範雅玲説自己去找車,便一去不回。

宋磊還以為媳婦發脾氣而已,於是跟金紅聯繫,“只要她能回來,好好過日子,我做多大犧牲都行。”這是宋磊當天發給金紅的信息。

後來,宋磊多次聯繫範雅玲,並試圖挽回,但無果。

2020年1月份,金紅髮來了他與範雅玲的對話截圖,“我不回去找那個窮丈夫,他又笨,又不好,又吝嗇,當我回到越南時,我就走了”“我不想看到像你這樣的壞人”“給妹妹買了兩個手鐲,也不給我錢”……

1月17日下午3時17分,正在幹活的宋磊接到了張剛的電話,“我老婆跑了,結婚第二天跑的。”“趕快去公安局報警”。

1月31日晚上8時21分,宋磊在微信上問大斌“你和你老婆幸福嗎?”2月1日上午9時56分,大斌在微信上回消息,“我媳婦跑了”“你沒看好老婆嗎”“嗯”……

後來,宋磊與父親、當地介紹人老富一起去聊城臨清找滕建退錢,但滕建稱,會再幫忙找一個。“我是不敢找了,只想着把錢要回來,但滕建以各種理由不給。”宋磊説。

山東商報·速豹新聞記者多次撥打了滕建的手機號,均未撥通。

暴利

“介紹一個,中國直接代理能拿兩三萬左右,越南中介人拿大頭”曾經做過跨國婚姻中介的河南人大黑介紹,一個越南中介人會發展很多的中國代理,而這些代理,會在國內發展更多的“中間人”。

一個客户可能經過好幾個代理轉手,層層加價,越往上收的錢越多,最後到越南中介人手中。因為客户多,越南女孩的要求越來越高,越南中介人就會砸錢説服女方父母,從而導致騙婚的多了。

針對宋磊等人的情況,大黑分析,越南中介人虛構了男方的身家,女方過去後,發現並不是所説的情況,就會想着逃走。“很多越南女孩都想着嫁給中國人,發家致富,跟中國男人要錢,再給越南孃家,要不到錢,就會跑路。”

大黑曾在越南生活三年,從2015年開始,“兼職”幫忙在中國找客户,後來感覺事情不受控制,擔心會“鬧大”,就沒有再做。“當時介紹的一個女孩跑回了越南,女孩的腿被打斷了,我害怕了,再也沒幹過。”

“來越南相親的大部分都是農村來的,家裏條件一般,即使出事後,一些程序也並不會走,所以一些人就會恐嚇他們,越南女孩跑了也不要報警,讓他們再來越南相親。”大黑表示,即使報警,涉及人員多,地域廣,又是跨國,並且是“自願相親、結婚”,偵查取證很難,一些中介“有恃無恐”。

暴利誘惑下,一些在越南經商的華人華僑,做其他國家婚介生意的中介,甚至國內邊境城市的一些人,湧入這個行業,做起了跨國婚介生意。

陰影

山東商報·速豹新聞記者從幾名受害人處瞭解到,除了被騙後人財兩空外,這些落跑的越南新娘還給受害者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難題,新娘跑了,他們單方無法辦理離婚手續,這樣連再婚都沒辦法。 ​一位受害者辦離婚手續時,才知道找不到逃跑的越南女子,是沒法辦理的。當地公安部門説離婚屬於民政部門的業務。到民政部門諮詢,民政部門説單方無法離婚,需要法院裁決。到法院諮詢,法院説由於案件涉外,起訴書、傳票很難送達。受害者很擔心,這個問題解決不了,一直不能結婚。

對於涉外婚姻,山東商報速豹新聞記者瞭解到,我國有着明確的規定。國務院辦公廳在1994年第104號文件《關於加強涉外婚姻介紹管理的通知》中明確指出,嚴禁成立涉外婚姻介紹機構,國內婚姻介紹機構和其他任何單位都不得從事涉外婚姻介紹業務,任何個人不得采取欺騙手段或者以盈利為目的從事或者變相從事涉外婚姻介紹活動。

對已成立的從事或變相從事涉外婚姻介紹的機構,由民政部門會同公安、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聯合進行清查,堅決取締;對在婚姻介紹活動中採取欺騙手段或牟取暴利造成嚴重後果的直接責任者,要由司法機關依法懲處。

今年,宋磊年近70歲的父親,也開始“上市”打零工,父子兩人一日都不敢歇息。

6月10日深夜11時40分,宋磊鎖上了“新房”,回到老屋,燈光昏暗,他順手把鑰匙塞到漆黑的牀鋪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為化名)

山東商報·速豹新聞記者 宗兆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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